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花千骨番外之卿所至之处,吾心归处 作者:Anssi芯蕊 文案 仙魔大战后三十年,花千骨带着记忆重归六界,却不愿再见白子画,隐姓埋名于一处隐居。认识了被摩严追杀的颐宁——笙箫默的情劫,二人一见如故,成为知己好友。共同面对危险。摩严欲将她们赶尽杀绝,殊不知他的做法深深伤透了师弟们的心。怨灵之乱的到来更让他们无暇□□,接踵而至的灾祸是会使他们误会重生还是情比金坚?一切都有待揭晓。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天作之合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子画,花千骨 ┃ 配角:颐宁,笙箫默,杀阡陌,东方彧卿,竹染,琉夏,落十一,糖宝,摩严,幽若、南弦月、墨冰仙 ┃ 其它:为爱守候 ================== ☆、重归六界   笙萧默静静地站在长留海底,看着眼前巨大的蓝色结界,无奈地叹了口气:“师兄,你这又是何苦呢?千骨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的。”   “终究是我亲手杀了她。”声音沉默了一会儿,“不必多说,你回去吧。”   笙萧默徘徊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走了。   三十年前仙魔大战,花千骨用自己的生命换回了六界,竹染也为了救花千骨而失踪。白子画为此差点堕仙成魔。旷古一战,以花千骨的死惨淡收场,死伤百余人,却有一半都是死在白子画手中。自此,六界熟知的长留上仙疯癫痴狂,终日醉酒,再也没回过长留。   三十年来,众人害怕白子画就像害怕瘟疫一样。只因众人皆知如今的白子画只是一个满世界乱转的疯子,到处找花千骨的下落。又不伤不灭,许多人都是听到这个名字就吓得屁滚尿流了,六界当中也没几个人敢招惹他。   摩严曾几次派人来找他,却都是查无音讯,只好作罢。   这三十年,六界倒也相安无事。自花千骨死后,杀阡陌无心再管妖魔二界之事,全部交给了单春秋等人处理。只是定了一条规矩,若是谁打神器的主意,杀无赦。每天只关心如何提高修为,如何让自己变得更漂亮,如何能早日找到他的小不点。   人界也百废待兴,百姓安居乐业。轻水成了人界的皇后,只是她与轩辕朗都历尽沧桑,苍老了许多。   仙界因白子画的离去由幽若执掌长留掌门之位。看似一切都没变,却又仿佛一切都变了。   远离尘世的一间竹舍里,榻上的人悠悠转醒,看着四周的陈设,再看看自己,不禁苦笑一声。   一位面带狰狞疤痕的青年男子推门而入,看着榻上的苏醒的人儿,不由带了几分喜悦,“你醒啦,快,把这个喝了。”   看着眼前那人,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你又何苦要救我?”   把手中的药放进她手里,缓缓开口,“你不应该死,也不能死,神尊。”   凄苦一笑,“你还是叫我千骨吧。”犹豫了一会儿,“竹染,这是哪里?”   “我也不知,我醒来后便在这里了。”   “这里是……神界……”打量了一下四周,缓缓开口,“我睡了多久?”   “三十年。神界早已覆灭,这世上的神只剩你一个了,这里怎么会是神界?”   这三十年来,他一直都在这里,从未出去过,也不知如何出去。这个地方就像是一个岛,四面环海。外面除了海还是海,就像是另一个空间,根本找不到出去的路。   “走吧,我知道出去的路。”她可不想在这呆一辈子,外面还有她想念的人,她想再看到他们。   竹染却犹豫了,外面还有白子画、东方彧卿等人在等着花千骨回去。可他呢?有有谁在等他回去?他的琉夏呢?眼神不禁黯淡了几分,“千骨,你回去吧,这里或许才是最适合我的。”   花千骨明白他不想回去的原因,“跟我一起回去吧,我知道救琉夏的方法。”   竹染顿时来了精神,“真的吗?可是……”可是她活过来了还会原谅他吗?还是会继续恨他?   “若是真心相爱就不会在乎这些。”是啊,不在乎,为了爱白子画,她可以不在乎一切,可以放弃一切,而唯一在乎、想放弃却不能放弃的只有他罢了。   “我跟你回去,即使她不再爱我了,我也希望能看到她好好的。哪怕只是默默地守着她,我也心满意足。”昔日都是他错了,如果能够重来一次,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她能好好的,哪怕在她身边的不是他,他都无怨无悔。   看见竹染眼里重新燃起的希望,花千骨放心地点了点头。   “此次回到六界,不知又有多少人要置我们于死地。安全起见,我会换一个身份,你以后就叫我寒瑶吧。还有,我们都要在身上设下结界,以免气息泄露。我可不想刚回去就被人抓起来,整天躲躲藏藏地过日子。”自墟鼎中拿出□□戴上。   “是,神尊。”竹染之前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现在听花千骨这样说也就放心了。替自己易了容,也掩了气息。   花千骨无奈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二人来到小岛中央,花千骨用自己的血凌空写了些竹染看不懂的咒语。一转眼,二人便消失在小岛上。   再睁开眼时,二人已回到他们最初消失的那片海上。   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寒瑶,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先找一个地方稳定下来吧。要救琉夏,杀姐姐恐怕是瞒不过了。”却未看到一个人正向他们这儿走来。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飞奔而来,将眼前的人紧紧拥在怀里,“骨头,我好想你。”   花千骨也愣了,反手将来人抱得更紧,“东方,我也想你。”   只有竹染傻傻地站在一旁,干咳一声,示意他的存在。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话我们回异朽阁再说。”   花千骨点点头,二人御风而行,东方彧卿也变出一只纸鹤追了上去。   “寒瑶,你的法力恢复了?   花千骨苦笑:“我现在的法力只是我原本的神之力而已。”   竹染闻言大骇,东方彧卿却像一切早有预料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异朽阁内阁   “骨头,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先帮琉夏复生,接着就找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隐世度日。”思忖了一下,接着说,“东方,你不要把我回来的消息泄露出去。”   “好,我明白。那他呢?你也不打算再见他了吗?”   众人心知肚明东方彧卿口中的那个“他”是谁。   “或许吧,我不想再拖累他。”顿了顿,艰涩开口,“东方,糖宝呢?糖宝还能再回来吗?”   东方彧卿早知她会这么问,从一旁的书架上取下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递给她。“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他们的孩子,他又怎会不救?   看着复生石内睡着的那条细细的、通体透绿的小虫子,花千骨喜出望外,毫不犹豫地将血滴入复生石內,依依不舍地又看了几眼,才放了回去。   “东方,等糖宝醒后,你就把她送去长留吧。她跟着我太过危险了,长留自会有人照顾她的。”   东方彧卿点了点头,对他的骨头,他一向都是有求必应的。   可是在不久之后,她就会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因为她差一点就失去了自己最亲的人。   “骨头,你之前说要复生琉夏,可有什么办法?据我所知,琉夏的魂魄分散在各地,而且死去多时,即使集齐了魂魄也很难救回来了。”   “我知道。所以东方,所以我想让你请阎王帮忙,收集琉夏的魂魄。至于剩下的,用神界的回魂术就可以了。”   “但是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先找到杀阡陌要到琉夏的肉身才行。”沉默到现在的竹染终于开口了。   三人对望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决定了,你们先在异朽阁住下来。”东方彧卿率先开口,领他们去了客房。    ☆、墨冰仙   夜深人静之时,东方彧卿站在花千骨房门前,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敲门了,“骨头,你睡下了吗?”   花千骨从床上坐起,点亮蜡烛,“东方,进来吧。”其实她早就醒了,确切来说她是彻夜未眠。   寻了一处坐下,“骨头,这三十年,你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只是那地方我感觉有点像神界。”   东方彧卿凝眉沉思了一会儿,“好了,骨头,不要再想了,你没事就好。”   二人直聊到天明。   一大早,三人便出发去了魔界。   “魔君,有人来访。”   “单春秋,我不是说了我闭关的时候不见任何人吗?怎么还来烦我?”杀阡陌明显有些不高兴。   “可是来人是东方彧卿。”   “哦?他怎么来了?莫非是小不点有消息了?快请。”   单春秋无语,带了东方彧卿上来。   “魔君,这次我来只想告诉你一件事情,骨头回来了。”   说着,花千骨二人在杀阡陌面前显出形来。   杀阡陌自动忽略了东方彧卿和竹染二人,径直抱起了花千骨。   “小不点,姐姐想死你了,让姐姐好好看看。”   东方彧卿瞥了他一眼,早知道就不应该带骨头来了。   花千骨被他晃得头晕,“姐姐,小不点也想你。只是小不点回来的消息还请姐姐保密。”   杀阡陌点了点头。   “还有一事,小不点这次来想复活琉夏。”   杀阡陌愣了愣,东方彧卿向他耳语了几句,杀阡陌看向竹染:“我知道琉夏爱的是你,你却让她为你而死,我只问你,你现在还爱不爱她?”   “我一直都爱她。以前是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才会一再地利用她。在很久之前我便后悔了,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愿意放下一切,用我全部的生命去爱她。”   杀阡陌叹了口气,琉夏,如果你泉下有知,听到这些一定会很开心的吧。“你们去吧。”   杀阡陌将他们带到冰室,冰棺內正睡着的人儿安详、恬静。   杀阡陌手抚上冰棺,喃喃道:“琉夏,是哥哥对不起你,你能原谅哥哥吗?”再重来一次,你的选择还会是他吧。这次哥哥不会再破坏你的幸福了。“我守了她几十年,也是时候让她回去了。”   竹染静静地看着冰棺內自己爱的人,手抚上她的脸颊,这一次我不会再负你了。“什么时候开始?”   “三日后,花岛。”   杀阡陌点了点头,东方彧卿意味深长地看了竹染一眼,微微颔首。   “好,还有什么需要?”   花千骨缓缓摇头,缓步走出了七杀殿。   东方彧卿一直陪着她,“骨头,你接下来想要去哪?”   “我也不知道,四处转转吧。”   却未料到刚出魔界,一个人影就至他们跟前。   “墨冰仙。”二人异口同声。   东方彧卿对花千骨与墨冰仙在云宫的事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所以态度也不算太好。敢占他家骨头的便宜,活得不耐烦了吧!   墨冰仙无视东方彧卿仇视的眼神,径直走到花千骨面前,轻轻揭开她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来,“小骨。”   “你怎么知道的?”平淡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从你们刚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修长的指尖拂过她的面庞,花千骨下意识地避开了。嘴角不禁掠起一抹苦涩,随即又化开了,“有没有兴趣去寒舍坐一坐?我也有事想请教二位。”   花千骨微微点头,墨冰仙看向东方彧卿。“骨头在哪我就在哪。”一句很平常的话语,却不难听出话语中透出的丝丝暧昧。   “走吧。”御云飞在半空中,花千骨二人也追了上去。   “你碰到什么难题了?”在花千骨的印象里,墨冰仙活得自在洒脱,从未有过任何烦恼,他也从没碰到过任何让他解决不了的事。   “去了你就知道了。”这次的问题真的是很棘手,不然他不会向外寻求帮助。   飞了约莫半个时辰,三人来到一处风景奇佳之处。   这里峰峦秀特,重岩叠嶂,草木四季常青,是个隐居的绝佳之地。大大小小的湖泊如珍珠似的撒在群山之间,别有一番韵味。   随墨冰仙绕过一片竹林后,三人来到几间木屋前。空旷的草坪上,几间木屋错落有致地建在上面。虽不金碧辉煌,但也古色古香,格外雅致。   墨冰仙领他们进了一间木屋,“前几天,我救了一名正被野兽攻击的女子。回来后她便一直昏迷不醒,我给她用了药,按理说她三天前就该醒了,却一直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我为她把过脉,一切都很平稳。”   花千骨一进门便为那女子把脉,的确如墨冰仙所说,脉象平和、有力,为什么就是一直昏迷不醒呢?暗忖了一会儿,“用我的神之血或许能让她苏醒。”   “小骨不可。”墨冰仙立即出声制止,“神之血何其精贵,岂可乱用?稍有不慎,势必适得其反。”   “她是笙箫默的情劫。”东方彧卿从看到榻上的人便愣住了,掐指一算,无奈地叹了口气。   二人皆怔住了。   墨冰仙洒脱不羁,以他的性格会把人救回来已算不错了,又怎么会有那个闲情逸致去调查她的身世?   花千骨则是细细地打量那女子,见她眉清目秀,小巧玲珑的琼鼻微微上翘,略显苍白的嘴唇带着些似有若无的笑意。肤如凝脂,白皙的肌肤上透着淡粉色,确有沉鱼落雁之貌。想必当时儒尊也被迷得七荤八素吧。想到这,花千骨不禁有些窃喜。   “有什么方法可以救她?”终究是没忘记正事。就算她长得再好看,也毕竟是人家的人。若是儒尊知道了不把她大卸八块了才怪。   “骨头,用你的血,这样她会醒得快些。”   “嗯。”花千骨没有丝毫犹豫地将血滴入他口中,看着榻上的人儿绝美的容颜,缓缓开口,“她是第二世吗?”   “没错。”东方彧卿回答。   “她是为何而死?”檀口轻启,却已能猜到答案。   “是摩严。”东方彧卿的声音有些颤抖。   果然与她猜测的一样,嘴角掠起一抹讽刺,他对他的两个师弟可真是好啊。不惜牺牲别人的生命也要保他们无恙。如此防微杜渐,宁可把人往死里逼,可这真的是为了他们好吗?   东方彧卿知她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想上前扶住她,花千骨却摆摆手,示意她没事。 ☆、颐宁   “默笙……默笙……不要走,不要丢下我。”榻上的人有了苏醒的迹象,一直在喃喃自语。看她脸上痛苦的神情便知她梦见不好的事,花千骨心里直发慌。   “不要!”从噩梦里惊醒了过来。额头上布满了薄薄的一层汗,衣服也被汗水浸湿了。   花千骨连忙起身到了杯水给她,“你没事吧?”   “谢谢。”一杯水下肚后仍有些惊魂未定。   在屋外聊天的东方彧卿与墨冰仙二人听到屋里的动静后,也走了进来。   “是你们救了我吗?”并未放下警惕。   “嗯。”花千骨掉了点头,“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颐宁。”看是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女孩,渐渐放下了心。   “我叫寒瑶。你也是修仙之人吗?还有你刚才口中的默笙是儒尊笙箫默吗?”花千骨一口气把心中的问题全问了出来。   颐宁点了点头,并未说话,似是想到一些可怕的东西,心有余悸。   “你怎么会被野兽追杀?既是修仙之人,你又怎会打不过它们?你的身体又是怎么回事?”墨冰仙冷冷开口。   “我的前世是一只狐妖。因为爱上一个仙人,后又被人追杀,所以才会死于非命。转世后,我拼命修炼,只想摆脱掉妖的身份,能够配得上他。在机缘巧合下我修成仙身,成了散仙。到处打听他的下落,才得知他是长留三尊之一,笙箫默。   我想进去看看他,不料被人发现,打成重伤,赶了出来,紧接着就被野兽攻击了。不过,请你们相信我,我是真的没有恶意的。”颐宁的声音略有些胆怯。   “打伤你的人可是世尊摩严?”花千骨淡淡地问。   颐宁愣愣地看着她,“你怎么会知道?”   “我怎会不知,他以前用过一样的方法对付我。”嘴角浮起一抹苦涩,“你可知,你是他的情劫?”   颐宁点了点头,“世尊都告诉我了。可是我只想看他一眼,远远地,一眼就好。”眼神黯淡下来,灵动的大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气。   花千骨见她想要落泪,抚了抚她的后背,轻轻拭去她眼中的水珠,“其实知道他好,不就好了吗?又何必一定要相见?相见不如怀念。”顿了顿,“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颐宁从她的怀中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点点头。   “我曾经也是一个很快乐的女孩,有师父的疼爱,姐姐的宠爱,朋友们的关爱。在绝情殿,我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七年,在师父的庇护下我渐渐成长,曾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可是一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辛福的背后便是万丈深渊,下面白骨森森。在一次历练中,我师父为了救我身中卜元鼎毒。为了救他,我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集齐神器得到炎水玉。自己却意外地得到了妖神之力。从此我的噩梦便开始了,消魂钉,断念剑,绝情池水,蛮荒地狱,长留海底,这一切我都熬过来了,只因这六界中还有我牵挂的人。直至最后一个亲人也离我而去时,我冲破了封印,成为妖神。六界生死只在我一念之间,可是我终究是爱六界的,即便它毁我,谤我,伤害我,我也依旧爱着它。所以,我用生命恢复了六界。逼我最爱的人亲手杀了我。”说完后,花千骨已是泪流满面,颐宁更是泣不成声,东方彧卿与墨冰仙皆已落下了泪。   翻出陈年旧事,原来仍是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东方彧卿是当年之事的参与者,自然是再清楚不过。如今提起往事,更是沧海桑田。   墨冰仙虽然只是妖神后期与花千骨认识的,但那一晚探查她的记忆知道的与在六界听说的,对花千骨的往事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但都不比亲人所述来的震撼。   “所以你,你就是,花千骨。”颐宁哽咽着吐出几个字。她对当年的事也听说过一些,只是没想到当事人就在眼前。   花千骨点了点头。   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声,躲进花千骨的怀里大哭了起来,“寒瑶。”   好不容易将颐宁哄睡着后,花千骨缓步踱出了屋门。   已是月上中天,浩瀚无垠的天幕上镶嵌着几颗暗暗发光的星星。清冷的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在地上,如撒了一地的碎银。   缓步移至湖边,吹来的晚风竟让她觉得有了些凉意,手不自觉地抚上双臂。一双大手搭上肩上,凭空出现一件披肩。   “睡不着吗?”魅惑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一不小心就会陷入这温柔漩涡。   缓缓回首,一张俊逸的脸映入眼帘,五官精致到无可挑剔。这张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脸,她不敢肖想的脸,险些让她失了心神。   “嗯,睡不着。东方呢?他睡下了吗?”慌忙别开视线,不再去看这张倾倒众生的脸。   “嗯。”他回道。“这三十年,你还好吗?”发自内心的关心,这三十年来,他们一群人没有一刻放弃过找她。虽然听东方彧卿说过她很好,但一定要亲口听她说她没事,他才安心。   “我很好。”顿了顿,“你们还好吗?还有……白子画。”   “你还是放不下他。”嘴角浮起一抹苦涩,“你为何不去看看他?”   “我不敢。”她的确放不下他,她怕,怕他恨她,不想见她;怕他还是如妖神时一般厌恶她,见到他眼中的恨意;怕他再见到自己时没还会继续伤害他自己。   “或许有一天等你想明白时去看他就知道了。”理了理她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如果有一天你爱他爱累了,不想再爱了。就回头看一看,我一直在原点等着你。”他没法说服自己放手,或许他永远都跨不过朋友这个身份晋级到爱人,但只要能时常陪伴在她身边,看着她幸福快乐,他也无憾了。   “谢谢你,墨冰。”或许等她真的不想再爱师父了,墨冰就是最好的选择,至少他有一张跟师父相似的脸。对上他的眼,痴痴凝望着这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墨冰仙对自己的魅力感到很满意,笑了一下,“傻瓜,你永远也不用跟我说谢谢。”看着眼前这个坚强到令他心疼的女子,他有一种想落泪的冲动。   将眼前的人紧紧地拥在怀里,“该说谢谢的用该是我。”谢谢你让我遇到了你,虽然先住进你心里的人不是我,但是能让我遇见你,认识你,在你最脆弱的时候保护你,给你温暖,就已足矣。    ☆、琉夏复生   三天的时间匆匆而过,四人结伴朝花岛而去。   经过三天时间的相处,颐宁与花千骨已经很熟悉了,亲密得如同姐妹。两个都是值得好好疼爱的姑娘,但花千骨的经历却是颐宁的几倍不止。   当四人到花岛的时候,竹染与杀阡陌已等候多时了。   竹染看到墨冰仙时,不由惊讶了一番,随后又坦然接受了。这三十年来,估计他也在找她。   竹染一直守在琉夏身边,对花千骨身旁的女孩选择视而不见的态度。反倒是杀阡陌先开口了,“小不点,这位小姑娘是谁啊?”   花千骨介绍他们二人认识,“姐姐,这是我好朋友颐宁。宁儿,这是我杀姐姐。”   二人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神尊,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花千骨走到琉夏身边,反手在花岛周围又布下一层结界,转眼看向东方彧卿,“现在开始。”   东方彧卿微微颔首,从袖中取出一个净白瓷瓶,轻轻打开,一缕白烟从里面缓缓飘出,这就是他找冥王收集的琉夏的魂魄。   竹染双手结印,默念咒语,聚集魂魄至琉夏身內。   同时,花千骨对琉夏的肉身施法,用回魂术使琉夏起死回生。   杀阡陌与墨冰仙则在一旁护法,确保整个过程万无一失。   空中的点点银光渐渐聚集在一起,慢慢幻化成一个人形,琉夏的肉身被一层淡淡的绿光笼罩着,那个若有似无的人形向那团绿光飘去。   金光大盛,三人被笼罩在金光之中,没了身影,其余三人虽看得心惊,但谁也不敢冒然上前,怕扰乱了这一切。待金光散后,三人才重又出现在眼前,不过花千骨的身影略有些虚浮。竹染收回了手,花千骨也徐徐收回手。那团绿光变得暗淡无光,渐渐化为虚无。   竹染看向她,花千骨轻启檀口,“她没事了,过一会儿就能醒来……”   话未说完,却在下一刻意识抽离,眼前一片漆黑。   墨冰仙与东方彧卿几乎是同时上前接住花千骨下坠的身子。   墨冰仙立即号住了花千骨的脉,随后才放下心来,“没事,只是真气耗尽,休息几天就好了。”   “先回七杀殿吧,那儿离这近。”   几人不约而同地点头。   竹染抱起了琉夏,墨冰仙抱起了花千骨,几人朝七杀殿方向飞去。对此,杀阡陌和东方彧卿表示很不满,凭什么是墨冰仙抱花千骨?再怎么说也应该是自己啊。为此,三个人经过一番激烈的争吵。最终,还是竹染受不了,说了句谁抱不都一样啊。三人才罢休。   七杀殿   榻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身旁坐着的紫衣贵人,轻轻呢喃:“哥哥。”   杀阡陌喜出望外,“琉夏,你醒啦。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告诉哥哥,哥哥马上……”   “哥哥,竹染呢?他怎么样了?”琉夏打断杀阡陌的话。   杀阡陌听到这话很是不悦,但很快也就释然了,“琉夏,告诉哥哥,你还是爱他,对吗?”   琉夏略顿了一下,又笃定地点了点头。   杀阡陌轻叹一声,向殿外走去,,看到正守在门口的竹染,语气不算太好,“竹染,好好对待琉夏,若她出了什么意外,本座定要了你的命。”   竹染轻轻应了一声。   “去看看她吧。”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竹染进了屋门,看到正半坐在榻上的琉夏,而琉夏也正看着他。两人相顾无言,静静地对望着,一眼万年。眼里均氤氲着雾气,一滴滴冰凉滑落,落在榻上,落在地上。深情地注视着彼此,想把这几十年的分别挽回,不愿错过一分一毫。   最终还是竹染先冲了过去,抱住了即将摔倒在地的琉夏。轻轻吻去她眼角上,脸颊上晶莹的泪珠,喃喃道:“对不起,是我错了,我爱你。”   琉夏抑制不住地在竹染怀里大哭了起来,半个时辰后仍是呜咽不止:“我从未怪过你。”喘息了一会儿,“是谁救了我?带我去看看她好吗?”   魂魄融入肉身的时候她就有些知觉了,知道身边有人在帮助她,只是因为体力不支又晕了过去。   七杀殿的另一座大殿里,花千骨靠在软榻上,一阵无语。   面前的三个人,墨冰仙正在为她疏导真气,而东方彧卿与杀阡陌手里则抱着一大堆东西。东方彧卿手里有调息丹,归元丹,凝气丸等异朽阁秘药。杀阡陌手里有养颜丹,玉蜂浆,玫瑰露等养颜圣品。说是她今天费了不少力气,要好好补补。花千骨无奈抚额,她不就失了点真气,有必要如此小题大做吗?   直到竹染抱着琉夏进来,气氛才缓和一些。   竹染本是不愿的,毕竟琉夏才刚刚复生,需要多休息,但又拗不过她,只好带她来了。   路上,竹染简单地跟琉夏说了下花千骨的身世,琉夏感激之余也惊叹她能拥有那般经历、那般际遇。命格异数却没有怨天尤人,坚强地走完她这惊天动地的一生。   而在见到花千骨时,琉夏才更加确定了她心中所想,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   “你就是小骨吧?”琉夏站在她身边,温柔问道。   “嗯,琉夏姐姐,你刚复生,要多休息才是。”看着身旁这名蓝衣女子,心里有说不出的亲切感。   见到真人才知道,她跟琉夏长得真的有几分相似,也难怪杀姐姐会喜欢她。想必以前杀姐姐也是万般疼爱琉夏的吧。相信琉夏昔时也是一个清纯可爱、明媚动人的女子。竹染定会更加珍惜她。   “小骨,谢谢你。”琉夏上前握住她的手,“让我重生,还有机会再见到他,享受这场爱情。”   听到此,竹染也上前,深鞠了一躬,“千骨,这次真的谢谢你,让我还能弥补自己所犯下的过错。”   花千骨连忙扶起他,“师兄不必言谢,这是我唯一能报答你的。”想起那时身在蛮荒,是竹染一直在帮助她,仙魔大战时,更是他用生命救回了她,三十年的陪伴。是他陪她走过了她这一生中最难熬的时光,给她希望,给她温暖,该说谢谢的一直都是她。    ☆、故地重游   杀阡陌不愿让花千骨这么快就走了,以伤还没好为由,让她在七杀殿多住了些时日。   一日,花千骨正在翻看杀阡陌特地为她从凡间搜罗来的小玩意儿,却见门口有个小妖前来通报:“斗阑干与蓝雨澜风前来拜访神尊。”   坐在花千骨身旁看书的东方彧卿不由蹙了蹙眉,他们怎么会知道骨头回来了?想必是那蓝雨澜风,海上发生的事情就没有她不知道的。肯定是当日花岛之事惊动了她。而她又不敢面对花千骨,遂拉了斗阑干一起来。   “请他们进来。”花千骨率先开了口。   不多时,两人便手挽着手走了进来。斗阑干依旧是往日的气势,只是脸上多了几分温柔,不似以往冷峻。一身墨黑长袍,发上斜插一一支墨玉簪,透着丝冷气,更显出他卓人的气质。蓝雨澜风则一袭水蓝色长裙,简单的发髻透出她的高贵动人。   二人见到花千骨先是怔了一会儿,随后热泪盈眶。   斗阑干抹去眼眶里的水雾,“丫头,你终于回来了,三十年了,我们整整等了你三十年啊。”   花千骨看看斗阑干,再看看他身旁的蓝雨澜风,也是喜出望外,“多年不见,想必二位已经喜结连理了。”   “是啊,托你的福,现在我天天陪着老婆到处转。”斗阑干笑道。   蓝雨澜风看着花千骨道:“小骨,以前是我不好,我在这里跟你道歉。”同样是为了所爱之人付出,而面前这个女孩承受的代价却比她多出了太多太多。想到这里,蓝雨澜风心里便是万般愧疚。   花千骨扶住她,“过去的都过去了,姐姐不必自责,小骨也不会放在心上。你和前辈在一起,小骨还没恭喜你们呢。”   “别老前辈前辈的叫,叫大叔。”斗阑干豪爽地说。前辈这个词很容易让他联想到竹染那小子。   “大叔。”花千骨唤了一声,脸上扬起明媚的笑容。   东方彧卿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是喜悦万分。   谁说仙魔殊途,只要有情,便也能像神仙眷侣那般幸福生活。   自斗阑干走后,花千骨便在找隐居的地方。墨冰仙提议说和他做邻居,花千骨婉言拒绝了。墨冰仙住在蜀山一孤僻无人之地,虽是无人,但毕竟也在蜀山境内,那样恐怕她的身份会暴露得更快。   不久,东方彧卿替她找到一隐蔽之地,集天地之灵气,对修炼大有益处。而且那里树木葱茏,草木常青,小桥流水,鸟语花香,清新自然,堪比江南水乡,对身心愉悦也大有裨益。   花千骨忙得差不多后便搬了过去,颐宁自是跟她一起。两个人作伴总比一个人要好。她们在后院开垦了一片药地,以备不时之需。二人虽然都已修成仙身,但却并未辟谷,一日三餐还是照常吃。偶尔也会出去悬壶济世,斩妖除魔,遂寒音仙与宁乐仙这两个名号也打响了。   一年中,东方彧卿,杀阡陌,墨冰仙,竹染与琉夏也不时会来看看她们。   一天,东方彧卿在拜访她们时,问道:“你们想不想去长留看看?”   两个姑娘同时愣住了,最终还是花千骨先开了口:“可以吗?长长留山戒备森严,我们怎么去?”   东方彧卿抿了口茶,道:“马上就是仙剑大会了,六界近年来相安无事,长留山会对外开放,人人都可去。你们俩近两年在六界的名号挺大的,进去没问题,只需要易下容。”   花千骨与颐宁同时点了下头,东方彧卿又说:“其实杀阡陌早就想去了,这次仙剑大会办得盛大,就差没邀请他了。”   花千骨口中的茶水差点没喷出来,颐宁则是笑出了声。   三人朝东海长留飞去。花千骨与颐宁戴上了□□,其实不戴也没关系,六界当中见过她们真容的也没几个。   不出一个时辰,三人便到了东海。夕阳的余晖丝丝缕缕地从天空中金色的大洞里倾泻而出,海面倒影粼粼荡漾,浮光闪烁。身边不时有鸟儿飞过,鸣叫犹如天籁。   花千骨不由想起第一次来长留的时候也是如这般景象,只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那时的她无欲无求,稚气未消,就这样跟着白子画走进了自己生活长达七年的地方。长留山绝情殿,多么神圣的地方,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她就在那里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六年,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深吸一口气,跟着其余两人走进长留山。   仙剑大会明日才开始,只好先跟着小弟子去休息的地方。   夜里,花千骨与颐宁都毫无睡意,坐在桌前发呆。   “寒瑶,你想见到尊上吗?”   “我不知道,我想见到他,却又害怕见到他。那你呢?你想见到儒尊吗?”花千骨的心里的确是十分纠结。   “我也不知道。”她们二人来这里无非就是为了各自心中的那个人。   “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记得我?”颐宁叹了口气。   “肯定会记得的。爱一个人不会那么容易忘记。”这话仿佛是给颐宁听的,又仿佛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温暖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二人身上,将一夜的疲倦尽数挥去。   一夜无眠的二人洗漱过后,向外走去,仙剑大会快开始了。   广场上已集结了不少人,有准备参赛的弟子,也有观看比赛的各派掌门、长老与仙人。   落十一,火夕,午青萝,尹上飘,沪青丘等一众三尊直系弟子已经忙开了。花千骨很想前去打招呼,但也明白如今不合适,只能在一旁看着。   落十一脸上少了些往日的神采,感觉有些死气沉沉的。糖宝的死带给他的打击很大。听东方说,糖宝已经化成人形了,过几天就回去长留。不知道那时落十一会不会变成以往开心的模样。火夕和舞青萝还是如以前一样在一起打打闹闹,令人羡慕。   仙剑大会已开始,三道光影分别从三殿射下。是世尊摩严,儒尊笙箫默和掌门幽若,却独独不见那抹白色身影。花千骨慌了,在四下里找寻。   蓦地,她瞥见一个人影,朔风!她差点惊叫出声,他活过来了,他真的活过来了!朔风似是感受到她的注视,回头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微笑。   “尊上怎么不在啊?我还想拜他为师呢?”   “就你,别痴心妄想了。尊上已经好多年不管事了,现在连见上一面都很难呢。而且听说他以前收过一个徒弟,收她的时候就说过此生只收一个徒弟。你以为你还有这个机会么?”   “那他徒弟呢?”   “听说他徒弟就是一代妖神,最后被尊上杀了,然后尊上也疯了。”   ……   听着周遭弟子的议论声,花千骨有些不稳地往下倒,满脑子都是“师父疯了”这四个字。幸亏颐宁眼明手快地及时扶住了她。   “寒瑶,你没事吧?”她也听见了那些话,自然知道那些话对花千骨的打击性。只希望那些弟子别再说了。   “我没事。”花千骨摆摆手,松掉颐宁的手。   颐宁从笙箫默出现后,目光就没离开过他。   笙箫默似是感受到这炽热的注视,也看向她。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似是触动了心底最深的什么东西。   刚刚看到那双眼,笙箫默感到很熟悉,但再看时,那人却已收回了目光。笙箫默马上锁定那人,微微一算,惊喜地抬起头,是宁儿!她修成仙身了!可她怎么会在这里?   笙箫默恨不得立马飞下高台,找她问个清楚,但却又感到身旁有一双眸子正紧紧地盯着自己。只好作罢。反正她已经回来了,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不急于一时。   便只能看着那人消失在视线之中。 ☆、似在眼前   当年笙箫默下凡历劫,去西湖游玩时碰巧救了一只刚化成人形的狐妖,当时她也在西湖边游玩,忽见一小女孩不慎跌入湖中,她几乎想都没想就跳下湖救人。笙箫默只是在一旁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切,并未想过要救人。直到那小女孩被救上岸后,水中渐渐恢复平静,他才猛然觉悟,忙跳下水搜寻她的踪影.   将她救上岸,她脸色惨白,湿衣紧贴于身体,显出玲珑的曲线,女子的窈窕身姿一览无余。笙箫默忙别过头,不再看她。岸上已聚集了不少围观的人,他输了点真气给她,直到她面色红润,悠悠转醒。   “多谢公子相救。”这是她醒后的第一句话.   “你也是修行之人,不懂得用法术吗?”   “我刚化成人形,法术都用来维持人形了。”她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没事就好。”说罢他起身就要走。   “不知公子可否带上我?我已经没地方可以去了。若是公子觉得麻烦,我可以暗中跟着公子。”   笙箫默没有回答她,径直走了过去,她也马上跟了上去。   如此,二人一前一后游历了许多名山大川,他不说,她也总是在背后默默跟着他。本以为会长久下去,却被一件事打破。   生得漂亮总归是一件祸事。一天晚上,她在路上走着,拐了几个拐角后不幸地发现自己迷路了。   路上几个醉汉正歪歪扭扭地朝她走来,她下意识地后退,却发现已是避无可避。   “呦,这小娘子长得不错,走,陪大哥喝两杯去!”   那男人上前就抓她的手,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险些刮倒在地。   几个醉汉吓得酒醒了大半,以为是天上神明降罪,忙跪在地上磕头,见没什么动静了,才落荒逃去。   她看得傻了眼,不知如何是好,只愣愣地待在原地。此时,正对她的二楼的一扇窗户应声而开,温柔的声音传来。   “上来吧。”   屋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笙箫默坐于椅上,“没事吧?你叫什么名字?”   “多谢公子相救。我叫宁儿。”   “你已经是第二次对我说这话了,以后一起走吧,我叫默笙。”   宁儿想起初次见面的情景,不由低下了头。   从此,两人结伴而游,足踏万水千山,看尽北国风光,领略大漠气势,坐观江南烟雨。渐渐有了不舍之感。   二人游历到雪山时,在山脚下搭了间草屋,打算在此居住一段时间。不久笙箫默便收到密信,师父让他速回长留。   临走时他还嘱咐宁儿,让她乖乖待着,等他回来。看她拿起未绣完的鸳鸯继续摆弄针线,脸上洋溢着幸福甜蜜的笑容,他的心里也是说不出的喜悦,他还特地布下结界,护她安全。可没想到这一别竟是八十年。   当年他归心似箭,办完事急急回到草屋的时候,却是只见空屋,不见佳人。   他找了她整整八十年,如今再见到她时,真的很想将她抱在怀里,问她当年为何不告而别。   这些年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一无所知。只是一味地找她、一味地等她,相信她还会再回来,相信她还记得他,相信她不会背叛他,不会背叛他们的爱情,不会背叛他们的誓言。可是她却让他找了她、等了她八十年。   他知道她是他的情劫,会让他历尽劫难,即使她是妖,他是仙。可是那又如何?情劫又如何?仙妖殊途又如何?他只知道她是他此生最爱的人,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是他决定要相伴一生、守护一世的人。即便师门不同意,他也可以放弃三尊的身份,带着她远走高飞,寻一与世无争处隐居。但前提是,他只要她。   多少个午夜梦回,他在梦中看见她的眉眼,看见她的如花笑颜,看见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和她一起走过的路。回眸望,你的容颜,只一眼,万水千山,只一眼,碧落黄泉,只一眼,此生不换。   最美的爱情,不是天荒,也不是地老,只是在一起,仅此而已。   她所在之处,正是他心归处。   是以,当他发现师兄爱上千骨的时候,他并未多加阻拦,正因为他了解这种爱而不得,绵绵相思了无益的痛苦,他不想让师兄也经历这些,希望能让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师兄和千骨最后也被迫分开,甚至经历的比他还要惨、还要痛。   潇洒如他,尚不能抵御这无穷无尽的相思带来的痛苦,细腻如师兄又岂能承受这相思如泉涌所带来的绝望?   是夜,花千骨漫步在以前她常去的那一片后山树林之中。   月明星稀,皎洁的月光如水一般倾泻在她的身上,似为她镀上了一层光边。墨发如瀑一般倾泻于她的身后,纹丝不乱。洁白的裙摆随风掠起一个优美的弧度,随后缓缓收拢,落至脚边。   一个人影飘然而至她的身后。   “你来了。”清冷的声音自她口中飘逸而出。   “三十年了,你终于愿意回来了。”温暖和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花千骨缓缓转过身,清凉的眸子如天底下最璀璨的星子,注视着眼前的人。   能见到他,心里自是万般喜悦,“你回来了,朔风。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是你救回来的,怎么会不知道是你?”早上刚见到她的时候他便认出来了,只是碍于人多不方便前去相认。“不去看看尊上吗?我想你回来了,最想去看的应该是他。”   “我不敢。”如实回答。她的确不敢,即便这一年来相思如潮,她还是不敢,怕他给她的答案是致命的、绝望的。   “去看看他吧。这三十年,他变了很多。”他明白她为什么不敢去见白子画,但是他更明白,如果就这样一直下去,只会让两人更加痛苦。   花千骨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看看他,也算是了结了她这一年来的相思泛滥。就像宁儿说的,哪怕只是一眼,看到他安好她也就放心了。   “他在哪里?”她来长留一天了,一直都没看到他。   “长留海底。”朔风看着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六界再现   用了瞬移术,花千骨很快就到了长留海底。   自己曾在这被关了十六年,如今又回到这里,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那十六年是她人生中最平静的一段日子,没有尘世的喧嚣,没有六界的纷扰。每天坐看日升月落,聆听波涛滚滚。望着成群结队的鱼儿在她面前游过,是她这十六年来唯一的乐趣。心中了无牵挂,又何来烦恼之说?她唯一放不下的便是糖宝,哪只成天叫她娘亲的小虫子。   直到她眼睁睁看着她世上最后一个亲人死于霓漫天剑下时,她才悲痛欲绝地冲破了封印,成为妖神,从而发生了那些不可挽回的事,也辜负了他对她的期望。   海蓝色的结界随着她的碰触应声而碎,里面的一切尽显无遗。白衣仙人静静地躺在那,已不复往日的神采。身旁倒着的瓶瓶罐罐更是刺痛了她的眼。他这是在惩罚自己,还是在惩罚她?   蹑手蹑脚地走至他身旁坐下,她取下脸上的□□,望着他。想要触碰却又怕亵渎了他,只好在他身旁坐下,轻轻呢喃:“你这个样子可知我有多伤心?我希望你好好活着,还是以往那个气势卓绝、心系天下的长留上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终日醉酒不醒。师父,回去吧,六界不能没有你。”   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想要离去却发现手臂被人抓住,她错愕回头,却见榻上的人已适时睁开了眼睛,只是双眸空洞无神,像是被人硬生生挖去的无底洞。   身子飞快被拉回榻上,当花千骨反应过来时,已被人压在身下。   她轻唤出声:“师父。”   那人并未应她,薄唇狠狠辗压上她的娇唇。带着忘忧酒香的寒气顿时让她清醒大半。师父醒了?一时间推也不是迎也不是,她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喜欢这样,甚至有时候还渴望这样。但她知道师父不喜欢这样,这样只会让他更厌恶自己,让两人处境更加难堪。   正当她准备弹开他时,她听到了他梦呓一般的声音,“小骨,不要走,不要走,师父知道错了,你原谅师父好不好?”   花千骨顿时愣在原地,师父他刚刚说什么?   旋即周身银光大盛,白子画被她弹到几米开外。   花千骨连忙点了他的睡穴,扶他到榻上躺好。手轻轻抚上那俊逸的脸庞,师父,真的是你错了吗?紫光凝聚在指尖,轻轻一闪,白子画的记忆随之消失。   可她不知,白子画本就是六界第一人,修为奇高,又有她的神谕在身,所有法术在他面前几乎都起不到作用。   结界之中,白子画悠悠转醒,身边残留的气息让他顿时清醒。是小骨的气息!没错,是小骨的。他清晰地记得昨天有人来看过他,虽然他尚在酒醉之中,但那熟悉的气息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你还愿意回来,是不是能证明,你还放不下我?   这三十年来,他终日醉酒,只希望能多麻痹自己一点,不让他时时想起那不老不死,不伤不灭的诅咒和她死时绝望心死的眉眼。左臂绝情池水伤疤的疼痛不断地提醒他他曾经犯过的错,对她的狠心与无情。现在是该他偿还的时候了。回想从前,他不记得没有她的日子他是怎么度过的,只知道,在她来了之后,他的生活才有了色彩,每一天才充满意义,有她的欢声笑语陪伴。可当这一切突然失去的时候,他如坠冰窖,没有她的每一天都让他觉得寒冷。他早已习惯了她的陪伴,拥有她的感觉。不知何时,他已离不开她,或许,从来都不是她先爱上的他,而是他先爱上的她!   在她最美好的年华里,他遇见了她,见证了她的善良,获得了她的陪伴,拥有了她的全心全意。可是,他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受尽苦痛。明明是他的劫,受苦的却是她。他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她,没有照顾好她,恨自己醒悟的太晚,错过了她!   凝神观微,却遍察不见他的小骨。喃道她隐了气息?这是他唯一能给自己的理由。   飞掠出海底,用最快的速度在仙界转了一圈,凝神观微了一番。在旁人看来,只是一阵风掠过,当反应过来时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了。这长留上仙又发疯了?众人纷纷猜测。   飞至长留时,白子画只是粗略地看了一眼,并未久留,却没想到还是被幽若、摩严、笙箫默一干人等发现了。   一行人来到他面前,三人皆是满脸泪痕。   幽若直接跪下,抱着他的大腿哭得泣不成声,“师祖,你回绝情殿吧。师父走了,你也走了,幽若真的很害怕。”   白子画呼吸一窒,弯腰扶起幽若,曾几何时,小骨也是这样,跪在他脚下,哀求着他,求他原谅她。只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即使她回来,那她还愿意继续留在他身边吗?自嘲一笑,他当初做了太多对不起她的事,她在他身边永远都是痛苦大于欢乐,她又怎么会回来受这份苦。   看也不看三人,直接朝天边飞去。   笙箫默看了眼消失在天边的身影,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看向摩严,“大师兄,如果千骨真的回来,你还会阻止他们二人吗?”   摩严缓缓摇了摇头,“这些年我想了很多,爱真的有错吗?即使是师徒之恋这不伦之恋也无法否认这是真爱。子画这些年受了太多的苦,那孩子也是。只要他们能好好的,愿意回来,其他的我都能接受。”他望向天边,脸上疲态尽显。   而此刻,花千骨正在家里种花。从长留归来已有两天了,见到了他,也算了却自己的一桩心事。她非常喜爱花朵,可碍于前世她碰不得花,只好今世来弥补遗憾了。她将花岛的花移植过来,虽不及花岛那般姹紫嫣红,分外妖娆,却也是花团锦簇,别有一番风味。   她们的居住之处在人间,不如绝情殿那般四季如春,但四季更迭,倒也更活出人的韵味来。   宁儿自长留回来后,不知怎的,竟越发刻苦修炼起来,这着实让花千骨有点百思不得其解。 ☆、命悬一线   毕竟是在人界,人多地方大,仙界中人也没那么容易发现她们。   六界相安无事,长留山变得像旅游胜地一般,来往宾客不绝。因此颐宁与花千骨也经常结伴去长留山游玩。   “寒瑶,我第一次去长留的时候觉得那里挺漂亮的,去了便流连忘返,也难怪仙界当中那么多人争着抢着去长留拜师学艺。”   “嗯,最重要的是长留还有令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三尊坐镇。三尊的功力在仙界可谓是首屈一指的,人人都想拜得三尊为师,故而长留也被称为仙界第一大派。这世上有许多仙人都是师自长留。”   “你当初能拜尊上为师,一定付出了不少努力吧?听说他为人冷淡,不多言语,像一座冰山,你拜他为师估计日子也不好过吧。天天面对一块万年寒冰,真不知道你怎么受得了。”   花千骨笑笑,“他是很好的一个人,能拜他为师是我的福气。”却突然感觉心口一阵绞痛,她不自禁地弯下腰来,是谁出事了?花千骨凝神观微,却被眼前一幕惊得差点从空中掉下去,“快去长留!”   两人奋力御风赶往长留。刚到山脚下便听到“大胆异朽阁妖女,不思悔改,竟还敢来长留为祸。今日本尊要替天行道,斩除祸害!”   长留中与糖宝,花千骨相熟的弟子皆跪下求情,只有落十一一人例外,这让众人的心凉了半截。   眼见着一道天火劈下,花千骨想冲上去救人,手却被人拉住了。回首一望是东方彧卿,就连一直在花千骨身旁的颐宁也是一惊,不知他何时出现的。   “骨头,听我的话,你们现在先回家,我去救糖宝,一会儿在那里会合。”说完朝颐宁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把花千骨带走。   颐宁会意,拉住花千骨的手,“寒瑶,你听我说,现在我们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我知道你救人心切,但有东方在不会有事的。我们就先听东方的,回去等消息。”   不待花千骨回答,径直拉她走了出去。   东方彧卿手一挥,身边出现了几十个朽卫。单手翻转,天火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异朽阁的人不是你们说动就能动的!”   众人见到他不禁喜出望外,东方彧卿来了,糖宝就有救了。   东方彧卿看了落十一与摩严一眼,径直走向糖宝,长留设的那些阵法在他面前就相当于是空气,不费吹灰之力在诛仙柱上救下了糖宝。   他进出长留如入无人之境,在朽卫的保护下出了长留,临走时又看了一眼落十一与摩严,眉头紧锁,似在思考些什么。   回去的路上,东方彧卿仍在沉思。糖宝先开了口:“爹爹,十一师兄与世尊是被人控制了,你不要怪他们。糖宝无能,没能帮爹爹办完事”   东方彧卿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慰:“糖宝,你发现了什么?”   “我……”   东方彧卿食指轻碰了碰嘴唇,意思是隔墙有耳,抬手隐去了他们的气息。   “爹爹,我们现在去哪里?”   “乖,我们去找你娘亲。”糖宝果然是与花千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听到“娘亲”这两个字立刻欢呼雀跃起来。   “爹爹,你说真的,娘亲回来了,娘亲真的回来了!”纸鹤因为她的跳跃差点从半空中掉下去。   花千骨对于糖宝的重要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前世她用自己的生命做最后一搏,希望换得与她的相见。不过还好,她十六年的刻苦修炼没有白费,虽然最后她修为尽丧,魂飞魄散,但是她一点也不后悔。能在临死前和娘亲在一起,她已经心满意足了。而花千骨最终也因为糖宝的死成为妖神。复活糖宝成了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她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想救她的糖宝,她的孩子,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即使竹染是骗她的那也不重要,至少有这样一个希望在。   母爱如水,父爱如山。世上有哪一个孩子不爱自己的母亲,又有哪一位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花千骨早已等在家门口,看到糖宝与东方彧卿激动得竟一时说不出话,喜极而泣,上前一把抱住呆愣在原地的糖宝,紧紧地。   糖宝只是呆愣了一会儿,随即大声哭了起来,“娘亲,我终于见到你了,你是不是不要糖宝了?”反手更紧地抱住了花千骨,不肯放松,似是手一放松眼前之人就会消失。   喜悦之情难以平复,仔细地看着糖宝,自己的女儿,出落得愈□□亮了。前世在她化人的时候她不在她身边,甚至连看一眼都没来得及,这一世不会错过了,她要把她好好地保护在身边,不让她受一点伤害。   糖宝也在打量着花千骨,听东方爹爹说前世娘亲在她死后就变成了妖神,她一直很愧疚,如果当时她行事小心些,或许也就不会如此了,不会让娘亲吃那么多苦。不过如今娘亲回来了,她又可以陪在娘亲身旁了。娘亲长大后的样子好漂亮,真的好漂亮。目光往旁边偏了偏,看到了颐宁,乖巧地叫了声“姑姑。”她来的时候已经听东方说了些关于颐宁的事,对她并不陌生,没想到真人比她想象的还要漂亮。   颐宁笑了笑,拉住糖宝与花千骨的手,“我们进屋去说吧。”   众人点头,朝里屋走去。   “糖宝,你都发现了什么?”东方彧卿问道。   “很奇怪,整个长留好像只有十一师兄与世尊两人被控制了,其他人都好好的。”   东方彧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花千骨与颐宁却听得一头雾水,不明就里。   “什么控制?东方,你们在说什么?”   “六界之中有一股力量最近在蠢蠢欲动,动向却不明显,我让糖宝去长留打探了一番,果然有人中招了。”东方彧卿缓缓说道。   花千骨仔细想了想,的确有不对之处,落十一向来对糖宝视若珍宝,不会看着她受刑而无动于衷。而世尊就更奇怪了。他知道糖宝对落十一意味着什么,即使是真想杀她也会像上次一样秘密行事,如此明目张胆不是他的作风。   “所以骨头,糖宝的目的已经暴露了,她只能回来了。这段时间你们也要小心,千万不能有事。”    ☆、弦月之光   糖宝的到来给本就生机勃勃的家又添上了一抹欢乐的气息。她给这里取名为“倚梅居”,原因只是这儿有一大片的梅花林,到了冬天便花香四溢,惹得她常常看着梅花流口水。   关于那股力量的事,几人逐步商讨下来是怨灵作祟。但事情远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没过几天,几人便从竹染那儿得到消息,妖魔二界出事了。   魔界中有人挑起内乱,说杀阡陌没资格当这个魔君。原本这个内乱爆出后没多久便被单春秋给平复了,但这次又闹出更大的内乱,不仅把杀阡陌给惊动了,连妖界里也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杀阡陌承认自己自登上这魔君之位以来没怎么管过事,花千骨死后更是无心料理界中之事,直接交给单春秋、蓝雨澜风等手下这几个得力干将去处理了。   二界中人自是知道杀阡陌的习性,碍于他的法力太过高强,始终都是敢怒不敢言。如今居然有人敢直接出来说杀阡陌不配当魔君,虽遭到一些妖魔的不满,但也有不少跟着他一起反对杀阡陌的。   如此口出狂言,以杀阡陌的性子自然是要出来跟那人大干一场。结果人是打败了,自己却也吃了不少亏,认为是自己这些年疏于练功,所以又去闭关了。   作为准妹夫的竹染细心谨慎,自然会好好调查一下,很快便发现了不对之处,前去与东方彧卿商量。   “据我所知六界当中已有五界被控制。神界当中,众神已寂灭多年,这世上唯一的一位神已在这儿,所以与神界没有关联。既是怨灵,必然与冥界脱不了干系,所以这件事先从冥界查起最好。”   竹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股力量很强大,并且一直在扩充。妖魔仙三界之人都具有法力,他们不敢乱来,只能先控制人心,制造内乱,遂只有从人界下手,制造更多的怨灵。”花千骨缓缓开口。   “嗯。”竹染微微颔首,“现在人界情况如何?”   “不太好。除了瑶歌城与京城,其余的地方都已哀鸿遍野,死伤无数。”颐宁接话道。   “为什么偏偏只有瑶歌城与京城无事?”琉夏有些好奇。   “京城內高手如云,还是与皇后又都是修仙之人,自然不会有事。而瑶歌城內有异朽阁,又有异朽君坐镇,一般人不敢来招惹。”花千骨解释道。   散会后,竹染与琉夏连忙回魔界处理事务,而花千骨与颐宁在瑶歌城內逗留了一会儿才回去。   倚梅居內,花千骨做好了饭,三人有说有笑地吃着、聊着。将一切愁绪抛之脑后,日子过得还是如往常一般悠闲,自在,好似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翌日,花千骨与颐宁还是按照惯例外出义诊,却因为当今天下大乱,次数愈发多了起来。糖宝呆在家里无聊,便也跟着去了。   她们这次义诊的地方是一座大城,城中医馆虽多,但显然已经不够用了。二人顾不得暴露身份,当务之急还是救人。   待她们坐下后,居民纷纷扶老携幼前来看病。   她们二人医术颇为高超,配合起来相当默契,又有糖宝相助,效率提高了几倍。   众人见她们医术高明,又漂亮得如同仙女下凡,自是满心欢喜,因此她们也深得人心。   花千骨这边刚给一位老伯看完病,眼见天色也不早了,棚前也只剩下寥寥数人还在等待看诊,便对颐宁说:“忙了一天了,看完我们也早些回去吧。”   颐宁点头表示同意,看了一眼已累到趴在一旁睡着的糖宝,眼神中略带赞许,略带宠溺,略带心疼,缓缓开口,“真是难为她了。   花千骨也看向了糖宝,微微笑了笑,眼神中饱含嘉许。   糖宝长大了,逆境可以让一个人成长,明白更多的事。   看着糖宝甜美的睡颜,嘴唇微张,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般微微翘起,花千骨的心里泛起了层层涟漪。   她不想让糖宝长大。长大,意味着烦恼也会随之而来。她希望糖宝能够永远保持着天真,快乐的心情留在众人身边,一辈子无忧无虑。   但是长大可以让糖宝明白更多的事,历尽沧桑会让她有自己的观念,也就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但凡在她花千骨身边的人都注定了要经历一些本可以不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事。   次日,花千骨与颐宁又去城中义诊,颐宁怕糖宝累着不想让她去,但糖宝执拗,还是跟着去了。   刚到没多久,花千骨便被以为家丁请去给他主子看病,颐宁本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去的,但花千骨笑着说没关系,便只好由着她去了。   花千骨随家丁来到一间大房子,里面一群人正急得团团转。   屋外是一片幽静雅致的小花园。园中种植着梅花,桃花,莲花与菊花。花千骨不禁有些赞叹这园子主人的品位。这些花每一种花正好代表一个季节,四季更迭,花开不谢,却一季有一季的韵味。   屋内雕梁画栋,古色古香的家具更给这别致的别院添了几分不可言说的气韵。   榻上躺着一位公子,面色苍白如纸,那清冷的气息让她情不自禁想起了白子画。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躺在床上,毫无生气,仿佛随时会离开。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家丁拉着她跑进去。   花千骨连忙为他把脉,家丁在一旁说:“这是我家三少爷,平时身体就不怎么好,可如今就更怪异了,经常陷入昏迷,醒来后也是呆呆的,双目无神,如丢了魂一般。”   花千骨蹙了蹙眉,陷入沉思,这明显是被怨灵缠身的症状,如果要治就必须要用法术,可是这么多人……   直至一声喊声才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老爷,南大夫来了。”   花千骨听到“南大夫”这三个字时只是愣了一下,并未多想。可是稍后进来的人却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只见来人一身青色布衣,头发高高束起,温文尔雅的样子有点像东方彧卿。   那人似乎也感受到到她的目光,隔空向她看过来,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花千骨手胡乱一摸,竟发现脸上一片湿润。   那人也是热泪盈眶,三步并作两步急走至她面前跪下,“小月不孝,没能好好保护姐姐。”   众人看着这一幕不禁都愣了,原来这位貌美如花的姑娘竟然是南大夫的姐姐。   两人抱在一块哭成一团,众人都默契得不去打扰他们。   花千骨细细地看着南弦月。小月长大了,也变得更俊朗了,不再是那个只会吵着要姐姐的小孩子了。   南弦月自三十年前在建木上死后,便带着善良的一面前去转世了。投胎到一户农庄,却仍记得以前的事。在转世后,他便一直在钻研医术,因为他知道这是姐姐想要他做的。待到十六岁,他已是远近闻名的名医了。在两年前,他碰到了东方彧卿,在他的帮助下开了医馆。   将房间一的人支开后,南弦月开口:“姐姐,最近怨灵盛行,这丁三少爷的症状明显是怨灵缠身,小月一直找不到方法救他,不知姐姐可有方法?”   “想要消除怨灵就必需使用法术,只有这个方法。”   南弦月点了点头,同意花千骨说的。   两人治好了丁三少爷,临走前丁家人对他们有失拜又是谢的,搞得他们都没好意思拿诊金就走了。   回到医棚前,糖宝一眼就认出了小月,花千骨替颐宁介绍其后,便由着他俩去玩了。   身边的人一个个回来,花千骨重回六界时的担心也少了不少。若还能像以前一样过得自在快乐就再好不过了。可是没有他,这一切的快乐又从何而来呢?   自嘲一笑,眼眶里竟氤氲了一层雾气。 ☆、师徒重逢   天天与南弦月一起看诊,糖宝也陪在身边,都是她的孩子,看着他们幸福快乐才是最重要的。虽然嘴上不说,但花千骨能感受到糖宝心里还在担心落十一。   糖宝正望着天边发呆,却无意瞥见两个人影。起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后跑出去一把抱住街上的人,“幽若,呜呜呜,我想死你了。”   幽若也怔住了,随即反应过来,“糖宝你怎么在这?”目光往医馆里面飘了飘,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后,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迅速大步向屋里跑去,跪在花千骨面前,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直往下落,没有尽头:“师父,幽若终于见到您了。”   花千骨呆在原地,连身边的人也怔住了,愣愣地看着她俩。   须臾,她回过神来,连忙拉幽若起来,替她擦干眼泪,“乖,不哭了。”   “此处人多眼杂,我们等忙完了再聊。”一直沉默到现在的朔风开口说道。   幽若点了点头,帮花千骨照看病人。转身间,不经意对上南弦月那双清澈的眸子。电光火石间,四目相对,好似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只是刹那的失神,互相微笑点头后,就各自去忙事情了。   经过一天的喧嚣,太阳仿佛疲惫了,开始向一边倒去,天色也渐渐地暗了下来,花月堂关上大门。花千骨携众人来到倚梅居,一群人围在桌前说着话。   幽若黏在花千骨身旁:“师父,幽若再也不要离开您了。您在哪,幽若就在哪儿。”   “幽若你现在是长留掌门,怎么可以丢下长留不管呢?听师父的话,好好守着长留,不要辜负你师祖的期望。”   “师父,你是不是回过长留了?”   花千骨沉默着不说话。   “师父你回长留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啊,这样我们就能早点相见了。”   “幽若,你们怎么下山了?还有十一师兄,他还好吗?”一直没能说话的糖宝,现在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   幽若叹了口气,“儒尊让我下山历练,顺便调查一下怨灵的原因。我本是不愿的,但拗不过他老人家,只好拉了朔风一起。不过这次能遇到师父,也就不虚此行了。至于十一师兄,你放心,他没事。儒尊说他和世尊是被怨灵控制住了,才会做出之前那样的事。”   糖宝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我们也一直在调查此事,既然如此,我就让小月前去协助你们。”花千骨思忖了一会儿,随后看了朔风一眼,二人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看着两人“暧昧”地打哑谜,糖宝忍不住好奇:“娘亲,为什么让小月去协助幽若啊?”   花千骨无奈地看了糖宝一眼,自家徒弟的那点小心思她又怎么会不知道。颐宁对糖宝耳语了几句后,糖宝才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看好戏似的看着他们。   又是一个月,幽若在南弦月等人的帮助下也调查出一些新的线索。二人也越走越近,感情越来越好。从刚开始的路人渐渐到朋友,再到知己,若是再进一步,或许就该晋级到恋人了。花千骨见二人关系越处越融洽,心中颇感欣慰。   一天晚上,花千骨在花月堂忙完后便在街道里漫步。   如今怨灵盛行,这街道上的住户早早地就关上了大门,熄了灯。即使还未到深夜,这大街上也是冷冷清清,再难见到半个人影。只剩一堆鬼怪在大街上肆意游荡。花千骨虽怕鬼,但好在这些只是怨灵,并非厉鬼,她在身上下了一道仙障,这些污秽之物自然也就不能她了。而她对它们也自动选择视而不见的态度。   因为是仙人,街上的怨灵对花千骨避之不及,但她身上的异香又是对它们最大的诱惑,让它们欲罢不能,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   蓦地,空中传来一阵悠扬的琴曲,若是细细品味不难听出乐曲中所包含的无奈,不甘,心酸,忧愁与怨恨。究竟是谁,能弹出这样的曲子?   附近的怨灵都朝着那琴音靠近,想必这弹琴之人便是幕后主使吧。   花千骨敌不过心中的好奇,也跟着那些怨灵朝琴音走去。但在见到那人后,她便明白了一切。   只见那人素手执琴,单手拨弦,一袭粉裙更显现出她的飘逸脱俗,灵动秀美,让人完全无法把她和祸害世间的怨灵联想在一起。她坐在湖中央的小亭里,四周轻纱曼舞,在月光的朦胧和花草的掩映下她的身影显得若隐若现。   四周怨灵乱舞,却丝毫不影响亭中之人,琴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婉转,动听。   看着这样的背影,花千骨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人影,霓漫天?   “其实你早该知道是我吧?”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传来。   “你为何要引我来此?”花千骨问,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都是老朋友了,见个面应该不过分吧?”亭中之人缓缓转过身来,却依旧在随风飘舞的白纱之中,让人看不清她的真容。   花千骨迅速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把六界搞成乌烟瘴气的样子,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没错,花千骨,我就是恨你,你明明已经众叛亲离,为什么到最后所有人还都是甘愿为了你去死,为什么你可以以这样一副姿态回到六界,而我却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已经得到了一切东西,为什么连我身边这残存的你也要夺走?我爱了他那么久,他却从未正眼瞧过我,我不甘心!一切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我才是尊上的徒弟,我才是长留山倍受关注的人!如果不是那只虫子,师父就是我一个人的。哈哈哈,为了复仇,我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我就是要毁了这一切!”霓漫天最后越说越激动,竟不由自主地流下了两行清泪。   花千骨看着她几近丧心病狂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十一师兄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你还是尽快收手吧,事情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他何时在意过我,你且等着吧,我会让你亲眼看到你用生命换来的六界毁在我手里。”   花千骨不予理会,转身离去。 ☆、再见她   自见了霓漫天后,花千骨对禁术来了兴趣,仙界的禁术不容易拿到,但魔界的就不难弄到了。杀阡陌对她也是万般宠爱,大批大批的书籍朝倚梅居送。竹染见此,表示对这“妹控”的杀阡陌也是无话可说了。   花千骨成天将自己关在屋里研究禁术,从修炼方法到破解方法无一遗漏,全都细细地看过去了。   她这股劲把颐宁、糖宝和幽若吓了一跳,几番前去看她都被她以修炼为由给挡了回去。   没有人知道她在房间里面干些什么,众人都很担心,只得在房间外守着,等她出来。   三天后,花千骨终于打开了房门,一脸疲倦地看着他们。三个女孩自然是最开心的,围着她问长问短,见到她没事后,众人也就放心了,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花千骨学习禁术只是为了以备万一,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她没想到将来有一天自己学的这些禁术真的会派上用场。   可以看得出来,这些怨灵是被人控制住的,而这背后之人却隐藏得很好,从未轻易露过面。   这天,花千骨与颐宁在人界忙完事情后,准备去魔界看看竹染和琉夏。朔风自是陪着她们。可是飞到一处时,被结界拦住了去路,花千骨警觉起来,他们中了圈套了。   当摩严与落十一带着一干弟子和仙界的一些人出现在他们面前后,三人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孽徒,你还敢回来,你还觉得六界被你搅得不够吗?当年是我师弟为了天下苍生杀了你,你要报复就尽管来吧,但是你要打扰六界的话,我就不客气了,长留弟子,摆剑阵。”   朔风本能地挡在她面前,保护着她们。花千骨与颐宁交换了下眼神后,颐宁向后退去。   他不想再看到她受苦了,但是为什么还是有人会这样对待已经放下一切的她呢?他不懂,这就是人性吗?这就是他所坚持的仙界正道吗?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也开始迷茫了。   摩严注意到了颐宁的动作,大声喝道:“孽障,我已经说了你是我师弟的情劫,你竟还敢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完,聚集半身修为的一掌打去。   花千骨急忙把颐宁往一旁拉去,但颐宁还是被凌厉的掌风波及到,受了内伤。一掌打在结界上,结界破了一个大洞,花千骨见此急忙把朔风推了出去,让他去搬救兵。自己则和颐宁困在结界里,应付这些人。   她们二人的修为皆在摩严之上,但摩严出手狠厉,根本不给她们任何还手的机会。她们需要对付摩严还有这些不相干的人,又都是仙界中人,她们下手也颇为手下留情,因此自己反而受了不少的伤。一时间刀光剑影,场面混乱不堪。   朔风赶去了长留,途中通知了幽若、小月、竹染前去救人。到了长留之后,他径直飞向了销魂殿,见了火夕和舞青萝都没打招呼,急往大殿奔去。   火夕和舞青萝见此很是百思不得其解,但见他如此急定是发生了什么要事,故而也跟着他一起去了。   来到大殿后,才发现白子画也在,他顾不得行礼,直接开口:“世尊带着人去追杀千骨和宁儿了。”   白子画与笙箫默一听到这两个人名,再也顾不得一切朝外掠去,朔风见状也跟着去了,火夕二人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急忙跟了上去。   等到他们赶到结界前,竹染一行人也刚到。白子画没有多问,手一挥撤去了结界,里面的战况一览无余。他一眼就确定了那抹白色身影,她在化解别人的攻击,却不出招伤害别人。无数掌风落在她身上,她却如没事人似的,她洁白无瑕的裙上已洒满了血,不知是别人的还是她自己的,看得白子画呼吸一窒。   幽若见此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我是长留的掌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敢伤害我师父,你们是不想活了吗?”   众人皆呆在原地,白子画愣了一会儿,是啊,她现在是长留掌门了,他都已经忘了。   花千骨与颐宁看向传声之处,看到了他们一行人。糖宝与幽若急忙跑过来查看她们的伤势。   当看到白子画时她下意识朝自己脸上摸去。她还带着□□,他应该没认出自己吧?随后转移视线朝颐宁看去,不再看他。   而颐宁自看到了笙箫默,视线就一直定格在他身上,再未离开过。这些年来,她好想他,真的好想,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的内心有多脆弱,这些年伪装出来的阳光,坚强全都破碎了,泪水无声地在脸上流淌着。   笙箫默在颐宁快要倒下的时候即使扶住她却被她大力地推开了,“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花千骨上前扶住她,颐宁抱住花千骨大声哭泣起来,“寒瑶,我好累,我真的好累,我装不下去了……”   花千骨抚着她的后背,“没事,哭出来就好了,我们都在你身边……”   摩严这一群人此时又在向花千骨她们发起攻击,全然不顾挡在她们身前的糖宝与幽若。   南弦月手一挥,定住了他们。他在转世时身体里还残留着些许妖神之力,虽然不多,却也能够在六界中掀起一番不小的风波。   与此同时,竹染替他们化解了攻击后,便在一旁站着了。   花千骨将已哭到晕倒的颐宁交给糖宝后,就转身面对白子画。她知道有些事是要亲自面对的,她逃避了这么久,也该够了。   定定地看着彼此,白子画缓缓走上前,轻轻揭开她脸上的□□,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来。   “小骨,你还想瞒我多久?”   花千骨已是满面泪水,这梨花带雨的脸庞憔悴万分,惨白得如一张纸。看得白子画心都快碎了。探上她的脉搏后,才知道她受了这么多的伤,不由怒上心头,衣袖一挥,竟死了一半的人。   花千骨没有像颐宁那般哭闹,只是看了一会儿就因体力不支晕倒在白子画怀里。   南弦月开口说:“我们先回倚梅居吧,那儿离这近,两位姐姐现在都需要治疗,耽误不得。”   众人点头同意,笙箫默抱起颐宁,白子画抱起花千骨,竹染带上摩严与落十一,一行人朝倚梅居飞去。   期间,一个黑影出现了,众人都没注意到,但白子画还是看到了,那黑衣下的人正是让他恨之入骨的霓漫天。想必怨灵之乱的幕后主使就是她了。    ☆、解开心结   回到倚梅居后,白子画与笙萧默忙着给花千骨与颐宁配药、抓药、熬药,糖宝与幽若则一直在照顾她们俩,替她们换衣服、擦药、包扎。而竹染与南弦月一直在照看摩严与落十一,寻找解开控制的方法。   她们受的伤太重,昏迷了三天都没醒,这让一直不眠不休照顾她们的二尊第一次有了想杀人的强烈冲动。   幽若与糖宝前来看过她们几次,想让他们回去休息一会儿,最终是无果。   又过了三天,终究是花千骨先醒过来,一睁开眼便看到了白子画惊为天人的脸庞。   “醒了,要不要喝点水?”白子画温柔问道。   花千骨眨了眨眼,不说话,又眨了眨眼。   白子画不语,扶她坐起,给她靠着软垫,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小骨长大了,变得更漂亮了,眼里再没有妖神时的绝望与冷漠,多了几分温和、从容,历尽沧桑后放下一切的感觉。这让他感到心疼。   当糖宝告诉他她伤很重的时候,他不顾一切地来到她房中,当他看到她遍体鳞伤的时候,他的心如刀绞般疼。伤在她身上却是痛在他心里,他感同身受。   沉默了一会儿,花千骨开口道:“宁儿呢?我想去看看她。”   白子画知道自己拗不过她,便扶着她去了颐宁的房间。   进去后才知道墨冰仙也来了。两人对望一眼,算作打过招呼。   这让白子画看在眼里,心里很不舒服。   花千骨走至颐宁身旁,探上她的脉搏,略蹙了下眉。墨冰仙随后开口:“宁儿当年被摩严打伤被我救下后,身体就一直不怎么好,好不容易这两年在小骨的调养下好了一些,经此一役,恐怕又……”花千骨瞪了他一眼,仿佛是在告诉他:你这是惟恐天下不乱吗?墨冰仙笑笑,没再说话。   但这些话还是悉数被笙萧默听进去了:“宁儿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   墨冰仙接话道:“两年前,就是小骨回来的那一年,宁儿还是被小骨救回来的。”   白子画与笙萧默闻言皆是一惊,小骨两年前就回来了?宁儿两年前去过长留?为什么自己不知道?紧接着又是后悔,如果他们早点察觉,是不是就能早些相见了?   花千骨将血滴进她口中后,颐宁悠悠转醒,睁开眼见到的先是花千骨,紧接着又是笙萧默,随后便是众人。   在花千骨的搀扶下,颐宁靠着软垫坐了起来,看了笙萧默一眼,众人自觉退了出去。   白子画随花千骨来到了梅林,看着梅花摇曳,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终还是白子画先开口了:“小骨,以前是师父没有照顾好你,让你陷入险境,是师父的错。师父后悔了,你还愿意再回到师父身边吗?师父不能再没有你了。”   花千骨早已哭成了泪人,或许她是恨过他的吧。恨他当年那么决绝,在给了她一丝希望后,随即又掐灭。但在回到六界后,她就放下一切了,只为身边人而活。   “回到师父身边好吗?”   花千骨哭着搂住他的脖子,眼泪不住地流:“我早就不怪你了,我们重新开始好吗?我爱你,子画。”   白子画环住她的腰,吻去她脸上的泪水,“谢谢你,小骨,我爱你。”   谢谢你原谅我,谢谢你愿意再回到我身边,给我悔过的机会,弥补对你的伤害,谢谢你愿意让我再次拥有你。   “宁儿,跟我回长留吧。”笙萧默坐在床沿,看着靠在怀中的人儿道。   “可是我……”颐宁有些犹豫不决。   “宁儿,若是你担心的话,不如也做师父的徒弟吧,这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到长留,世尊也不会说什么。”也好减轻我们的负担啊。火夕惟恐天下不乱地说道。   笙萧默瞪了自家徒弟一眼,这岂不是让长留再出一段师徒恋啊?不过也不失是一个好办法,有二师兄作榜,大师兄也不敢拿他怎样。   “宁儿你觉得呢?”笙萧默问道。职业她愿意留在他身边,他做什么都可以。   颐宁点了点头,舞青萝激动得冲上去一把抱住她,“好师妹,你来了,我和火夕就可以好好歇歇了。”却感受到周围一片肃杀,悻悻地松开了手。   笙萧默将宫铃系在她腰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颐宁抚了抚腰间的宫铃,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在她的玩弄下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师父,我有些饿了。”   笙萧默闻言才发觉天边已经泛白了,这是他们来到倚梅居的第七天了。   “好,我去准备早餐,你等一会儿。”   火夕、舞青萝诧异,难得的异口同声:“师父,你会做饭吗?”   笙萧默犯难了,他的确是从来不进厨房的。此时,幽若兴冲冲地跑进来。“我来做,我来做。”   笙萧默见状直把她往门外推:“得了吧,你做的东西能吃吗?别把我家宁儿毒死了。”   “还是我来做吧。”花千骨从门外走进来,身后跟着白子画与朔风。“朔风,世尊与十一师兄也该醒了,你去请他们一起来吧。”   朔风点了点头,朝门外走去,白子画也跟着出去了。   门外   朔风见了白子画,跪下道:“尊上,是否有事要吩咐弟子?”   白子画扶他起身,“朔风,我知道小骨很信任你,所以我希望你能够陪在她身边保护她,帮助她。”   “弟子定不负尊上嘱托。”   白子画颔首,朝后院走去。   当他们再出现时,早餐已经准备好了。糖宝围着桌子转了转,“娘亲,你做了好多好吃的啊。”   幽若从厨房跳了出来,“人都到齐了,我们坐下吧。”   众人依次坐了下来,花千骨看到颐宁腰间系的宫铃,先是愣了愣,随即明白了一切。   “千骨,宁儿,对不起,我不该……”   “师伯,没事的,您当时也是被人控制。”花千骨打断摩严的话。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颐宁放下手中的碗筷问道。   “擒贼先擒王,我们必须要引出幕后主使才行。”幽若咽下口中的糕点,慢条斯理地说道。   “世尊身上的禁术已经解开了,不会再受人控制。大家就陪我演场戏。将计就计,引蛇出洞。”花千骨看向白子画,二人默契得点了点头。 ☆、落叶归根   是夜,花千骨站在窗前发呆,连白子画走了进来都不知道。   从身后轻轻环住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上,湿湿的,痒痒的。   想起今早师兄说想要他们先回长留,一来那儿用品俱全,他们也可安心养伤,二来长留也得有人看着,他们不得不回去。   白子画看出花千骨眼中的犹豫,也明白她心中的为难。回长留就意味要面对一些定然的麻烦,他不想她受苦。在她耳边轻轻呢喃:“小骨,若是你不想,我们可以不回去,一直生活在这。师父不想你为难,你在哪师父就在哪。”   花千骨转身抱住他,闻着他身上的冷香,莫名的心安。轻轻摇了摇头,“师父,我们回去吧,长留是小骨的家,有小骨最快乐的回忆。有什么事小骨与师父一起面对。小骨想看看绝情殿的桃花开得好不好。”   看着怀中的小人儿嫣然一笑的样子,不禁莞尔。他再不会让她离开他了,他们要永生永世在一起。抬起她的下巴,吻了吻她的唇角,抱着她不愿再松开。   翌日清晨,二人走出房间,幽若跑过来一把抱住花千骨:“师父,我们回长留吧。”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这话,身旁的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笙萧默看出其中端倪后道:“长留医药阁虚云长老已辞去长老一职前去云游天下,不知小月可愿接手这个职位?”   南弦月听后忙不迭点头:“多谢儒尊成全。”   幽若朝身旁的人调皮一笑:“师父,师叔,我们一起回去吧。”   众人点头,起身向长留的方向飞去。   途中,白子画与花千骨共乘一剑,手一直揽着花千骨的腰,半刻都未松开过。笙萧默见此,不禁偷笑:“师兄,你这保护欲未免也太强了吧”却丝毫没注意到自己。   白子画瞥了瞥某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淡淡地说了句:“那你呢?”   笙萧默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了笑,非但没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   不出半个时辰,一行人便回到了长留。大殿外八千弟子依次跪着,一声声“恭迎二尊掌门回山”差点没把花千骨从剑上震掉下去。偷瞄了眼自家师父,一脸的镇定自若。不愧是六界之尊,这气场……好歹说她也是一代妖神,见过的阵仗都比这要大得多,又岂会被这小小的场面给吓得魂飞魄散?   强自镇定地飞落至大殿前,向跪着的人扫视了一圈,便跟着师父走进了大殿。身后的人窃窃私语起来,内容无非就是尊上和儒尊怎么会带女子回来。   进入大殿,三尊与九阁长老都在。也有不少熟人在,如云端、狐青丘与清流。幽若坐在中央,花千骨与颐宁被自家师父拉着坐在主位上。长老们先是对花千骨的回归感到诧异,随后又被这一幕弄得莫名其妙。见摩严没反应,他们也不好说些什么。   摩严将该交代的事都说了一番后,便让众弟子进来拜见三尊。   花千骨、颐宁与落十一、火夕等三尊直系弟子站在第一排,身后便是按照辈分一排排站下去的。   摩严看着颇为无奈,三尊门下的直系弟子太过凋零,自己门下就三个,除了落十一其余一个也未收徒。三师弟门下也三个,火夕与舞青萝整天打打闹闹,不成气候,至于宁儿,仙术估计比他都要好了,师弟还整天宠着,碰也碰不得。子画门下虽只有一个,可这一个也收了徒弟,又是师弟心尖上的人,以她的仙术,这六界中也没几个能打得过了。   叹了口气,不由开口:“师弟,再过几天又该招收新弟子了,你们门下弟子凋零,何不再多收几个?”   众弟子一听都兴奋不已,他们做梦都想成为三尊门下的弟子,如今若是有机会,拼了命都没关系。   “师兄,我门下已有三个,多收了也是祸事。”笙萧默摇着扇子道。瞪了火夕与舞青萝一眼,转向宁儿的目光却温柔似水。   摩严又转向白子画,只听白子画慢慢地道:“我白子画此生只有一个弟子。”看向花千骨的眼神是藏不住的爱恋。   又看向大殿上的弟子,“你……”话还没问出口,第一排的弟子便志同道合地摇头了,动作是难得的一致。摩严无奈挥手让他们下去。   幽若与笙萧默在一旁憋着笑,脸涨得通红。摩严犀利的目光转向他们:“莫非你们……”   幽若急急打断:“不用了世尊,我还不想收徒。”   花千骨他们在朽木清流的别院里与朋友们谈心,白子画见了也没多加阻止,只说了句“别玩太晚。”就独自回绝情殿了。   他们这群人交友似乎都有一种“上一秒是路人,下一秒变老友”的天赋,很快宁儿也被他们带入氛围,喝酒嬉闹,好不自在。   一个人影在门外徘徊了很久,花千骨一看便知道是谁,那人随她来至后山,她开口:“师伯,您是放不下竹染吗?”   摩严微微颔首:“千骨,我知道他还在恨我,但我只想见见那孩子,有些话我想当面对他说清楚,可是竹染他……”他在倚梅居刚醒过来时便看到了竹染,可是竹染并没有太多的表示,只是对他微微点头并说了句:“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花千骨明白他的心思,这对父子的心结是一定要解开的。“师伯,若是竹染仍想与琉夏在一起,您会阻止他们吗?”   摩严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只要他幸福,他和谁在一起我都会同意。”   “我会让他来见您的。”摩严走后,花千骨便回到了别院。   别院里,众人已醉得不省人事。落十一与朔风还好,一个望着已醉到东倒西歪的糖宝发呆,一个无奈地望着众人叹气。   朔风看着花千骨进来,问道:“你看该怎么办呢?”   花千骨环顾四周,说道:“糖宝不用担心,有人照顾她。这样吧,你送幽若回绝情殿,我送宁儿回销魂殿,至于剩下的人,自会有人来收拾的。”   说完便扶起宁儿朝销魂殿飞去。   月光似水,柔柔地洒在她身上给这出尘的仙子又添上几分韵味。守夜的弟子看到这一幕,不禁赞叹她的气质。   到了销魂殿,花千骨将已睡着的宁儿角质笙萧默手里便转身离去了。   回到绝情殿,故地重游,难免感慨万千,登上露风石,俯瞰千山,沧海桑田之感聚上心头,不自觉地,竟流下了两行清泪。   肩上突然多了件外衣,白子画站在她身后,从后面抱着她,轻轻在她耳边呢喃:“在想什么?”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颈项,花千骨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   头靠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的温暖:“我在想,我们要一直生活在这,天长地久。”   白子画的手臂微微收紧,“好,我们一直在这儿。”吻了吻她的后脑勺,埋首在她的发间,汲取着她的发香,一夜无眠。 ☆、冰释前嫌   清晨,花千骨从睡梦中醒来,看了看身旁的人,双目微阖,安详之态尽显。动了动身子,趴在他身上,细细地打量着他的眉眼,自言自语道:“长那么好看干嘛,祸害人间。”   身下的人闻言适时睁开了眼睛,轻轻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要祸害,我也只祸害你一个人。”   花千骨吓了一跳,推开他想坐起来,“你醒了也不告诉我。”   白子画在她醒时便醒了。倒是没想到小徒儿醒得这么早,想必她这几年睡得也不安稳吧。   吻了吻她的额头,宠溺道:“你再睡一会儿,我去做早饭。”   看到白子画出去了,花千骨翻身下床,来到书桌前,提笔在纸上写了点东西,银光一闪,便变成一只纸鹤,朝魔界飞去。简单地梳洗了一番,就去厨房了。   魔界   竹染收到花千骨的来信,一直犹豫不决。琉夏见他这副模样,知道有事,径直拿起信看了起来。   “琉夏,我……”他们是父子,有些事是肯定要当面解决的,只是他还没想好。   “竹染,你相信我吗?”   竹染点头,并未说话。   琉夏笑了笑:“我也相信你。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最重要的是现在,不是吗?我相信这些事你会处理好的。你们是父子,终究是要见面的,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去面对,好吗?”   将她揽入怀中,抚摸着她的青丝:“好。”   “若是世尊同意我们就住在长留吧,我知道你一直都放不下,回去也好。”   “可是……”   “哥哥那里我会处理好的。况且小骨和宁儿也都在长留,我不会孤单的。”琉夏手指轻轻覆上了竹染的唇。   “琉夏,谢谢你。”得佳人至此,夫复何求?   杀阡陌听说了这事并未有过多的反应,仿佛已在意料之中,只问了句“琉夏,你真的想好了吗?要随他回长留?”   琉夏轻轻点了点头,杀阡陌无奈地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叮嘱道:“好,只要你喜欢,做什么哥哥都答应你。只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受了什么苦告诉哥哥,哥哥帮你报仇。要记得常回来看哥哥知道吗?”又看向竹染:“竹染,别忘了你答应本座的事。”   琉夏抱了抱杀阡陌:“好的,哥哥。”杀阡陌挥手让他们离开。   直至二人出了他的视线,才听杀阡陌抱怨道:“什么人啊,他杀阡陌的妹妹就那么好骗,一个两个全被骗走了。白子画,竹染,你们给我等着,想做我杀阡陌的妹夫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二人飞至长留山下,守门弟子拦下了他们。   花千骨从不远处走来,一袭紫裙更衬托出她典雅的气质,再加上冠绝天下的容貌,不管在哪里都惹人注目。   “放行。”清冷的话语从口中逸出。   弟子见是她,恭敬地让开了。   “师兄,世尊在贪婪殿等你,你先带琉夏过去吧。”   竹染点头,带着琉夏离开了。   贪婪殿还是一切如旧,落十一与糖宝见到他们也未过分诧异,互相点头算作打过招呼。   进了大殿才知道三尊兼掌门都在,花千骨随后也跟了过来,站在白子画的身旁静观事态的发展。   摩严见了他们,激动得一时竟说不出话。“孩子,我……”   竹染跪了下来,琉夏也一并跪下:“师父,是徒儿不孝,让您操心了,还请师父原谅徒儿。”   摩严挥袖拭去脸上的泪痕,扶他们俩起来:“孩子,你能来见我我就很高兴了,怎么还会怪你。一切都是我的错,当初我不应该那样对你们,这次能不能留下来,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让我好好照顾你们?”   竹染看向琉夏,她对他微微一笑,竹染朝摩严轻轻点头。   “太好了!”一声惊呼响起,差点把笙萧默从座位上震掉下去。幽若一把抱住琉夏:“大团圆了,我们庆祝一下吧!”   这话没错,看看身边的人,个个都是成双成对的,连摩严那张板了千年的脸也难得露出了笑容。   笙萧默抚着自己的心口说:“小祖宗,你就不能矜持一点吗?我迟早会被你吓得送去西天。”   幽若狡黠一笑:“今晚我们就去销魂殿庆祝吧,那儿地方大,儒尊又养了那么多灵兽,禽鸟啾唧,岂不快哉?还有,这是掌门之令,儒尊只得服从,不得反抗。”   “好!”众人附和。   笙萧默欲哭无泪,绝情殿和销魂殿哪一个不比他销魂殿大?至于灵兽,二师兄后山还养了一只妖兽呢,至于大师兄,他那贪婪殿有一只现成的灵虫,哪一个不都比销魂殿好?事实证明,宁可得罪小人,不能得罪女人。   竹染将住所安排在一片幽静的竹林之中。这里离贪婪殿正殿较远,一般人不会来这儿。偶尔会有灵兽出没,再适合他们不过。   当夜幕降临时,销魂殿欢聚一堂。幽若、南弦月,白子画、花千骨,颐宁、笙萧默,竹染、琉夏,火夕、舞青萝,狐青丘,尹上飘,落十一、糖宝,朽木清流,云端,朔风都在一起,玩得不亦乐乎。   难得齐聚一堂,摩严也没管太多,由他们去闹了。   幽若偷了笙萧默一坛两百年的桃花酿来喝,把笙萧默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结局是人家第一杯便给了宁儿,博取了美人的笑颜,笙萧默也不再没说什么,只顾着去讨好自家徒儿。人家千金博美人一笑,又何况这一坛酒呢?幽若见此朝笙萧默翻了个白眼。   火夕与舞青萝在大树下你侬我侬,不时还会传来火夕被揪耳朵的叫喊声。   落十一对着糖宝大献殷勤,手里抱着一大堆糖葫芦、糖人在哄她。   幽若与南弦月对饮,还执意要喝交杯酒,结果没把小月灌醉,自己却先醉了。   相对正常的要数白子画花千骨,笙萧默颐宁,竹染与琉夏这几对了。   花千骨在自家师父的勒令下不许碰这个不许碰那个,趁师父不注意偷喝了杯桃花酿,却已有点微醺。   剩下两队中,竹染与琉夏借着月光聊天,颐宁被笙萧默拉去看他那些珍禽异兽了。   直至深夜,销魂殿仍是灯火通明,这让值夜的弟子非常好奇销魂殿的人在干什么。   聚会结束时,幽若已醉得不成样子,南弦月无奈,只好带她回了医药阁。众人也各自散去,只觉得不够尽兴,下次还要再办一次。    ☆、招生风波   深夜,白子画抱着花千骨御风回绝情殿,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尽显他的天人之姿。   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小人儿,双目微阖,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般扑朔。一张红唇微微嘟着,可爱之态一览无遗。   似是感觉不舒服,在他怀里动了动身子,换个姿势继续睡。   白子画哑然失笑,他的小骨,真的很可爱。   翌日凊晨,花千骨悠悠转醒,习惯性的手往旁边一摸,却是空空如也,只有枕头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瞬间清醒,一咕噜爬了起来,偌大的房间里只剩她一人。   幽若此时跑了进来:“师父,你醒啦!世尊让我们去大殿。”服侍她洗漱更衣。   看着幽若忙前忙后的样子,花千骨问道:“幽若,我记得你昨天喝的酒比我多,怎么会比我起得还早?”   幽若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小月带我回医药阁时硬灌了我几碗醒酒汤,不然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呢。”   长留大殿。   “子画,千骨如今已不是你的生死劫,突破十重天的事你得筹备起来了。再者现下怨灵当道,你突破了十重天对天下也好有一个保障啊。”   “此事我自有分寸。”   笙箫默玩世不恭地笑道:“这事又何必操之过急,再说小小怨灵又怎奈何得了二师兄,你说对吧?”   摩严瞪了他一眼:“幽若那丫头太任性,这几年松松散散的像什么样子。她师父回来了,也该好好管教她,让她明白何为‘掌门’二字。”   不过片刻,二人便到了长留大殿,此时门前已有不少人,都是三尊直系弟子,宁儿也不例外。   落十一进去禀报说人都来齐了,几人才得入内。   殿内只有三尊高坐于上方,几人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便退到一边,安分地站着。   摩严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长留马上又要招生了,这次的招生就由你们来主持。三尊会去后山石塔闭关,若无大事,切勿叨扰。”   “是,弟子遵命。”几人恭恭敬敬地道。   顿了顿,摩严又说:“幽若你也该收收心了,让千骨好好教导你,长留的事务你也得接手了。”从前有三尊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才养成这丫头胡闹的性子。   “是。”幽若心里一片哀嚎,刚想开口却被摩严硬生生瞪了回去。   白子画走下座位,来到花千骨面前:“这次我腰要闭关几天,突破十重天,好好照顾自己,遇事万不可逞强,知道吗?听话,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白子画还在叮嘱着,笙箫默在一旁快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插嘴道:“不过就是分别几天,有必要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吗?”   回他的却是师兄冷冷的一瞟。   也不忘向宁儿叮嘱:“别太累着。”   只是简短的一句话,关怀之情尽在不言中。   摩严也向自己的徒弟嘱咐:“不要只顾着糖宝和琉夏,长留的大小事宜还需要你们来操心。”   二人颔首答应。   三尊走后,幽若一屁股坐在掌门之位上,抱怨道:“怎么感觉三尊越来越啰嗦了,叮嘱这个叮嘱那个,也不嫌烦。”   众人失笑,花千骨开口:“幽若掌门,长留诸事还等着你去处理呢,还不快去。”   看着自家师父故作严肃的样子,幽若自是有办法化解她这假老虎的面容。可怜兮兮地拉着她的衣袖,“师父,你也是知道的,我这个掌门也是被逼上任,那群老顽固又怎么会听我这个半路出道的掌门的话啊。”眼珠一转,“师父,要不您和宁儿师叔来帮我?”   看着自家徒弟鬼机灵的样子,花千骨无奈感慨,真是青出于蓝啊。   在场的人估计也没一个能管的了她,竹染开口:“这样吧,千骨和宁儿帮着幽若处理点事情,其他人先去忙招生的事吧。”   二人无比幽怨地看了竹染一眼,无奈只好认命,去长留偏殿处理折子了。   剩下的人也没敢耽误,各自去忙事情了。   长留山前,落十一登记了前来参加考核的人选,那认真的样子迷倒了长留一众女弟子。   糖宝笑嘻嘻地跑来帮忙,落十一哪里肯让她累着,连哄带骗地让她只许在他身边呆着,不许插手。宠溺的神情又让多少人的心碎了一地。   竹染站在水镜前观微着弟子们的考核,嘴角掠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来送东西的琉夏在水镜前驻足了一会儿,末了说道:“这批新进弟子的资质都不错。”她前世做过戒律阁长老的弟子,这一世又由摩严与竹染亲自教导,精通长留仙术,是这届弟子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竹染回头,柔情似水地对她说了句“别太辛苦了。”   看着眼前白衣飘飘的仙人,琉夏心里一暖,点了点头。   一个时辰后,花千骨与颐宁走出了长留偏殿,她总算知道师父当年当掌门时,是何其的累了。   幽若议事还没结束,二人拖着疲惫的身躯漫无目的地在长留山走着。   “宁儿,你的伤还没好,要不要先回销魂殿?”   颐宁摇了摇头,“这些天我一直在养病,闷都快闷死了,好不容易师父闭关,还不得好好玩玩?你也是,只知道让我养病,我们都多久没好好说过话了?”   花千骨浅笑。   不知不觉中,二人便走到了长留山门口。   “明明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么会在这儿挑事?”一言不和,竟打了起来。   落十一等人忙着拉架,也参与了这份战乱中。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片刀光剑影,场面混乱不堪。   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连带着众弟子都打了起来。   花千骨站在云上,大喝一声:“都住手!”众人皆停下手,看着她。花千骨俯视着他们,竟恢复了当年妖神时睥睨天下的气势,令人望而生畏。   不少弟子跪下行礼,花千骨淡淡看了他们一眼,示意他们起身。   “在长留山门前打打闹闹的像什么样子!”一股力量逼迫着弟子们,竟无人敢开口说话。可见她的修为已到了令人望而却步的地步。   “娘亲!”一声娇软的声音传来。花千骨的妖神顿时柔了下来。一身绿衣的糖宝从不远处蹦蹦跳跳而来,见到颐宁还颇为乖巧地叫了声“姑姑。”   颐宁对糖宝点了点头,看着众弟子道:“你们不去三生池在这儿吵什么?若是世尊知道了,肯定绕不了你们!”说着向火夕使了个眼神。   “你们是谁,凭什么在这儿指使我们?”一个弟子未经思考便说出了口。   “她们是我的师父和师叔。”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众弟子皆下跪拜见,齐声道:“参见掌门。”   新进弟子都被吓了一跳,纷纷跪下行礼。   幽若冷眼看向跪在地上的弟子,“三尊还在闭关,你们便这般无法无天了!新进弟子先去三生池,回来后每人抄长留门规一百遍交给我。”   “弟子遵命。”   留下的弟子不过数十人,亥殿內,有弟子问火夕:“今早在长留山门前的那三个女子是什么人啊?”   火夕想也没想就说:“那个黄亦衣女子是我师妹,还有那个绿衣女子,你们只记得别招惹她就好。以她背后的势力,后果你们担不起。”   “师兄,我想拜尊上为师,你说可以吗?”   “那还有一个女子呢,看她修为不俗,在长留中应该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吧。”那人已在心中犹豫要不要拜她为师。   火夕脸上有了几分骄傲的神色,“那才是尊上首徒,现掌门的师父,花千骨。”   新弟子闻言不由一惊,花千骨,六界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长留上仙白子画的唯一入室弟子,昔日妖神,一代神尊,六界中人听到她的名号无不闻风丧胆。   有一女弟子话中尽是不屑:“不就是修为高点,长的又好看点罢了,又有什么优点可谈?真不知道尊上怎么会看上她?”   火夕刚想上去教训她,却被刚到的朽木清流给拉住了,让他不要多事。让那出言不逊者吃点苦也好。 ☆、断念重现   是夜,绝情殿上空繁星点点,不时有几缕浮云在天边划过,为这静谧的夜多添了几分韵味。   晚饭过后,幽若糖宝二话不说就霸占了自家师父,娘亲的床,嚷着要和她一块睡。   尊上不在,她们当然要好好霸占一下她了。   花千骨无奈,只好答允。   二人一到床上又是一阵闹腾。花千骨被吵得心烦,折腾了好久才让她俩安分下来。   “幽若,别闹,听师父说,一年后的仙剑大会你也参加。师父要看看你的对战能力有没有提高。还有,从明日起辰时起床,师父教你仙术与剑法,切不可荒废。”   “太好了!师父!您终于愿意教我了!只是,辰时……会不会太早了点?”她虽然不像笙萧默那样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但这么多年玩忽职守,不务正业,辰时对她来说确实太早了点。   花千骨一直对幽若心怀愧疚,收她为徒的时候她身在蛮荒,她却不在意她是六界的罪人与要犯,一直支持她,帮她守护长留,守护着一个家。即使她当年身为妖神,她也从未嫌弃过她,反而帮助她处理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几十年来,她没有尽过半点做师父的责任,她也没有半点怨言,尽力为她做着她力所能及的一切。   “这样吧,最晚辰时半。长留山的大小事宜你也必须管了,再怎么说你也是掌门,总不能老让别人帮你。”   “徒儿谨遵师命。”   “娘亲,那我呢?”糖宝躺在一旁笑嘻嘻地说。   “你呀,以后也跟着幽若一块练,若是没事就多帮十一师兄处理山中的事,”语气里是无尽的宠溺。   “好嘞。”二人愉快应着。   次日,当幽若与糖宝醒来时,花千骨早已起身。   主殿里传来宁儿的话语声。   “瑶儿,还是你做的饭最香。”   下一刻便见幽若冲进了主殿,不顾平日里端庄的掌门形象抓起一块桃花酥就往嘴里塞,还边嚷嚷:“师父,你做好了早饭都不叫我。”   须臾,在幽若与糖宝的“作战”下,盘已见底。   放下筷子,幽若打了个饱嗝,还不忘夸赞花千骨两句:“师父做的饭就是好吃,比小月搞的那些药膳不知好多少。”   花千骨无声地笑了笑。   膳后,花千骨向幽若演示了一遍镜花水月,要她先从这套剑法练起。   不禁想起了昔年与师父下山游历时的情景,碧涛之上,也是这套剑法,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人,却是相同的剑法,那时是他教她,现在是她教幽若。回味着师父翩若游龙的身影与卓绝的风采,一套剑法在她的舞动下更显风韵,颇有了几分白子画的气势,几人看得呆了。   花千骨用的是幽若的佩剑,虽还算得心应手,但也让她情不自禁想起了断念,眼神不由黯淡了几分。   幽若知她所想,跑去后山拿了一个盒子出来。   “师父,打开看看。”   她前几年就发现了,知道这是尊上想送给师父的。但师父那时还不知所踪,所以里面的东西一直放在后山灵池将养着。   花千骨打开了盒子,待看清里面的东西,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   断念!是她的断念!   紫光萦绕在剑的周身,剑身中夹杂着细细的血丝,比原先更充满灵气,剑柄上镶嵌着几颗蓝宝石,富贵中又不失柔和。   师父居然用了血祭!   血祭,铸剑时,用铸剑者的血以及剑在三昧真火中燃烧七七四十九天,且不能中断。还需要用自身精气护养,直至剑铸成。   划开手指,将血滴在剑柄的宝石上,封印解开。   断念长啸一声,挣脱剑鞘的束缚,围着她打转直往她怀里奔去。仿若像一个小孩子在撒娇。发出嗡嗡的剑鸣声,似在哭泣,似在诉说,哭泣着这些年的苦楚,诉说着这些年的思念。   轻轻抚了抚剑身,断念停止颤抖,黏在她身边不愿松开。   拿起盒子里的另一样东西,是宫铃,她视若珍宝的宫铃,那年在瑶池上被他一剑刺碎的宫铃,当时,连同宫铃一起碎的,还有她的心。   流光溢彩的宫铃早已不复当初,细小的裂纹遍布全身,不难想象出它当时破碎的惨状。正如当初,她的心,支离破碎。   将宫铃挂在剑柄,手一一抚过上面的裂痕。   或许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却冲不淡一个人的感情与记忆。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又岂是时间可以冲淡的?   往事的回忆涌上心头,心念百转,心里千番滋味谁能懂?若不经历这些酸甜苦辣,焚心刻骨,又岂会有如今的感悟?   幽若明白这两样物品对花千骨的意义,牵起她的手,轻声安慰:“没事,师父,都过去了,一切都可以回到当初。”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没事,我们走吧。”   长留大殿   幽若依旧在殿内处理事务,而花千骨与颐宁也在偏殿批阅折子,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看似风平浪静,可正是太过平和的景象才让人的心一直惴惴不安。   快至午时,小骨与宁儿在半山腰看新进弟子练剑。   竹染走近她们:“这一届弟子们的资质都不错,不过也不免有不怀好意的。你们看呢?”   “先看着吧,总会露出马脚的。总之不能让她的目的达成。”   颐宁微微侧目,桃翁正在让他们自由对打。   趁他人不备,吟若手中的暗器朝对方打去,却被花千骨的发簪打中,偏向身后的树林。   三人御风自空中飞落,众弟子皆跪下行礼。   自知躲不过,只得跪下认错:“弟子并非有心,还望师兄网开一面。”   “蓄意加害同门,按长留门规应逐出师门。念你是初犯,抄写门规三百遍交予桃翁验收。”花千骨波澜不惊地开口。   竹染诧异地看着她,她微微一笑。   以前的她太过心软,太过善良,才会被霓漫天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挟。如今的她虽还是善良,却也不再像前世那般心软,加之恢复了神界的记忆,也的确是令她的心凉到了极点,学会了的赏罚分明以及掌控人心。   “好!”一阵笑声从天边传来,随即一个人影渐渐显现在众人面前,恍若一阵清风般在他们面前掠过,白衣翩翩,看不真切。 ☆、衍道师尊   三尊相继而来,停在白衣仙人身前:“徒儿拜见师父。”   众弟子这才反应过来,行礼拜见。   摩严蹙了下眉,“师父,这儿人多口杂,有什么事去大殿说。”   长老及三尊弟子均往大殿走去,只留下一众新进弟子在风中傻站。   大殿中,三尊跪下拜见衍道真人,身后弟子也一并跪下。   衍道抚了抚胡须,看着长留兴盛,自己也颇为放心。抬手让他们起来。   摩严诧异,师父不是坐化了吗,怎么还?   衍道知他心中所想,“为师当年虽已坐化,但事实上实体一直在六界中游荡,在暗处看着你们,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   “难不成这些年我们的一举一动师父全看在眼里?”   “没错。”衍道笑道。随即又变得严肃:“摩严啊,你这些年做的确实过了,伤害了这么多好孩子。”   众人知道这其中肯定有花千骨,纷纷看向她,却见她仿若没听见,凝眉沉思着什么。   “徒儿知错,还请师父原谅。”摩严诚恳道。   “你犯的错,还是自己去弥补吧。”   笙萧默见气氛不对,忙上去圆场:“师父,大师兄已经知错了,您就别难为他了。”   衍道看着他叹了口气,若是有天你知道了你那徒儿的事,不知还会不会这样说了。   白子画刚想开口打破这略显诡异的气氛,却听另一道声音响起。   “义父这么久才来长留一次,也不看看瑶儿,还以为您不要瑶儿了呢。”娇憨的声音,此时摇着白衣仙人胳膊的人正是花千骨。   众人不由又是一惊,义父!这演的又是哪一出?   衍道宠溺地拍了拍花千骨的手。   笙萧默满头黑线:“师父,这师侄……”   “师什么侄!”衍道打断他:“如果要按辈分算的话,她是你们师姐!”   “啊!”众人惊呼。   复又解释:“在神界的时候,我与伏羲殿下是故友。瑶儿是伏羲上神的女儿,认我做了义父及师父。之后才收的你们。”   众人冷汗直下。   笙萧默开口:“原来是师姐啊……”   “得了。”花千骨急忙打断他:“我宁愿你叫我师妹。儒尊的年龄不知比我大了多少倍。”   衍道递给她一块宫石,“即日起,花千骨为长留幻尊,与三尊齐名,可参与三尊会议及决策长留山大小事务。还有,这可是我的徒媳妇,若是她想在长留山横着走也由着她。”   笙萧默哀号:“师父啊,二师兄已经够宠她的了,您还这样……唉。”这让他还怎么在长留山混啊。   花千骨算是明白笙萧默这玩世不恭的性子是从哪来的了,原来是遗传啊。   “弟子遵命。”众人齐道。   “太师祖,正好你来了,你们当中哪一位把掌门之位拿回去吧。太累了,我可受不了。”一直没插上话的幽若开口道。   衍道来了兴致:“这就是长留现任掌门?是个不错的苗子,若是打造一番,将来必定成材。”   “我还小,真的不适合做掌门,而且玩心重,不适合。”说着看向衍道。   衍道开口:“我闲云野鹤了几十年,自在惯了。”看向自己的徒弟。   笙萧默连忙摆手:“我散漫成性,但不得这重任。”   摩严道:“我太固执,不适合。”   白子画开口:“我已动情,也不愿接手了。”   这话听得大殿外的人一阵汗颜。瞧瞧,这就是人家大门派啊,掌门之位摆在那儿都没人要,还一个劲地数自己的缺点。哪像他们蓬莱,唉。   此事不了了之。落十一禀报:蓬莱长老来访。   身边还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   “三尊,此乃我蓬莱岛岛主的侄女霓盈月,还望能入贵派门下学习。”   幽若冷眼瞥了眼霓盈月。长得倒是与她堂姐霓漫天有两三分像,也能看得出是个美人坯子,不过肯定不是好人。   摩严开口:“十一,带她下去安排吧。”他累了,不想再多做什么,只希望不要惹出什么大事来。   “此番来长留,我还有件事。”衍道拿出一个瓷瓶,“这是梓凌姑娘的魂魄,我在凡间无意寻到的。”   “凌儿!”   “娘亲!”   竹染与摩严同时开口,众人惊讶不已。   衍道颔首,看向花千骨:“瑶儿,可有办法为其重塑肉身?”   花千骨思忖了一会儿:“若是用最爱人的两滴血,再配上禁术,可不用通过冥界直接化成人形。”   两人面露喜色,按花千骨所述之法进行。   半个时辰后,银光乍收,只见一女子慢慢显出人形来。   一袭蓝裙委地,青丝被挽成一个髻,朴素的银簪斜插于头上,姣好的面容使整个人显得更加落落大方。   这正是摩严所熟悉的,梓凌临死前的装束。   缓缓睁开双眸,落入眼帘的便是欣喜的父子二人,“摩严,染儿。”   竹染将梓凌扶起,笙萧默赶忙说:“嫂子如今回来了就别走了,留在长留做贪婪殿的女主人如何?”   梓凌看了眼摩严,摩严愧疚地望着她,“凌儿,当年是我对不起你。竹染现在也回来了,你就留下吧,我们也可以一家团聚。”   竹染也开口留人:“是啊娘,留下吧。”   梓凌犹豫了一会,点头答应。   殿内一阵欢呼雀跃。   衍道准备离开,师兄弟三人拦住他。   “师父,您也留在长留吧。”   “不了,我逍遥惯了,不喜拘束。子画,你已经伤了瑶儿一次,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在长留,即使她想把这座山给翻过来,你们也得给我让着,知道吗?”   “徒儿遵命。”   说罢转身不见。   看着来无影去无踪的师父,师兄弟三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花千骨看着衍道离去的方向深深地蹙起了眉。   “我说师姐……”   “说了别叫我师姐,儒尊您老比我还大。”   “我不是说这件事,现在你可是长留的老大,不如把我家宁儿也封个尊,以后并称长留五尊。”   “好啊,那就称宁儿为宁尊,与三尊并列。怎么样?”花千骨想也没想就说了。   笙萧默自然是没意见,白子画也没反对,摩严却是犹豫了:“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这师兄和师姐……呃……师妹都没意见。你有意见也没用了,要不咱们投票?”   摩严看了笙萧默一眼,没再说话。   白子画搂住花千骨:“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绝情殿了。”语毕直接不见。   白子画轻轻搂紧怀中的花千骨,使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上,鼻间充斥着她的体香,这种感觉才令他安心。   “有心事?”   “神界真的要复苏了吗?”她喃喃道。   白子画是何许人也?方圆几百里的声响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更何况这近在咫尺的声音。   闻言不由一怔,神界复苏?   花千骨似是察觉到他的疑惑,手臂环上他的腰,“在义父出现的时候,我便知道了他的来意。众神与天地同生,日月同寿,自是不可能那么轻易寂灭,只是换了种身份在六界生存罢了。当年妖神一战,不仅仅是我活了下来,我一纸神遗书封印了神界,让众神得以时间调息。如今看来,神界复苏的日子已经快了。”说到这里,秀眉不觉蹙了一下。   白子画搂着花千骨的力道不由加重了几分。神界复苏也好,不复苏也罢,总之他不会让小骨再受到半分伤害。她是他穷极一生也要守护的人,若是想要伤害她,先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 ☆、肃清   自衍道师尊走后,三尊又开始了之前未完成的闭关。门中之事全交给了掌门及小骨与宁儿处理。   幽若可高兴坏了,以前师父和尊上没回来前,长留大小事务都是由她一人管理,世尊又有心要历练她,往往都是事情往那儿一摆就走人了。她运气好呢,去销魂殿闹腾一番,把笙萧默拉来帮忙,若是运气不好,就只能自己一人扛了。如今师父师叔来了,有人帮她分担事务,她就不用整天对着那些折子与人发呆了。   想要治理好长留并不容易。长留山三殿九阁,上至三尊下至普通弟子,关系错综复杂。尤其是长老阁那群老顽固,又岂会听从三个小姑娘的吩咐?毕竟是活了上千年的人,在长留的位置与力量不是一般人能动摇的。   不过她们也不是吃素的,三人从小月的医药阁开始,一步步瓦解长老阁的势力。   花千骨深知长老阁势大带来的后果,若不尽早理清,必将后患无穷。   门派间之所以会有内斗,正是因为全派上下的人心不在一根线上。长老们互相排挤,各不服气,连带着底下弟子也暗自较劲。分成好几个派别,斗得你死我活。   长留山看上去上下一心,实则混乱不堪,待久了自会发现其中门道。又身为正派之首,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整个仙界。   她们不仅把长老阁“洗”了一遍,还把一些陈年旧例给改了,又添加了些新的律例。长老们即便再有反对,也敌不过人心。有些刑罚的确是有违人道,幽若仗着掌门的身份,硬是将这些律例捏得粉碎,堵住了长老们的嘴巴。   为了更好地管理长留,花千骨将自长留创派以来的长留门志彻底看了一遍,将历代掌门的处事风格及方法掌握得透彻。即使现在不一定能用到,将来也一定能用上。   长留山长老除去外出云游与卸去职务的,留在山中的不下四十人。且各自为政,势力不下三尊。   想要治理他们并不简单,能在仙界中屹立千年不倒,哪个不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在各个门派中的关系匪浅,一方突起必定八方生变。   送到三尊手里的折子必先经过各长老手中,无关紧要的事可自行处理,遇到大事才上交给三尊或在会议上提出。信得过的人也罢,若是信不过,想要篡改折子上的内容也很难说。   是以,在她收拾完第二个长老时,其余的早已坐不住,纷纷担心各自安危与处境,生怕下一个就会是自己。她们也在长留中树立起不小的威信。长老们不得不承认,以她们的手段,做得不会比三尊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花千骨中途去闭关了,神功大成,一个月后与三尊一齐出关。   出关那天,长留山霞光满天,流光溢彩,一片祥瑞之兆。白子画一举突破十重天,功力虽还不及上古众神,却已达到神位了。   刚下绝情殿,幽若便八爪鱼似的挂在她身上,还边抱怨:“师父,您总算出关了,他们一群人虐待我。”   花千骨听了好笑,摸了摸她的头。这世上哪有人敢虐待她,她不虐待别人就不错了。   迎面而来的白子画看见花千骨时怔了怔。他知道小骨闭关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出关。   恰巧看到她身上的七彩宫石,幽若顺道望去:“咦?师父,为什么你的宫石是七色的?”   “神是可以七系□□的,除了原五行外,还有雷、风二系。”   走近,将她额前的几缕碎发别在耳后:“累了么?”   花千骨摇了摇头,她最近总是因为神界的事心神不宁,还有怨灵之事,更让她头疼不已。闭关虽不能解决事情,但至少可以让她静下心,找到更好的对策。   白子画突然开口:“此番闭关,顺利突破十重天。我打算带小骨去人间游历一番,也可调查怨灵一事。”   摩严犹豫了下,最终点头。所幸近日也无大事发生,让他们二人出去游玩一番也好,总不能拴得太紧。   夜晚,绝情殿中一片祥和,花千骨依偎在白子画身旁。   “师父,此次我们出去,长留怎么办?”   “自有幽若打理,若有大事,你师伯自会飞鸽传书通知我。”摸了摸身旁佳人毛茸茸的小脑袋,在她额间轻轻印下一吻,“这几天累坏了吧。我都听说了,你们做得很好。长留的风气已然正了很多。”   花千骨闻言笑了笑,没再说话。   蓦地,销魂殿一片火光冲天,杀猪般的叫声响起。   “笙萧默,你这灵兽怎么回事,怎么老发脾气?”   “姑奶奶,这哪是灵兽啊,这分明是只神兽。我领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谁知你一来就……”   “你的意思是本掌门的不是?”   “我哪敢啊?”七手八脚地安慰着神兽。   另一边宁儿帮着灭火。   山下警钟响起。落十一忙遣散弟子赶来相助。   这下倒好,连摩严都惊动了,笙萧默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贪婪殿的人都来了,绝情殿硬是半点反应都没有。笙萧默不禁腹诽:这二师兄还真是有了徒弟不要师弟。   当花千骨拖着白子画赶到时,销魂殿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可不是,在场的人没一个是会水系法术的。只得施法用器皿运水灭火。还不乏有火上浇油的人,怪不得火势只见长不见弱。   白子画捏一个诀灭了火,花千骨连忙大喊:“琰须,停下!”   众人这才醒过来,原来这神兽叫琰须。   笙萧默倒不意外。   那神兽果然停了下来,抖了抖浑身金毛,化作人形,越过众人,至花千骨面前跪下:“参见姑姑。”   这下惊呆的可不止笙萧默一人。   “原来神兽也可以化人。”   “世间万物皆有灵性,可以不同形态在六界中生存。更何况是上古神兽呢。”   花千骨扶他起来,琰须变作一只小狮子在她脚边蹭了蹭。   “师父,那它为什么叫你姑姑?”   花千骨眼神黯了黯,“我在神界比较喜欢和神兽打交道,不喜叫得那么复杂,故都叫我姑姑。”   见她不愿多说,幽若也没再多问。   白子画先行携了花千骨回绝情殿。   事后,笙萧默在清点的时候,发现自己丢了三只极品蛐蛐,一只天灵鹦鹉被烧光了毛,成了名副其实的秃子。为此,他直哭了好几天。 ☆、恍然如梦   翌日清晨,花千骨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看了看身旁的人,睫毛微颤,似要醒来的样子,又立刻趴回去装睡。   白子画适时睁开了眼睛,看了眼躲到被子里心虚的小徒儿,唇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掠过。或许只有在她身边,他才是最真实的自己。   连被子带人一块儿搂在怀里,“还睡吗?”   从被子中露出个小脑袋,趴在白子画身上,拿起他的一缕长发在手中把玩,“师父说不睡就不睡了。”   弹了弹她的额头,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等会御剑师父带你。”   “不用了!”花千骨笑着跳下床,断念自动从袖中飞出,“我有它呢!”   横霜也从鞘中飞出,与断念缠在一起,银色与青色交织,仿佛多年未见的好友,互诉相思之意。   手轻轻一拉,小徒儿又跌坐在他的怀里,“你是怎么知道的,嗯?”   “难道师父还不想告诉我?”脸上尽是笑意。   白子画笑了笑,不再说话。   长留大殿外,幽若死死地抱住花千骨的大腿,毫无半点掌门之态可言。   “师父,你带我一起走吧。我待在这儿,他们肯定要欺负我。”   白子画不耐烦地挥挥手,直接将她丢回南弦月怀里.   听着身后自家徒弟那惊天动地的哭喊,颇有些无奈:“师父,幽若她……”   “放心吧,他们会照顾好她的。”略想了想问道:“此番去人间,小骨想去哪儿?”   花千骨嫣然笑道:“我想去皇宫看看轻水和朗哥哥,然后去杭州,然后……”   “好。”听着她的滔滔不绝,白子画将她揽入怀中,嗅着她的发香,不禁莞尔。   不出一个时辰,二人便到了京城。   在城外停下,放弃御剑,选择步行。刚入都城,花千骨就被各色各样的小吃吸引了。离开了白子画的禁锢,像一只刚被放出笼子般的小鸟乱转。   在长留不比在倚梅居那般自由,师父勒令她不许下山,即使偶尔出去,身后也总有一大堆人跟着,搞得她真是欲哭无泪。   不愧为皇城,从山珍海味到市井小吃,从胭脂水粉到各式珠花,从绫罗绸缎到粗布麻衣,应有尽有,令人目不暇接。   除了吃的,其他的几乎入不了花千骨的眼,也不需要。光胭脂水粉这些东西杀姐姐送的就用不完了,而且还是最好的。   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一个糖人,墟鼎里还放着一大堆糕点,反正不愁没钱,白子画也由着她胡闹。   皇宫御花园内,轻水与轩辕朗坐在桌边,看着一旁玩耍的孩子们相视一笑。   “许久不见,故人安康,可否再见一面?”   一道声音自天边传来,两旁的禁卫军本能地上前护卫。   轻水听到这声音先是一愣随即又高兴起来,“千骨,千骨是你吗?”   两道白色身影自空中显出形来,飘然落下。   禁卫军刚要上前却被轩辕朗挥手撤退。   二人皆跪下,“参见尊上。”   白子画颔首示意他们起身。   轻水上前握着花千骨的手,“千骨,对不起,当年都是我……”   当年那件事她一直很后悔,本想拦住糖宝救花千骨,却不想因为她的一己私欲害死了糖宝和落十一,还引得妖神出世,六界大乱。如果当年不是她,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惨死,千骨也不会受那么多委屈,与尊上分开那么久,最后绝望心死,自缢于东海之上。   “没关系。”花千骨打断她,“都过去了。”   “千骨,当年是我们对不起你。”轩辕朗自责道,“当年你死后,轻水回来自责不已。与我商议要封你为公主。你放心,只要轩辕王朝在一天就定会护你周全。”   “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是这……”   “千骨,你就答应吧。”   “是啊,千骨姑姑你就答应吧。”不知从哪冒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说道。   “千骨姑姑,你的故事我经常听父皇母后说,泽儿很喜欢姑姑,很羡慕姑姑能有那样惊天动地传奇般的一生。”   轻水慈爱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轩辕朗开口:“这是我和轻水的儿子,轩辕泽。”   白子画师徒二人被轻水留下在皇宫住了几天,直至祭天典礼结束。   祭天那天,皇宫里一片欢腾。   轻水让衣阁替花千骨做了几件衣服,却都不满意。   “娘娘,这些都是用上好的衣料做的,款式也是极好的。”   轻水仍是摇头:“不行。来人,把本宫那件月白色广袖流仙裙拿来。”   宫女应了句“是”,便下去了。   “我们千骨还是穿白色好看。”轻水看着镜中国色天香的女子说道。   “公主其实穿什么都好看。”一旁宫女笑着说。   “是你见我穿白色的时候太多了,才认为我穿白色好看。”花千骨附和道。   殿里又是一片笑声。   轻水如今已贵为皇后,还能和宫女们闹成一片,就像她们当年在长留的时候,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善良、体贴。   一袭素白长裙委地,锦缎般的长发随意拢在脑后,斜斜地插着一支步摇,留几缕发丝垂在额前。   当花千骨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连白子画都被惊住了。   他从未见过现在这样的小骨,不似入长留时的天真可爱,也不似妖神时那种绝望而凄凉的美。显出了丝丝妩媚,勾魂摄魄,若是原似谪仙般风姿绰约倾国倾城,现却似误落凡尘沾染了丝丝尘缘般令男子遽然失了魂魄。   几人上了轿,不消半个时辰便到了祭坛,听着两旁老百姓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花千骨心里一阵暖意涌出。朗哥哥是一代明君,轩辕王朝能得百姓赞赏,她也放心了。   “今有花氏千骨,贤良淑德,朕心生爱怜,故收为义妹,赐姓轩辕,封为华硕公主,凡吾子民,听其号令,钦此。”   花千骨行至坛前跪下,“遵旨。”   容颜初露,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气,令人心悸的美丽,让人想看却又舍不得看,生怕下一秒就会消失。   华硕,华硕,果然是一颗华丽的硕果啊。   一行人回到皇宫,轩辕朗还想留他们多住几日,却被白子画婉言拒绝。    ☆、五仙重聚   自京城出来后,师徒二人又去往杭州。   杭州一带灵气充沛,向来是修仙者隐居修行的绝佳之地。   为天家福地,又有仙气庇佑,妖魔自不敢来犯。是以,杭州并未受怨灵太多祸害,仍是一片祥和安乐之象。   与京城相比,杭州又是另一番景象,风景秀丽,又不失京城的豪华。古色古香的建筑,淳朴的民风,带给人的是别样的心安。   刚进杭州城,路人便被这两位骨骼不凡的仙人给吸引了。虽看不清容貌,但光看那仙气就知不是凡人。   白子画带着花千骨在大街上走着,一路上不知多少女子投来爱慕的目光,也有不少男子怀着觊觎之心偷偷打量花千骨。   虽然花千骨对这些早已习以为常,但看见那些姑娘看师父时的眼神,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舒服的。   暗地里握着师父的手又紧了些。白子画察觉,嘴角微微上扬,更紧地回握着她。   二人走着走着便被一群人堵住了,打听后才知道今天是苏家大小姐苏若兰抛绣球招亲的日子。   白子画不想多事,拉着小骨绕过人群走去。   路过阁楼前,花千骨略有些好奇地抬眸望了一眼。   苏大小姐着一身红衣稳稳地坐于二楼。头上碧玉金钗,凤冠霞帔,正是新娘子出嫁时穿的嫁衣。面容清秀,薄施粉黛,却也是美得出奇。难怪那么多人在下面准备接绣球。   再看下面的人,高矮胖瘦全都有,从文雅书生到粗毛大汉,各式各样的人应有尽有。   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引得台上之人侧目,第一眼就看到了她身边的白子画。   虽只是侧颜,却已是俊朗非凡,完美的曲线勾勒出棱角分明的五官,如同从画中走出,让人失了呼吸。   芳心暗动,红似火的绣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直向白子画砸去。   白子画早有警觉,带着自家小徒儿华丽地闪到一旁。   绣球落地,众人狂扑过去,没过多久便被扯烂。   正欲离开,台上之人已走了下来。   “公子留步。”苏若兰行至他面前,“若公子不嫌弃,小女子苏若兰愿以公子为夫。”   众人大愕。白子画淡淡开口:“在下已有妻子。”   苏若兰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却仍是强颜欢笑,“不知是哪家姑娘有如此好的福气。”   白子画微微蹙眉,看向身旁的人儿,“这便是内子。”   苏若兰望向花千骨,果然是如花似玉,娇小可人地依偎在白子画身旁,惹人怜爱。   “不知姑娘贵姓?”   “我姓花。”   “那好,花姑娘,若姑娘不介意,若兰也可委身做妾,只求姑娘应允让我留在公子身边。”   花千骨被惊到了,她还从没见过这样死缠烂打的人啊。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能算是家教不好吗?   “兰儿!”站在一旁的男子似有些不悦。她是苏府的千金,怎么可以给别人做妾!虽然这公子看上去的确不错,也未必不是一桩好的买卖。   斟酌开口:“姑娘,我家兰儿是真心喜欢这位公子,你看咱们能不能商量一下,花多少钱都行。”   花千骨冷笑,原来是个土财主。看了眼自家师父,忽然玩心大起,“好啊,那要看看我夫君同不同意了。”朝白子画妩媚一笑。   小徒弟又胡闹了,白子画无奈地叹口气,不愿再多做纠缠,“告辞。”转身便走。   “来人,拦住他们!”   一群人蜂拥而上。   白子画身影一闪,数人便被撂倒在地。   “一群饭桶!”苏若兰破口大骂,上前就要抓人。   “住手!”一道声音拦住众人。   官府的人来了,现在想走也走不掉了。花千骨无奈地想着。   “卑职参见华硕公主。”一道略显凌厉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后面密密麻麻跪满了一大群人。   “周大人?”花千骨不确定地问着。她曾经在轻水的寝宫中见过他一面,只说是一个清官,并未留下过多的印象。“起来吧。”清冷的话语。   “谢公主。”属下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打听清楚告知于他,刚要开口却被花千骨抢先了一步。   “此事到此为止,我不想再多说什么,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拉着白子画溜之大吉。   出了众人视线范围,花千骨才停下,“师父,我们去哪?”   宠溺地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珠,“随为师去见一个朋友。”   二人在一家酒楼前停下,花千骨看着“醉仙楼”这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不禁有些诧异。   白子画带着她直接上了二楼,看见所候之人,才明白了师父来的用意。   “参见无垢上仙。”   花千骨微微俯身行礼。   无垢点头示意她起身。   在师父旁边坐下,很自然地拿起茶杯抿了一小口。   桌上的一只小兔子跳到她怀里,通体雪白,毛色洁白透亮。   花千骨摸了摸它的毛,轻轻唤道:“云牙。”   小兔子似回应她一般,往她怀里又钻了钻。   昔日被无垢上仙赶出连城的小兔子,最后被齐云山一群弟子羞辱分食掉。无垢上仙也因此杀人如麻,最终自缢。   生死劫,不死不疯便成魔。情之一字,果然没人能躲过。   想必无垢上仙在将云牙赶出连城的时候也是万般难过的吧。若是早知云牙会有那般下场,他应该是宁愿自己死也不会让她受那样的折磨。   “你打算怎么办”   “守着她,等她化成人形,就拜堂成亲。”   “你就不怕遭天下非议?”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仙妖殊途又如何,终究只是一个身份。我若真想,没人能拦得了我。”顿了顿,“你呢,徒弟找回,接下来怎么做?”   “永远陪着她,天涯海角,与伊相随。”   “子画,你变了。”   白子画淡笑,“我只是再经不起失去。”   花千骨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心中不由一痛。   “说起来,我们五仙也好久没见了。檀凡与紫薰隐居在这杭州城中。叫上东华,我们几个聚一聚吧。”   “好。”   几人笑着朝楼下走去。   山林中,古木参天,遮住耀眼的日光,只留下星星点点洒在地上,如同一地的碎金。   几间木屋错落有致地排着,屋后还有一大片农田,简单又朴素。   檀凡从屋中走出,见到他们简单地打了招呼,便请他们去家中坐坐。   紫薰见到花千骨,拉着她去卧室说话,留三个男人在主屋中。   夏紫薰额上的堕仙印记早已不在,如今的她,一身白裙,优胜当年的风采。   花千骨看着她,沧海桑田之感油然而生。   从抽屉中翻出一个香囊递给花千骨。   “小骨,这个给你。”   花千骨闻了闻,正是她当年斗香时用的暗影流光。   “傻孩子,好好把握住自己的幸福。当年,终归是六界对不住你。”   花千骨凄然一笑,“都过去了,只要他能好好的,什么都不重要。”   夏紫薰疼惜地摸了摸她的头。爱上同一个人,这个孩子承受的却是她的几倍之多。她得到了白子画全部的爱,她不怨恨,她只是羡慕,只是嫉妒,羡慕她能拥有这一切,嫉妒她能融化这座冰山。只是得到这一切的代价却是她永远付不起的。   没过多久,东华也到了,花千骨下厨做了几碟小菜,檀凡拿出一坛好酒,几人边吃边聊。   席间,檀凡玩笑道:“东华,你看我们几个都是成双成对的,你什么时候也找一个,也就圆满了。”   “是啊。”紫薰笑着附和。   “檀凡,我今日来,问你讨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培仙丹。”   几人笑了,“你要这东西是给你家小兔子吃的吧。”   无垢笑而不答。   檀凡从袖中摸出一粒,隔空抛了过去。   无垢放进云牙嘴里,顿时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出现在众人面前。    ☆、雪境迷梦   五仙重聚后,白子画又带着花千骨走遍了江南,接着北上。   几个月走下来,白子画觉得小徒儿话越来越少,心情也不似从前那般好。突然很好奇她在神界的事。   当走到雪山的时候,二人已经离开长留快半年。若非笙萧默时常传音于自家师父,她真的会以为他已将长留忘了。   越往前走风雪越大,温度也愈来愈低,到处一片银装素裹。   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白子画从墟鼎中拿出以前买的雪狐大氅给花千骨披上,温柔地替她系好带子,又将她往怀里漏了楼,避免遭到风雪的袭击。   将她的十根纤纤玉指放在手心里搓了搓,“还冷吗?”   笑着摇了摇头,挣脱他的手,跑到前面,随手抓起一把雪就往他身上扔。   白子画不躲不闪地受了,脸上尽是宠溺的笑容。   “师父,我们来打雪仗吧,不许用法术。”   “好啊。”   难得看见她如此明媚的笑容,他自然是毫不犹豫,陪着她。   以前也是如此般。只是,相同的人,相同的地点,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心境。   并未用法术,而是用内力直接震起几个雪球,天女散花般朝她飞去。   “师父,你耍赖!”花千骨哭丧着脸,一边躲着雪球一边愤愤不平地叫着。她怎么忘了师父还有这个能力啊。   眼见着花千骨就要栽下去,白子画飞身掠过去,搂住她的纤腰,凌空转了个圈,花千骨也恰巧搂住他的脖子,落在他的怀里。   “小心点,地上滑,摔着了怎么办?”微怒的语气,却是止不住的宠爱与关怀。   师父真是越来越将她当小孩子了。   良久,两人就这样静静看着彼此,谁也没再多说一句。   花千骨轻轻闭上眼,踮起脚尖,对准他的唇就吻了上去。丁香小舌一寸寸描摹着他的唇瓣。薄而精致的唇,透着丝丝凉意,直到她心里去了。撬开他的齿关,舌尖缓缓探入,本想浅尝辄止,碰到他的舌尖就立即缩回,却被他及时捕捉住,无休止地缠绵。攫取她口中的花香,浑然忘我,仿佛永远也尝不够,极致地在她唇上吮吸,厮磨,啃咬。   大手从她的腰上抚上后脑勺,像要嵌入自己体内般紧紧箍着,不愿松开丝毫。直至她快要窒息时才不情不愿地放开她。   重获自由的花千骨红着脸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樱唇已有些许肿胀。看了眼自家师父,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脸颊上浮起的两片薄红已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山中起了雾,随着风的助长愈来愈大。一片朦胧,已看不清前方的路。   白子画第一个念头就是保护好小骨,但是佳人却已不见。   花千骨漫无目的地在山中走着,之前刮起了大风,当她反应过来时已和师父走散。   这儿没有雾,一切清晰可见。前面是一个山洞,莹莹发着蓝光。本以为有妖怪,走近一看却并非想的那样。   闪着光的是一颗冰晶。她不由赞叹,雪山不愧为人杰地灵之地,连一颗石头都能修炼成精。   看着面前那颗闪闪发光的石头,花千骨不禁失了神。   “主人,主人。”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主人?你是在叫我吗?”她问。   “是的。我曾经立誓第一个见到我的人就是我的主人。可是几百年了,我连一个活人都没见到,您是第一个,当然是我的主人了。”   微微点头,,想不到这石头已有百年的道行了。却又疑惑:“既然你已有这百年道行,为何不修炼成人形出这雪山啊?”   冰晶面色微红,不好意思道:“我生性懒散,所以修炼了百年也只是会开口说话。”   花千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那你就跟着我吧,不过要勤加修炼,早日修成人形。”   “好,谢谢主人。”冰晶跳到她身上,“主人,山洞里有两本秘籍,您也一块收着吧,埋葬于此太可惜了。”   花千骨借着冰晶的光往里面走了走,果真有两本书躺在地上,纸张泛黄,可见年份已经很久了。   一本通灵剑法,另一本是幻空术。   大概地翻了翻,讲的是如何变换时间与幻术。   花千骨至少也是神界的人,这些东西自然是一看即通,一学即会。连冰晶都被她这惊人的学习能力给震到了。   将两本秘籍收入墟鼎,朝外走去。   白子画被困在幻境之中。并非是他不想出去,而是幻境里的是自己与小骨在绝情殿的点点滴滴。从瑶池初见她到长留,仙剑大会,再到绝情殿,太白大战,人间历练,天山中毒,偷盗神器,三尊会审,蛮荒地狱,瑶池上,长留海底,最后到云宫。   有快乐有痛苦,有笑容有哭泣。白子画仿佛身临其境,又体会了一遍人生。他明白了小骨对他的爱,为他受的苦,那辛酸,连他都未必能撑得下来,是什么能让她走到今天?   看到她被霓漫天威胁受尽屈辱,被泼绝情池水,哭着喊着在地上打滚叫师父时,他的心都碎了,绝情池水伤他也有,每每发作起来尚且令他生不如死,小骨爱得那么深,这焚心刻骨的痛意,她又如何能承受?蛮看着蛮荒众人尽情地屈辱她,她咬着牙硬生生受了。只为活着,活着回来见他一面!   心痛到不能呼吸。够了,够了,她的爱就是那么卑微,可以牺牲一切,哪怕没有回报。从今以后,换他来守护她,任何苦痛由他来承担,再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一掌击碎了幻境,用观微之术寻找花千骨。神识放遍整个雪山,终于在一个山洞内找到了她。   瞬移过去,一把抱住她,方才看到的一切令他害怕,害怕她会不要他,害怕自己会再失去她。   花千骨被突然到来的白子画吓了一跳,随后又诧异于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愣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回抱住他。   顺势搂着她坐了下来,抚摸着她的秀发,“不许再离开我了。”   花千骨乖巧地应着。突然想起事来,将冰晶介绍给他。   白子画戏谑道:“怎么不养糖宝了?”   花千骨不服气:“她是有了十一忘了娘亲。”   白子画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   待花千骨睡熟后,一只纸鹤遽然出现在空中,落入他手中。   “冥界来犯,师弟重伤,速归。”    ☆、一剑轻安   冥界向来默默无闻,与世无争,又怎会无缘无故去冒犯仙界?   看了看在怀中已睡熟的小徒儿,安静得像只小猫。嘴角忍不住上扬,只要她没事就好。   次日,当花千骨醒来时,只觉得自己是躺在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上。   微微侧头,映入眼帘的便是白子画惊为天人的脸庞。   睡意全无,从他怀中坐起身,“师父,我们这是去哪?”   “冥界来犯,长留出事了。”   “冥界……来犯……”她反复念着这句话。   “没事的。”白子画抚了抚她的背,“等回到长留,一切就清楚了。”   偎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此时的长留正严阵以待,冥王之子率着大批冥兵进攻长留,幸好还有摩严与笙萧默在,也没出太多伤亡。   笙萧默与颐宁皆身受重伤,由幽若照看着。   “不知冥界少主屡次进攻长留所为何事?”竹染问道。   “交出花千骨,可饶你们不死。”冥王之子看了看拇指上的黑水晶戒指,慢悠悠说道。   “我师父也是你想见就见的?”幽若不满。   “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说着就是一击过去。   “幽若乃长留掌门,若她没资格你就更没资格。”南弦月轻而易举地挡下他的攻击,将幽若护在身后,满脸不屑道。   冥界少主大惊,没想到长留还有如此人物,不由多了几分警惕,“你是何人?”   “在下南弦月。”南弦月作了一揖,道。   冥王之子冷笑:“没想到长留还真是卧虎藏龙,连妖神也在这儿,身上居然还有洪荒之力。”   他无所谓地笑笑:“只是上一世被杀时留下的一点,来保护身边的人已经够了。”   “只是一点就能接下我一掌?”不容小觑,又是一掌攻过去。   南弦月不紧不慢化解他的招式,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霸道又不失温柔。引得下方女弟子一阵惊叫,也有不少新入门弟子盘算着拜他为师。   幽若不满地嘟着嘴,下次一定不能再让小月在众人面前露脸了。   当白子画与花千骨到长留时,见到的就是南弦月与冥王之子在半空中过招。   自知敌不过,故改变方向朝一旁的幽若攻去。   小月大惊,想要救人却已来不及了。   花千骨飞掠过去,把正在犯傻的幽若带到半空中。   “师父!”幽若回过神来,惊喜大叫。   听着她震耳欲聋的叫声,不觉蹙了蹙眉,见她无事便安下心来。随即又看向迎风而立的冥界少主,秀眉微蹙。   “瑶儿,是我啊。”他见到她大喜,“你不记得我了吗?”   “羽哥哥。”淡淡说了句。   她在神界时总爱往其余五界跑。只因她不想总待在人界遭人嫌,也不想生活在那样一个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地方。年少时曾在冥界结交冥王之子离羽。与他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冥王也待她如亲生女儿。   “瑶儿,你还记得我。”离羽大喜,伸手要去抱她,却被花千骨不着痕迹避开。   撇了撇嘴角:“你可以不用再演了,霓漫天。”   离羽唇边闪过一丝邪笑,却没有人看到,“你在说什么,瑶儿,我是羽哥哥……”   “是需要我动手还是你自己出来。”花千骨不耐烦地打断他。   离羽唇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一缕轻烟从离羽体内升起,飘到空中,显出一个人形。   “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的气息瞒得了任何人却瞒不了我。你以为这些年你在六界干的事我不知道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   “千万年来,冥界一直恪守本分,从不参与其余五界之事。即便当年妖神出世,冥界虽也受到牵连,但损伤并不大。我在冥界呆了几百年,又怎会不知道冥王的性格。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只有一种可能,发生了内斗。而有这个胆子和心机又这么恨长留的人只有你。控制冥界少主,不费吹灰之力挑起了仙界与冥界的战争,从而导致天下大乱。”   霓漫天赞赏地笑道:“你很聪明。”   花千骨接着道:“能查到我和离羽的关系一定费了不少功夫吧。”   “我不过是一缕残魂,还有什么代价是不能付出的?”   两人不像是在对峙,倒更像是闲话家常,引得下面的人一阵瑟缩。   “我想你在怨灵出世时就猜到是我做的了,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花千骨浅笑:“同门那么多年,我还是了解几分你的性子的。在长留,你控制世尊与十一师兄,一是为了很一是为了爱。因为你恨我,嫉妒糖宝,所以不想我们幸福。刚开始我也只是猜测,直到那天见到你才证实了我心中的想法。”   “你说的没错,我是恨你,也爱落十一。正因为我过得不幸福,所以也私心地不想你们过得好。行了,我今日是逃不了了。免不了有一场恶战。”   发疯似的向花千骨攻去。   雨点般的冰棱撒下。花千骨设下结界,冰棱打在结界上,化为碎片。   光芒几现,却是已经交上手了。霓漫天凌空而立,单手驱起新晨剑,剑锋上顿生一团小火苗,火焰愈涨愈烈,顷刻间便吞没了天边大片云彩,紧接着便连霓漫天全身一起吞没,人剑合一,化成无比炫耀的火焰,疾冲金光环绕的花千骨。   花千骨并未用剑,只不过单手结印,却从手心幻出一道蓝色水纹光团,散发澄澈清光,清澈透明,从外向里去,只见其中似有一晶莹水滴漂浮于中,不论外圈水波多么急速旋转,那水滴却似毫无反应般静静悬浮,当真令人啧啧称奇。   手一挥,水波径直向霓漫天飞去,“嘭”地一声,水滴乍溅,火光消失殆尽,人影渐渐显现出来。   霓漫天大感骇然,没想到两年不见,她的法力丝毫不减当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火龙决是她蓬莱最高禁术之一,竟然也被她轻轻松松化解了。   再不敢大意,右手翻转,一招凌厉的剑招便向花千骨打来。花千骨不躲不避,剑法变化无常,忽快忽慢,虚实难辨,身法奇快,柔中带刚,周边的云朵被她撕成碎条。身子东一闪西一移,硬是将霓漫天隔在她身外,正是通灵剑法的第一式“一剑归仙”。   本可取她性命,却偏偏剑锋一转,将她打成重伤,任霓漫天化作轻烟逃去。   冥兵已退,花千骨落在地面,白裙翩飞,迷了众弟子的眼。    ☆、瑶池仙宴   “你是故意放走她的。”竹染走近她身边,看着她翩飞的衣裙,缓缓说道。   “她也是个可怜人。”花千骨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不再理会众人,转身向销魂殿飞去。   销魂殿中,宁儿和儒尊还昏迷着,原本血迹斑斑的衣袍已被换下,小月忙上前查看伤口,“姐姐,儒尊中的是透骨钉,需要你的血才能痊愈。而宁儿姐姐……”   透骨钉,心一阵抽搐,“儒尊是被谁伤的?”早已被列入禁物的东西又怎会再在世上出现?   “是霓漫天。”南弦月答道。   果真是她,这几年她做的事早已是人神共愤,与魔界中人勾结,引起妖魔二界大乱。控制冥冥界少主,放出怨灵,使冥界人界混乱不堪。控制仙界中人,令门派内斗,致使天下大乱。她就真这么恨六界!   不慌不忙割开手指,将血滴在那九道细小的伤痕上,伤口瞬间恢复如初。透骨钉一发九颗,非神之血不可救。所以一直被列在禁物之中。   花千骨又看了下宁儿的伤势,思忖了一会儿松了口气,只是些皮肉之伤,再加上旧伤未愈旧疾复发才会如此。   一连几日,在花千骨的悉心照料下,宁儿的伤已渐渐养好,又恢复了以前打打闹闹的日子。为此,笙萧默常向白子画哭诉,这些弟子都快要把他的销魂殿给拆了。偏偏又都是三尊直系弟子,打也打不得,罚也罚不得,骂也骂不得,他都想找块豆腐自我了结了。   再过几天便是就是瑶池仙宴,帝君帝后送了请帖来,邀请长留众仙前往,与六界共同议事。   或许是怨灵这件事早已惊动了仙界,这次群仙宴宴请了六界诸多人士,连魔界妖界冥界三界君王都邀请了。   几日后,花千骨早起帮白子画更衣,一袭白袍曳地,袖边暗银色流动水纹随着袖袍摆动,腰系玉带,周身散发的清冷气息更让人不敢接近。三千青丝被精致的发冠高高束起,如瀑布般流淌在身后,纹丝不乱。偶尔抬起头来,令人呼吸一紧。那是一张令人心悸的脸。不敢多看,只觉多看一眼就是亵渎了她。只是那双眼中忽闪而逝的东西,让人抓不住,却想窥视,不知不觉间人已经被吸引,一同沉醉。   到大殿时,人已基本到齐了,长留只余一部分长老与众弟子看守,其余的全去了。   只消两个时辰就到了瑶池,众仙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纷纷起身行礼。   看到花千骨时着实被吓了一跳,但很快明白过来其中缘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偏偏有不识好歹的,一个不知名的弟子见到她,上前向白子画说道:“尊上,这是妖神,您……”   话未说完,手起剑落,人已倒下,半点血都没滴出来。干脆利落,众仙无不被吓住了。   花千骨若无其事地从一旁走过,白子画用帕子将横霜上的血渍擦干净,冷冷丢下一句“长留的事还用不着别人来说三道四。”   众仙惊叹,这师徒二人的气质真像。帝君忙上前打圆场:“只是一个不知事的弟子而已,尊上不必如此动气。”   这次的群仙宴,大多数人都是抱着看戏的心态来的。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霓漫天的事闹得六界人尽皆知。蓬莱这次得罪了六界中的几界君王和最不能得罪的几个人,不知霓千丈会怎样收场。   待六界的君王全到齐了,帝君开口:“怨灵之事……”   杀阡陌耐不住性子,一下跳了起来:“他蓬莱把我魔界搞得乌烟瘴气的,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本座要一个说法!他蓬莱要是不把霓漫天交出来,本座就要他整个蓬莱灭门!”杀阡陌知道花千骨以前受了霓漫天多少气,这次自然会好好地借题发挥。   冥王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他儿子受了仙界这么大委屈,不讨回来定是誓不罢休:“你蓬莱少主打伤了我冥界少主,这笔账咱们怎么算?若是不给个说法,我冥界一界发起动乱,也是够你们仙界头疼一阵子的。”   帝君有些为难,一边是仙界掌门,一边是三界君王,哪一边他都得罪不起。干脆闭上嘴巴,看着他们吵。他有名无实,空有名号没有权利,仙界兵权都掌握在长留手里,听从长留的调遣。人家都没说话,他凑什么热闹。   “听闻当日冥界少主率兵攻打长留,是花千骨化解的这场战争。长留中人竟与冥界有所勾结,这岂不是让整个仙界落人口舌?”   话锋一转,很容易就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   “长留幻尊寒音仙的名号岂是容你侮辱的!”长留弟子不服。   昔日听闻寒音仙美貌天下无双,法力无人能敌,今日算是见识了,只是这位偏偏又是当年妖神,来日她若想报复六界,以她的修为岂不更是易如反掌?   这霓千丈不知道避其锋芒,主动讨好也就罢了,反而还主动挑衅,真是嫌他蓬莱日子太好过了。   花千骨却置之未闻,仍在悠闲地喝着茶。身居高位多年,她早已习惯隐藏情绪。   霓千丈见其不理,自知无趣,也不再说下去。反倒是冥王大笑道:“与我冥界勾结?瑶儿昔日曽住在冥界不下五百年,若是算起来应该比蓬莱掌门都大了吧。如此以下犯上就是你蓬莱的教养!”   霓千丈面色铁青,不再说话。   帝君忙赔笑道:“诸位,今日我们是来商讨怨灵一事的,不要被其他事闹得不愉快。”   “我人界早已是混乱不堪,恳请帝君派仙家支援。”轩辕朗作了一揖道。   帝君看向白子画,见其点头后才道:“我会安排的,您放心。”   花千骨不免有些好笑,帝君执掌仙界多年,竟还能如此谦卑,真是难得。   商量好对策后,众仙各自畅饮,霓千丈却是将一口气硬生生咽下肚。他蓬莱虽是六界第二大仙派,却一直没有长留兴旺。几十年前把自己女儿送去长留修仙,想借机攀上这棵大树。到头来却闹出这么一档事来,落了个逐出师门的下场。只希望盈月那丫头能为蓬莱争口气,拜得掌门首徒。    ☆、变动   能这么全心全意恨一个人,也需要毅力吧。可悲的是,你眼中那个值得恨的主角,一直只是把你当成配角。   直到霓漫天死后,她才知道自己当时所做的一切是多么可笑。   瑶池仙宴后,再过两月就是仙剑大会。闲暇时无所事事,花千骨也会摆弄针线,偶尔刺绣,为白子画做几件衣服。做妖神时,她最多的就是时间,为了不让自己那么无聊,她也经常刺绣,现在上手倒也不生疏。   为此,宁儿常打趣她,尊上非你做的饭不吃,非你做的衣服不穿,若是他日你走了,让他怎么活下去。   仙剑大会将近,不少弟子想拜五尊为师,是以走后门的也不在少数。幽若常莫名地收到弟子们托她送给花千骨的礼物。刚开始还不以为然,但时间一久自然就发现其中端倪。她去问自家师父,得知是想借此拜她为师后,就立下一条规矩:以后拜师不准送礼,违者逐出长留。   此律一出,许多弟子只能打消这念头,凭实力吸引仙长们的目光。   仙剑大会如期举行,前期各派的掌门、长老与众仙家都已到达长留,期待着这一年一度的盛会。   现任茅山掌门前来拜见花千骨,并交代了茅山近况,说茅山弟子都很想她,请她有时间回去看看。   她还抽空去了趟异朽阁,拜托了东方彧卿一件事。   仙剑大会开始时,摩严在台上讲了一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场面话后才真正开始。   五尊坐于高台之上,家眷及其弟子则坐于两边。众掌门、长老坐于半空之中。   今年众弟子全部参赛,包括花千骨、颐宁和幽若。花千骨听后冷笑了下,这分明是想试探他们的实力。   比赛共分为十天,分金、木、水、火、土五个赛场。拜师组往年十六强直接进入种子列选手,今年破格提拔的还有花千骨、颐宁、竹染。   拜师组打得火热,未拜师组也不差。来自人间的澹台江是个不错的苗子,世尊欲将他收入门下,复又看看身边的弟子,摇了摇头。   五个赛场全在眼前,幽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干脆不看了。世尊老催着她收徒,可她自己都没学出个所以然来,有那个工夫教徒弟还不如多吵着师父做点好吃的,逗逗小月,陪火夕、舞青萝闯点祸呢。   看向水系赛场,几人不约而同地皱了下眉,摩严差点跳起来,“十一,给我去查查这个弟子的来历!居然敢偷习我长留禁术。”   “师兄,先按兵不动,看看他想干什么。”白子画按住摩严。   落十一拿了一卷卷宗走了上来,“师父,他是蓬莱推荐来的弟子,名为赵屹。”   摩严冷哼一声:“蓬莱的弟子。”   赵屹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很快便与澹台江对上。   已不知是第几轮了,二人皆已筋疲力尽,是以赵屹刚开始就控制了澹台江,这一场赢得很轻松,却在下一场输在了霓盈月手里。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故意的。花千骨一目了然,赵屹只是个铺垫,为的是帮霓盈月挡下与高手的对决,从而让她可以毫不费力的取得魁首。这一步棋走得可真好。   拜师组那边前四强分别是竹染、落十一、花千骨与颐宁。结果不战而知,最终对决的是颐宁与花千骨。   二人飞至半空,她们俩是头一次交手。互相敬佩,互相欣赏,却从未交过手。   微欠了下身子,各自从墟鼎中拿出兵器。宁儿的兵器是一条长鞭,泛着幽幽蓝光,可见是一上古通灵宝物。   蓝色与青色交织,只一瞬,耀煞众人眼。光芒尽收,二人缓缓落下地,先是颐宁再是花千骨。高手对决,向来不需用尽全力,只一击,胜负已分。即便是比起当年白子画与斗阑干一战也是不分伯仲,名垂青史。   “从未与你交过手,这一战,我心悦诚服。”颐宁莞尔一笑。   花千骨同样回以微笑:“我心愿已了。”   会心一笑,二人携手往高台飞去。众人甚至没看清她们是怎么出手的,可见二人的修为已不是一般人能及的,日后更需谨慎。   拜师组已比完,未拜师组也已定出前三甲。接下来便是拜师大典。   “请五尊及掌门先行授徒。”桃翁在一旁恭敬地说。   谁知六人同时摇头。   “历来仙剑大会魁首是掌门首徒,幽若掌门这是什么意思!”霓千丈吼道。   “本掌门何时说过要收徒了?”幽若反问道。   霓千丈被问得哑口无言。   接下来是长老与弟子各自收了心仪的徒弟。澹台江被落十一收入门下,有位长老想收霓盈月为徒,却遭到拒绝。   “弟子想拜尊上为师。”   此话一出,惊遍四座,谁不知道尊上此生只收一个徒弟。   “本尊当年说过此生只收花千骨一人为徒,便不会再收他人。”   “弟子愿与幻尊比试一番,此后尊上再做打算。”   “好,我答应你。”不待他人开口,花千骨抢先了一步。   白子画无奈,只得叮嘱一句“一切小心。”   莲步轻移,御风落至地面,裙裾翩飞,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美得让人失了呼吸。   霓盈月举剑来刺,花千骨身子一闪,轻而易举躲过。又是一波杀招袭来,花千骨只是防守并为攻击,似在用心对打,又似在故意激怒。   霓盈月终于忍不住,一招“碧海生潮”击来,却是破绽百出。对准其命门,一击而中。整个过程不过五招,而花千骨却是一招将霓盈月击败。   转身往回走,身后之人却不要命地一剑刺过来,同着赵屹一起。白子画大惊,闪身人已不见。   花千骨转身去敌,致命一击,抬手便已烟消云散。白子画单手搂住她,另一只手化去二人攻击。   霓千丈此时也连连出掌,却是对着白子画二人。   颐宁、笙萧默等人赶去救援,与几人混战在一块儿。   赵屹与霓盈月不难摆平,倒是霓千丈有些棘手。他修为本就不低,如今看来应该是修炼了某种邪术,周身黑气环绕,让人不敢近身。   这种邪术花千骨是见过的,魔界高级禁术之一。不知怎的让霓千丈修成了。   看了眼如鬼魅般的霓千丈,花千骨心一横,飞身过去,避着他凌厉的掌风以及不断的剑光,将两根银针刺入他后脑勺。   又是一道剑气袭来,花千骨堪堪避过。众人仍在激战之中,一道掌风接踵而至,她身上已有多处波及,正要抬手,一道身影闪过。   “不要!”    ☆、疑虑尽解   “宁儿!”在看到她倒地的刹那,笙萧默觉得自己仿佛也要随她去了,大脑霎时空白,巨大的怒意,恐慌涌上心头。   巨大的仙力爆发而出,在周身扫荡,直扫向远方,如一把无形的利刃,不分敌我,凡波及到者尸骨无存。   这算得上是一场大屠杀,从未见过从不轻易杀人的儒尊会有如此举动。花千骨急急从他手中救下无辜的弟子,瞥了眼被战乱波及倒地上的霓盈月与赵屹,“这两个人还有用。”   白子画顶着笙萧默滔天的怒意,强行化解他的结界,靠近施法使他陷入昏迷之中。众仙合力用缚仙索困住霓千丈,押入长留仙牢,听候处置。   仙界中人修炼魔术,这无疑是对整个门派乃至整个仙界奇大的耻辱。三尊会审下来,霓千丈的下场怕是令人胆战心惊。   是夜,白子画、花千骨、幽若、南弦月、摩严、梓凌、竹染、琉夏、落十一、糖宝等全都齐聚在销魂殿。   谁都没有说话,这个时候,仿佛谁开口都不是。   宁儿受的伤比想象中还要重,笙萧默气得差点把销魂殿给掀了。一向温文尔雅的儒尊何时这么失态过?委实把众人吓了一跳。   把过脉后得知,宁儿中了一种极其阴狠的掌法,非修炼者不可解,可当时人都乱在一块儿,又有谁会注意到偷袭者?   除了那一掌比较重外,她身上还有许多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痕。笙萧默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花千骨因颇有受伤被白子画拽回绝情殿养伤了。   连次日的三尊会审笙萧默都没有去。   群仙齐聚,帝君帝后带领众仙家齐上长留,可见这次的事情闹得有多大。   五尊只剩下三尊,高高坐于刑台之上,霓千丈被困于缚仙索内,已清醒了几分,眼中没有惊慌,只有深深的悔恨与失望。   会审过后,戒律阁判霓千丈六六三十六颗销魂钉。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花千骨身子隐隐发抖,销魂钉,多么熟悉的东西,可以将人推向死亡的边缘。   白子画察觉到她的失常,知她又想起往事。宽大的袖袍下大手紧紧握住她的小手,使她安心。当年是他不好,不该让她一个人承担一切,面对一切。   销魂钉一颗一颗钉下去,眼前浮现的全是以前她在诛仙柱上的场景,仿若回到了当初,身体不住地颤抖。   当钉到第十九颗时,霓千丈身上的铁索骤然松开,身体猝不及防地向下倒去,被一个黑影稳稳接住,向天空窜去。   竹染向朔风递了个眼色,两人疾步向前冲去。   朔风探手一抓,黑影一个旋身,只剩一件黑色披风落入朔风手中,二人消失不见。   “霓漫天!”朔风抓紧手中衣袍,恨恨道。   罪犯已被救走,徒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销魂殿中,笙萧默看着仍在昏迷中的颐宁,心头一阵悲戚。   手缓缓抚上她的灵台,犹豫着。他一直很纠结她当年为什么要不告而别。虽然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他一直不愿意去面对,似是在害怕,害怕真如他所想,宁儿真的是死于大师兄手里。那将要他如何面对?他希望他的猜测是错的,至少这样或许一切还可以回到当初。   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决定一般,手中蓝光猝起,进入她的回忆,脑海中浮现出当年的画面。   正是他走的那一天,她依依不舍地与他告别。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天边,她才回到屋中忙活。   那时候真的很快乐,笙萧默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如果可以,他宁愿一辈子与她待在那小茅屋内,与世无争,再不过问六界世事,过男耕女织的生活。   他离开后不久,宁儿收到了一封信,看清那送信人的面容,笙萧默大惊,是李蒙!他明白了,他明白了一切!他终于明白宁儿的死因。原来师兄一直都没有放过她,只是因为他,他才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他离开!   信上说,八月十五亥时,请她至后山一聚。默笙。   为此,宁儿一连开心了好几天,精心打扮了一番,还拿上了早已绣好的鸳鸯。只是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死亡。   看到此,笙萧默心里一片凄凉,手已经在颤抖,不忍再往下看。不用看他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此单纯美好的女孩,若不是因为太过相信他,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心痛,如撕裂般的心痛。   八月十五那晚亥时,宁儿高高兴兴地跑到后山,生怕错过一分一毫与他相遇。   笙萧默在心里喊了千万遍不要去!不要去!却仍挡不住她前行的脚步。   等着她的是一个背影,黑色的背影,以及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   颐宁试探着叫了两声“默笙,默笙。”那人没有反应。   察觉出不对,待要上前时,那人蓦地转过身来,在黑色斗篷的遮掩下,看不清脸。   随着一声尖叫,宁儿倒在地上,再无动静。那人的剑上仍在滴着鲜红色的血,直至不见,象征着生命的消逝。   缓缓取下斗篷,嘴角尽是不屑,眼中划过一丝鄙夷。正是那张他所熟悉的,一直敬畏的,看了上千年脸。   苦笑一声,他妄想一切还可以回到当初。只是,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或许早在宁儿死的那一刻,就已经回不去了。爱了就是爱了,他不会像师兄那样自欺欺人。只是为什么动情的是他,受伤害的却是她!如果可以早些知道,师父叫他回去只是个幌子,为的是制造那个让大师兄杀她的机会,那他宁愿违背师命也不会离开她半步!如果可以,他宁愿受他那一剑的是他也不会让他靠近他半步!   是他错了,错在太相信自己,以为说服师父师兄,辞去长留三尊的位置就可以回来与她相守,是他害死了她,让她为自己的愚蠢而死!   回忆在此结束,他心中剩下的只有冰凉,无尽的冰凉。   抱起她,牢牢地锁在怀中,喃喃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众人回来后,看到的便是笙萧默一动不动地坐在榻沿,怀中紧紧搂着昏昏沉沉的佳人。脸上尽是经历过大喜大悲、大生大死的哀伤之色。   摩严正要开口,却听笙萧默道:“宁儿累了,请回吧。”    ☆、昏迷   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摩严欲开口说话,却被落十一与竹染左右牵制,强行拉回贪婪殿。   白子画沉默了半晌,方道:“有事找我。”便领着花千骨回了绝情殿。   是夜,花千骨有些放心不下,决定还是拖着师父去销魂殿一趟。   销魂殿内,笙萧默留小骨照顾颐宁,自己与师兄去殿外说话。   月光如水,柔柔地洒在地上,一地银白。   “师兄,为何近日你与大师兄愈发疏远了?”同门上千年,师兄的性格他又怎会不知道,自那日冥界少主来犯后,二师兄就很少与大师兄说话,即便是三尊议事,也交由大师兄全权做主。   这是他许久都不想面对的一个心结,白子画犹豫了一会儿:“之前雪山之行,我与小骨走散,在幻境中看到小骨的往事,即使知道绝情池水是霓漫天泼的,他却在一旁无动于衷地看着,那样血腥的场面我至今心有余悸,也难怪小骨会恨我。”   笙萧默苦笑着摇了摇头,“真不知道他这样做究竟是不是为了我们好。”   目光转向他,淡淡开口:“你都知道了。”   “师兄,宁儿的死因你早就知道了。”本是反问,却硬生生被他说成了陈述句。   白子画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几个师兄弟中,他是最洒脱随性的一个,却也是最重感情的一个。当年他并未阻止得了师兄,便已想好了今日师兄弟间的反目成仇。   悠悠地叹了口气:“我相信你也有你的难处,我不怪你。”说完走进了殿内。   翌日,东方彧卿来到长留,说是有办法救治颐宁。   笙萧默自是喜不自禁,请了他进殿内详谈。白子画却不以为然,昔日的情敌,他又有什么话可以跟他说?   “尊上与骨头都与冥王交情甚好,宁儿中的乃是冥界秘术玄冥掌,请冥王来或许可解。”   花千骨刚想开口,白子画却拦住了她:“元神离体甚为危险,还是由我一个人去吧。”   东方彧卿却不待花千骨开口,抢先一步道:“有骨头可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花千骨故作可怜地望着他,白子画无奈,只好带了他一起去。   二人的肉身留在了仙界,元神却飘向了冥界。   冥界中冷风岑岑,道路两边开满了血红色的曼珠沙华,妖艳中带着凄凉,一种诡异的美。   阴气太重,白子画怕花千骨受伤,给她下了一层护体仙障。所幸冥界大多冥兵都认得白子画,一路上倒也没遇到过多阻碍。   来到冥王殿,白子画向冥王告知了来意,冥界各司大多都是活了上万年的人,自然认识神界时的花千骨,也不好薄了上神的颜面,都答应了。   冥王却不愿意,“仙界害了我儿子,让我如何去?我若就这样去了,岂不让仙界中人看轻了我冥界?”   花千骨秀眉微蹙,正欲开口,却听另一个声音说“父王,我去。”   正是冥界少主离羽。   冥王有些发怒:“羽儿,你伤还没好,怎么可以……”   “一些小伤,不碍事。”离羽看向花千骨,“玄冥掌我知道怎么解,不是一定需要修炼者才可解。我和你们去。”   花千骨点了点头,离羽率先大步朝外走。   不多时便到了长留,笙萧默略有些疑惑不解,但很快明白了其中原委,只有东方彧卿意味深长地看着离羽。   离羽喂了宁儿一颗秘制的丹药,又坐到她身后以自身功力替她化解掌法之毒并予了笙萧默一张药方,半月之后便可痊愈。   销魂殿后山,幽静之处,竹影婆娑,时有珍禽异兽走过,禽鸟啾唧,一片静谧。   “瑶儿,你真的要留在他身边?你一向不喜尘世间的尔虞我诈,不妨与我……”   “能留在他身边是我一生最大的心愿。羽哥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们终究是不可能的。”   他们是青梅竹马,却不是两小无猜。   离羽缓缓摇了摇头:“罢了,你决定的事向来无人能改变,我不强迫你。但是你要记住,若是累了就回来,冥界永远是你的一个家,千羽阁永远为你保留着。冥界虽不比其余五界,但也是一方乐土,在那里没有人会欺负你。”   “谢谢你,羽哥哥。”   似想起往事一般,离羽向前走了两步,“当年你因不喜神界的争权夺利,常在其余五界乱转,连冥界都住了好几百年。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你才是真正快乐,如今却……”   “那时候我还小,看不惯那里的勾心斗角,如今经历的多了,心境早已不复从前,该背负的一件都不会少。”   离羽看着她,瞳孔中略带忧伤,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半晌放下手,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日子还会继续,不会因为某些事情而停滞不前。这个看似清明实则污秽不堪的仙界永远不会太平。盛极必衰,神界覆灭是注定的,然六界轮回,神界诸神不可能会放任仙界就此坐大。妖神之力固然消失,但只要这六界中还有生灵在,争权夺利必定不会结束,天下注定不会安宁。   几日过后,宁儿的伤势已然好转,但日日服药还是不可避免的,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日子,但有些东西却在不知不觉中变化了。   在花千骨的请求下,霓盈月与赵屹的责罚被赦免了。竹染觉得他俩没安好心,只得日日提防着。冰晶在花千骨的帮助下化成了一个俊美男子,与朔风一起保护花千骨。   长留八千弟子中不乏有看不惯她们的,想除掉她们也未可知,只是碍于白子画与笙萧默不好下手。   长老阁想除掉她们的心思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表面上虽看不出来,但明里暗里皆是冷嘲热讽之意。   花千骨整治长留也是有原因的,只有把这里搞好了,以后走得才能更容易些。   一日,幽若正在销魂殿中煎药,却看到刚上殿来的霓盈月。幽若很是诧异,三殿都设有结界,一般人根本上不来。看来她是没来长留之前修为就已经不低了,仙剑大会中也没有尽全力,不由多了几分警惕:“你怎么来了,不知道三殿是不可以随便上的吗?”   霓盈月笑道:“掌门误会了,此番盈月前来是想报答幻尊救命之恩。只是遍寻不到幻尊,故来此求见宁尊。”说着把一个食篮放在桌上,里面尽是色香味俱全的糕点。   幽若见了两眼直放光,她一向对好吃的来之不拒,此刻见到更是忘了一切。   拿了两块放进嘴里,又拿了两块,不多时肚子便胀痛起来。   “你帮我看下药,我去趟茅厕,很快就回……”话未说完便捂着肚子跑向后山。   “是。”霓盈月故作恭顺道。见她跑远了,手一扬,炉盖自然打开,几滴药末洒进药中。   不屑地弯了弯嘴角,她一心想拜白子画为师,却不得其门而入。从小便听白子画的故事,他的风采六界无人能敌,一心倾慕于他,奈何当时白子画已为花千骨疯癫,再难寻其踪影。便将这一切过错都归咎于花千骨。然今日看来要除掉她成为白子画的徒弟还需费一番工夫,只得先从她身边的人下手。   冷笑一声,嫌恶地擦了擦手,不再多做停留飞身下殿。   却不想这一切被刚到销魂殿的花千骨尽收眼底。   “好心留她一命,没想到她还是不知悔改,这种人长留再容她不得。”一旁的朔风说道。   “冰晶,你去把幽若带来,朔风,你下殿把小月叫上来。”花千骨说,自己则去了宁儿房间。   须臾,朔风领着南弦月来了,身后还有竹染与落十一。   恰逢冰晶背着已昏迷的幽若前来,小月全身颤了一下,急急上前诊脉。   花千骨略蹙了下眉,“汤药中加的是浮虚草,幽若怎么样?”   半晌,南弦月才松开幽若的手,道:“不碍事,只是一些强力泻药罢了,因掺在糕点中不易察觉。”   竹染沉声道:“这等人长留不能留,只会祸事。”   “那现在怎么办?”   “有些人坐不住了。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众人对望一眼,点了点头。   “哎哎,你听说了吗,宁尊病重,连五尊之位都要辞去。”   “别胡说,人家在销魂殿好好的,怎么会病重呢。”   “我没胡说,不然你看她近日都没来三尊议事。”   亥殿内弟子一片聒噪,朽木清流轻咳一声,殿内方安静下来。   “都在干什么!还不去练剑!”   “是。”众弟子恹恹散去了。   幽若因拉了好几天肚子也没去三尊议事,天大的事都有三尊顶着,她还是好好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清福吧。   如今只有演好这出戏,才能把那条“大蛇”引出来。   颐宁、花千骨、糖宝并排在销魂殿的后山走着。   风和日丽,长留的气候四季如春,行走在一片郁郁葱葱中甚是惬意。   渐渐地,竹林中起了白雾,不仅不远处立着个人影,在袅袅白雾中甚不真切。   “幽若!”糖宝先反应过来,大叫着要向她跑过去。   花千骨连忙拉住她的手:“她不是幽若。”   如鬼魅般飘到三人面前:“我是不是幽若。不过你猜真的幽若现在在哪儿?”   “你……”话未说完,身体就已经开始发软,再维持不了自己的清醒,在满山莺啼中,意识渐渐沉入了漆黑的世界。 ☆、惩治   花千骨醒来时发现自己在绝情殿的寝殿内。   微动了一下身子,不想惊动了斜倚在一旁的白子画。   “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有些心疼。   凑着他的手喝了杯水润了润嗓子:“师父,我睡了几天,幽若呢?”   白子画温柔地扶她坐起,将她额前的碎发捋在脑后,“你睡了三天,幽若,她被霓漫天带走了。”   花千骨挣扎着要下床,却被师父一把拽回怀里:“你先休息着,世尊已经派人出去找了,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师父,我想去看看宁儿。”   皱了皱眉,却敌不过她乞求的眼神,遂无奈地点了点头:“好,路上小心些。”   “谢谢师父!”花千骨在白子画脸上亲了一下,穿上鞋子就往外跑。   宁儿也醒了,在院中给琰须兽喂食。看到花千骨从绝情殿御剑而来,笑了笑,挥手撤去了结界。   “看你这风风火火的,身体好些了吧,我也刚醒。”   花千骨亦笑了笑,扶着她在一旁坐下,“你身体刚好,要多注意些,不然又有哪里磕了碰了,儒尊又要心疼了。”   颐宁笑道:“我哪有那么娇贵,是你们太紧张了,整天把我当药罐子,你也不想想我这一年里汤药补药断过吗?”   “儒尊看上去不干正事,却是最重感情的,你们八十年没见,他多紧张你些也是正常的。”   平静无波地过了几天,众人皆知这不是正常的。幽若之事最终惊动了仙界。轩武圣帝当即就带着天兵天将去了蓬莱,结果吃了闭门羹。日日派人去蓬莱门前堵着,扬言说若不给个说法,他们就永远待在里面。其实这件事压根不干人家蓬莱任何关系。   掌门失踪,全长留的心都战战兢兢的。神界已经复苏,但花千骨却没有回去过,或许是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回去。只麻烦了衍道真人先看着。   宁儿的消息一直封锁着,并非像外界流传的那样。   销魂殿四下无人,唯剩一眉冷月挂在天上,清冷的月光如流水一般泻在地上,一地清辉。   颐宁正在销魂殿中昏昏沉沉地睡着。   一个黑色的人影落在院中,在寂静的夜色中更显诡异。   悄悄地向销魂殿中潜去,或许是太过在意自己是否被人发现,并未注意到旁边花丛中不轻不重的声响。   殿中一片漆黑,借着月光隐约可以辨出榻上躺着的人影。   睡梦中的宁儿微蹙着眉,令江山失色的容颜略带忧愁,更让人见之心动。   三千青丝铺了大半个床,斜躺着身子,无端生出妩媚之感。   黑影顿了顿,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神,继续向榻边走去。   她这个样子,女人见了都不一定能控制好自己,也难怪儒尊会被她迷得七荤八素的。   自古红颜祸水,又有多少英雄豪杰为了红颜丢了江山?   再不拖延,闪着凌厉白光的剑出现在眼前,朝榻上之人刺去。   只一剑,一切都解决了。颐宁现在病重,即便死在她手上也不会有人察觉,完全可以说是药物作用。除了她,她对付花千骨就容易多了,达到她的夙愿也就容易多了。   然而当剑快要刺入颐宁体内的一刹那被一阵白光弹开。屋内霎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当她反应过来想要逃时却已来不及了。   竹染等一众三尊弟子飞速将她擒住。花千骨上前探了探宁儿的鼻息,随后松了口气,只是因为药效睡得有些沉了。   落十一取下她蒙面的面纱,仿佛早有预料般,并未太过惊讶:“果然是你。”   “你早知道是我?”   “在你下毒害宁儿和千骨时我们便都知道了。”朔风说,“却误打误撞害了幽若。”   “那又怎样,有本事去三尊面前告发我啊。证据都已销毁,他们又怎会听信你们的片面之词?”   “霓盈月,你别不知悔改!”   “把她押入仙牢,明日三尊会审!”笙萧默从门外走进来,身后还有白子画与摩严。   临走前,霓盈月怨恨地看向花千骨。   销魂殿主殿   “师弟,这霓盈月好歹也是蓬莱岛岛主的侄女,你这样做不太好吧,况且她也没伤到颐宁。”   “我不会让任何意外在她身上发生。师兄,八十三年前八月十五那天你去哪了?”   摩严略一思索,很快便回想到那天夜里在雪山发生的事,“没什么,只是下山办了点事。”   “是吗?”笙萧默冷冷问道,“以前的事我可以不再追究,但往后若谁再敢打宁儿的主意,我不敢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看着笙萧默离去的背影,摩严看向白子画。可他却也一言未发地离开了。   若师兄直接承认,师兄弟间或许还有说话的余地,此番只怕……   次日的三尊会审,各派齐聚长留,却唯独蓬莱派没来,想必是被仙界逼得没法出门了。   昨夜出的那一桩事,不大不小,倒也能够让那些无所事事的仙家议论几年了。   长留弟子看到霓盈月受刑也有不少拍手叫好的,霓盈月和她堂姐霓漫天性子一样张扬,初来长留时也得罪了不少人,只是碍于她家族显赫只得忍气吞声地受了。   “长留罪徒霓盈月目无尊长,加害同门,判十九道业火之刑,逐出长留。”   戒律阁首座在一旁大声说道,三尊面无表情地坐在上方冷眼看着。   宁儿化作原身躲在笙萧默怀里,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朝下方张望着。她昨日虽睡得沉,但也依稀记得发生了何事。   下方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业火,仙人历劫时方经历的,这世上有许多人都是应劫而死,却要用到刑罚当中,这让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如何承受?   业火一道道打下来,之前那些拍手叫好的弟子也都于心不忍,转过身不忍再看。有的甚至听到霓盈月撕心裂肺的叫声流下眼泪。笙萧默适时地捂住胸前小白狐的眼睛。   业火打到第六道时地上之人已没了动静,有弟子禀报说人已经死了。   长留一向以纪律严明出名,从那里出来的仙人大多在仙界位居高职,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即便是闲人隐士也个个名满天下,流传千古。如此看来,真的是严师出高徒啊。   摩严扬手命人退下,却谁也没有注意到诛仙柱后那双怨毒的,充满报复欲望的眼睛。   这件事算这样了结了,谁也没再多说什么,日子还是如往常一样过下去。   幽若一直没消息,这委实让众人心里愈发不安。多日的杳无音信使一向谦和有礼的南弦月方寸大乱,一时间竟有种想拆了蓬莱的冲动。   摩严有些心力交瘁,幽若的事还没有结果,又冒出霓盈月这桩子事来,两个师弟又都是护短的主儿,他应接不暇,匆匆让竹染与落十一接手了他的事,闭关去了。   傍晚,花千骨回到绝情殿,师父还在大殿处理折子,只余她一人。   默默地回到寝殿,沿着榻沿坐下。她虽然和幽若相处的时间不多,却是真心对待这个师父帮她收入门下的徒弟的。她以前不知道她的存在,她却在勾玉里陪伴了她七年,与她心意相通。以前是糖宝现在是幽若,她们两个对她来说都是缺一不可的。   手无意间碰到床肚,咦?是空的?   摸索着找开关,师父的床也有暗格,真好玩。   暗格里端端正正放着一个木盒子,打开盒子,油墨香味扑鼻而来,一张张画卷呈现在眼前。   这是,这是她的画。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却没察觉到。如断线珍珠般落在画卷上。当她反应过来想擦拭时,却已晕染出大片水花。   这张是她替师父束发,这张是师父陪她吃饭,这张是……   她早就知道这些画卷被幽若翻出给了师父,却没想到师父一直完好无损地保管至今。   一张张画卷,一件件往事,如重来一遍掠过心头。点点滴滴,全都铭记于心。仿若发生在昨天,记忆犹新。   如珍宝般将这些画卷捧在怀里,不舍松开,精致的小脸上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就这样靠在床头慢慢睡去。   深夜,当白子画回来时,看到殿内灯火通明,有些责怪小徒儿如此不爱惜自己身体,这么晚还不睡觉。但在看到她不满泪痕的脸庞时,脑子却像空白了一般。   三步并作两步抱起坐在地上的小徒儿,见她紧紧抱住那堆画卷,心中泛起点点怜惜,想必是触景生情了吧。   轻轻吻干她脸上的泪痕,将她怀中的画卷拿出,又仔细翻看了一遍,才放入木盒,塞进暗格中。   吻了吻她的额角,似是感受到谁的摆弄一般,花千骨不满地在梦中嘟囔了一声“师父。”   好笑地将小徒儿横抱起放在床上,自己也合衣躺下。   抬手间灭了夜明珠的光,在黑暗中看着她绝美的侧颜,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嗅着她身上的异香,不禁莞尔。   只要你安好,就是我的幸福。    ☆、阴谋   次日,花千骨睁开眼时见到的便是白子画熟睡中精致异常的侧颜。   剑眉斜飞入鬓,高挺的鼻梁,曲线分明的薄唇紧紧抿着,忍不住看了又看,仿佛永远也看不够似的。九重天上不乏美男子,她怎么偏偏对他至死不渝呢?   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有注意到上方之人的深情注视。“看够了吗?”清冷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一个激灵,这才注意到白子画正含笑看着她:“师父,你又装睡。”说罢还抱住他的胳膊亲昵地蹭了蹭,“当然不够,师父长得这么好看,不多看看太可惜了。”   好笑地翻身搂她入怀,凝视着她绝世的容颜,一时心神激荡,竟克制不住自己俯身吻住了她。   并未深入,只是浅尝辄止,很快就放开了她,连念了数遍清心咒才慢慢平复自己的心情,“看来要早日娶你回来。”   “为什么?”并未多加思考,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洞房花烛夜。”没想到自己竟也有一天控制不了自己,真怕自己会在兽性大发且不自知的情况下要了她。   他绝情了千年,一朝情动,便是一发不可收拾。自己这千年的修行毁于一旦,全败在了眼前这个小女子手里。   多年以后,白子画真有些后悔当时没要了她,或许这样,就能把她拴在自己身边,也就不会发生那件让他后悔一生的事。   花千骨当即羞红了脸,将头埋在他胸前,不再看他。   抚了抚她毛茸茸的小脑袋,自己真的是越来越离不开她了。若是有一天她……不,不会有那种可能!他不会再让她离开他半步!   不知为何,长老阁做事愈来愈明目张胆起来,而世尊摩严对她们的杀意也渐渐显现出来。   自知世尊不喜欢她们,近日也是尽量能避就避不与他正面交锋。   为此,儒尊经常与世尊争吵。幽若还没找到,他这是要将他们都逼走才甘心!   落十一也常常与糖宝进行争吵,几度把她气得离家出走。   花千骨很少再下绝情殿,几次出去都是满身伤痕地回来,白子画一言不发地为其上药,但深蹙的眉梢不难掩饰他对小徒儿的心疼与担心。   长老阁中人太会见风使舵,长留山最不能得罪的两个人一夜之间得罪得彻底。只是仗着摩严的威风他们便也为所欲为。   火夕、舞青萝下山游玩,这件事也没多少人知道,他们给宁儿的说法是:师父现在整天忙着和世尊讲理还有照顾师妹,他们下山玩两天也不一定会被师父发现,只求师妹顶他们两天,瞒过师父。若是师父问起来就说他们被八宝灵兽拐跑了,等他们回来说不定还会给他带回一个孙子。   听了这番话,花千骨直笑了好久,他们三番五次偷偷下山,别人也没说什么,儒尊一向护短,即便是被世尊发现,顶多也就不痛不痒地教训两下,才养成了这二人无法无天的性格。   回来时却不像去时那么容易,在快回到长留时遇到了一只千年蟒妖。自知敌不过,只好用千里传音通知山上人来救命。又怕惊动了世尊给自家师父惹麻烦,所以只通知了知道他们下山的那几个人。   三尊还在议事,几人偷偷下山,如今乃多事之秋,只盼不要给别人留下把柄。   然而事情终不像他们想的那样顺利,几人联手击败了蟒妖,却是暗箭难防。激战途中几个黑衣人凭空出现,对她们痛下杀手,招招致命。从身形上看是长留的人,只意在重伤。他们几个人在六界举足轻重,没有人会这么想不开拿自己的命去做赌注,顶多就将他们打成重伤以泄心头之气。   此事终是没逃过三尊,长老阁借题发挥,要求惩罚以正严明。即便他们再为火夕、舞青萝二人开脱,一顿刑罚是免不了了。   他们上一刻被袭,长老阁下一刻就有证据指明他们违反门规私自下山。这不是明摆着派人严密监视他们的行踪吗?   如此不计后果地行事,也不怕将来事情败露,他们伺机报复,自己落到逐出长留甚至惨死的下场?   这件事的确是他们疏忽了,落人口舌是在所难免。旧伤未好,又添新伤,伤上加伤,人间尚有官逼民反的故事,此举是要逼他们一举铲除长老阁。   几人当中数火夕、舞青萝伤得最重,二人本就被蟒妖所伤,又是黑衣人,紧接着是戒律阁的一通责罚,简直苦不堪言。被落十一等人抬着去上药后,二人哭丧着脸发誓说:下次下山一定要找个有能力,够分量的人跟着。   是夜,几人为那两人换过药,花千骨与颐宁来到销魂殿院中。   “瑶儿,你觉得是谁?”   “你我都心知肚明,又何必再来问我?”   “如果只是他们那还好解决,怕只怕他们暗中与人勾结,策划出这一幕。”   颐宁冷笑:“他们是坐不住了,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放过他们!”   人有多大的能力背负的责任就有多大,她爱的人守护天下,她就守护他们。伤害她可以,但要伤害她身边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这是颐宁和花千骨最相似之处,可以为了身边的人付出一切,哪怕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也许正是因此,她们才会成为知己。   彼时,笙萧默正在大殿中听摩严的训诫。   “师弟啊师弟,你那两个不成材的徒弟,简直太无法无天了,他们还知道‘长留门规’这四个字怎么写吗!还有你,整天游手好闲,只知道养鹦鹉斗蛐蛐,一点为人师表的样子也没有!”   笙萧默不禁腹诽,我都游手好闲百余年了,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说我,看着摩严那张比锅底还黑的脸,无奈道:“消消气,消消气,大师兄,回去后我一定罚他们,罚他们三天不许吃饭,消消气。”   看着师弟那吊儿郎当的样子,摩严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只能感慨师门不幸,怎么收了个这么没心没肺的师弟。他也知道他不会真的罚他那两个弟子,以前他们将长留闹得鸡犬不宁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委实是他们做事不够谨慎,受点教训也好。    ☆、轮回   仙界一直在寻找幽若的下落,长留众人也急得团团转。反倒是花千骨这个做师父的越来越冷静,仿佛这件事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霓漫天只是一缕残魂,行踪不定,想要找到她委实是件难事。   幽若毕竟是她的徒弟,她这个做师父的又怎会不担心?不过她知道霓漫天是不敢伤害幽若的,她还有亲人,她不会置他们的安危于不顾。等到了时机,她自然会把幽若交出来。   花千骨之前下山救人被长老阁发现,虽是衍道亲口封的幻尊,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是以她多多少少也受了些刑罚。   养伤期间,她被白子画禁足在绝情殿,亲自看守,日子倒也过得悠闲。   “师父,师父!我回来了!”一道声音传入绝情殿,人却在殿外。   花千骨听到动静从殿内走了出来,秀眉微蹙,却还是打开了结界。   “幽若,你怎么回来的?”   “是霓漫天放我回来的。”幽若笑嘻嘻地说,“师父,听说您受伤了,好点了吗?幽若很担心呢。”   “好多了。”花千骨淡淡地说了一句,“饿了吧,师父给你拿点吃的。”转身之际迅速一掌击向幽若。   不出意外,那个幽若烟消云散,一缕轻烟缓缓化成人形。   “你是怎么知道的?”   “绝情殿的结界拦不住幽若,而且幽若回来,我肯定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你之所以直接来这儿正是这个原因。”花千骨脸上的笑容猝然收起:“快说!幽若在哪儿!”   “你刚刚看到的就是幽若,不过被你一掌打死了。”霓漫天笑得得意。   花千骨脸上的神情越发冷峻,关键之处竟现出了几分白子画的气势。两次的欺骗已让她很少再相信别人:“别卖关子,你知道幽若的身份,她若是有什么差错,首当其冲受害的就是蓬莱!”   霓漫天静静沉思了一会儿,她在做这一切前就已经想好了一切后果,包括蓬莱的安危。她做这些事情,势必会将蓬莱置于险地,甚至会有覆灭的可能。未能多说,化作一缕烟逃了出去,花千骨见状也紧追了出去。   东海之上,一人置身于重重包围中,天兵天将里三层外三层将她困于中央,仙界中有地位的仙人皆在此。   “孽障,快把幽若交出来!”摩严气急,她吧六界搞得乌烟瘴气,还想干什么?   “我只是一缕残魂,借用了下她的身体,你若想要,大可把我杀了。”   “你!”她占了幽若的身体,杀了她,岂不连幽若也一同灰飞烟灭了么?   “够了!要什么条件你才能把幽若交出来?”   “还是和聪明人对话舒服。”“幽若”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累了,只要仙界能放过我爹和蓬莱,我愿意放弃。”   “花千骨,我从未和你真正较量过一场,你若能赢了我,我就放了你徒弟。”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于她,秀眉微蹙,轻轻点了点头:“好。”   众人自觉为她们让出一片空地。   回首望了望众人,有期待的,有担心的,有不屑的,花千骨冷笑一声,转身飞上云端。   真正希望她赢的估计没多少,大多数还是希望她手下留情,不要伤了幽若肉身。   徒弟,敌人,既不能伤害幽若又要打败霓漫天,众仙家不敢贸然上前,若惹得她一个不高兴,玉石俱焚不是没有可能。   花千骨右手持剑,左手施法,在空中画出一个巨大的五行八卦图朝霓漫天飞去,左手施展剑招,真气携剑气一同攻向霓漫天。与此同时,霓漫天旋身躲避,给予回击,天空中的云彩被她撕成碎片,当作花千骨,攻击花千骨。她不能打持久战,时间拖得越久,幽若的危险就越大,她必需速战速决。下方众仙撑起一片结界,避免被她二人击中。转瞬间,刀光剑影,绚烂的颜色,已是十招有余。   还击间隙,花千骨用银针钉向幽若后脑,迅速向前飞去接住她下坠的身子。   众仙纷纷围上来,花千骨将幽若的魂魄取出,南弦月大惊:“姐姐!你这是……”   “置之死地而后生。”她淡淡一笑。将魂魄放入冰晶取来的瑶池圣水中洗净才重又放回幽若体内。   在她身后坐住,银色的结界将二人笼罩其中,花千骨运功使真气源源不断输送进幽若体内,直至她面色红润方才停止。   金色的光围绕在二人身上,直至幽若额上鲜红的掌门印记重又出现方才消失。   花千骨起身将幽若交到南弦月怀里,走至霓漫天面前。   “你还有什么话可以说?”威严的声音响起,正是摩严。   “遵守你们的承诺。”话落,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渐渐化为虚无。   “天儿!”随即到来的霓千丈看到这一幕惊呼出声,希望能挽留住她。即便她为祸六界,即便她将蓬莱害到如此地步,他也从未怪过她。事已至此,他更多地责怪自己,责怪自己没能好好照顾她,只把她当成给自己撑面子的工具,让她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霓漫天最终回头看了他一眼,不为别的,只为他是她的父亲,在这个世上她最亲的人。眼里满是眷恋与不舍。修仙之人是不会老的,而她却觉得父亲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双鬓全白却浑然不知。是因为她吗?保全蓬莱是她作为女儿在这世上唯一能为他做的。   再不看他,身体化作千万点向四周散去。   花千骨叹息一声,双手结印,将霓漫天的魂魄一点一点聚集在一起,默念往生咒送她去轮回。   她的确是个可怜人,正如她当年。爱恨视为执念,情之一字这世上又有谁能躲过?她现在走的,正是她当年的路。   黄泉路上,奈何桥边,一碗孟婆汤,一切终将烟消云散。余下的,只是亲人的思念和朋友的祈祷。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老天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人。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幽若的回归让众人多日悬着的心得到了放松。仙界各派送来不少稀奇药材给幽若调养身子,各式仙丹更是呈流水状源源不断地送来。仙界第一大派的掌门又有谁不想巴结呢?   沉浸在众人的关怀里,竟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幽若倒也乐此不疲。回来之后,她用铁血手段将长老阁众长老制服,也有一部分被她以各种原因赶下了长留山。如今的九阁职务被三尊直系弟子接任,即便偶尔有些小吵小闹,也是无关痛痒的。长留可谓是上下一心。   幽若性子的突然转变着实是把众人吓了一跳。被霓漫天掳走的这些日子里,她去了很多地方,也看透了世态炎凉。她似乎比以前更看清了不少,也明白了许多。   看着徒儿的变化,花千骨无奈地叹了口气,幽若长大了,但是她宁愿她还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如此还能更快乐些。   是夜,绝情殿一片静谧,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室内,一地银白。寝殿内隐隐传出师徒二人的说话声。   “师父,怨灵之事已告一段落,罪魁祸首也已伏诛,人间如何?”花千骨以手支颐,斜倚在榻上,漫不经心地问道。   “轩辕朗与轻水皆是修仙之人,帝君也派了不少仙人下凡,想来不会有太大的祸事。”顿了顿,白子画注视着面前的佳人,“小骨,神界复苏一事,你当如何?”此非小事,六界必有一阵轰动,若是贸然揭晓,只怕会引起六界动荡不安。她迟迟不肯将神界复苏一事告知与众,想必正是这个道理。   “师父大可放心,神界有义父看着,自不会有差错。小骨尚有些事还未完成,等到了恰当的时机,自会将此事告知天下。”   白子画闻言点了点头,小徒儿知轻重,想必不会有大事发生。   可花千骨还是低估了这世道无偿,神界复苏告知天下之日比她计划中的早了许多许多,且还带着一件令她一生难以忘怀的事情。 ☆、往事如水   绝情殿四季如春,桃花终年不谢,芳菲如雨,千年清净之地如今却成了一群晚辈谈笑之地。难得见小徒儿如此开心,白子画便也由着他们胡闹。   因为竹染、琉夏、梓凌的回归,一向古板严肃的世尊不惜大兴土木,改变了整个贪婪殿的建筑风格。   除了主殿仍照旧,其余的房间都改变了位置。尤其是弟子们的房间更分散在各个角落,这样便谁也吵不着谁,该秀恩爱的秀恩爱的,就是别在眼前碍事。   摩严甚至还在后院开辟了菜园,过起了农村夫妇的生活。花千骨见到时,惊讶得嘴巴能装下一个鸡蛋。   三月中旬,摩严与梓凌简单地将婚事操办了下,并未铺张,只请了杀阡陌与一些亲朋好友,并昭告了天下。   身为五妖之一,梓凌对杀阡陌还是心怀愧疚的,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   当初与摩严相恋一事杀阡陌虽也知晓却并未阻拦,只安慰她遵从本心。对于这个主子,她心怀感激,将来必会报他一番恩情。   失去过才会懂得珍惜,昔年亲手杀死梓凌的愧疚一直弥漫在摩严心头,是以他更用心地教导竹染,望他能承他衣钵,不辜负他对他的期望。即便他当年犯下大错,本该处以死刑,他也不忍心,那是他的亲生儿子,他的骨肉血亲,不忍心看着他像他母亲一样死于自己手上,他将他逐至蛮荒,留他一条生路,不受六界风波干扰。他深知因为身份而不能相爱的痛苦,所以不想让两个师弟也走上这条路,才会对花千骨与颐宁痛下杀手,在一切还未开始前便结束。   可是终究还是他错了,他低估了两个师弟对她们的用心,对她们的在意,低估了他们对她们的爱。他生生拆散了他们,将他们害到如此地步。   所幸还来得及,他还有赎罪的机会,一切都还可以再来。   看着师兄的变化,笙萧默深深感慨了一番,失而复得着实令人喜悦,如今他只会更加珍惜身边人。   在三殿往来已成了家常便饭,不是这家有约就是那家有请,幽若跑得不亦乐乎。   “师父,今天下面有报有一弟子在山脚下救下一名女子。说是被魔物攻击,到现在还在医药阁救治呢。最近六界也太不太平,魔物居然都跑长留山来了。”幽若,颐宁,花千骨,琉夏,糖宝围坐一圈,边吃边聊。   “六界如何不太平了?”宁儿不经意一问。   “你们大多深居简出,自然不知,太白山前些日子频有妖兽出现,已经有许多弟子死于其手了。”糖宝抢着回答,“天庭已经派人前去围剿,不日便会有结果。”   琉夏笑道:“糖宝,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糖宝脸上有了几分得意的神色:“我可是异朽阁的灵虫,拥有六界中最大的信息库,还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呢。”   “幽若,那名女子如何了?”花千骨显然担心的不是这个问题。   神界复苏也代表着上古魔族的苏醒,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还没醒呢。”幽若答道,“小月整天围着她转,看得我心里不舒服。”   “我们去看看。”若是真被魔族所伤,又岂是一般人能治愈的?   御风而起,至医药阁落下。莲步轻移,众弟子见到她连忙行礼,花千骨轻轻抬手免去了礼数。南弦月从内阁走出,迎了上去,“姐姐怎么来了?”虽是笑容满面却掩不住眉间那一点忧愁。   “听幽若说,有弟子救下一名被魔物所伤的女子,我来看看。”   南弦月将她带至内阁,挥手布下结界方开口道:“此非一般魔物,这着实令人费解。小月愚昧,不知姐姐可有方法?”   花千骨见到躺在榻上的女子,一缕诧异在眉间划过,随即恢复常态,又陷入自己的沉思当中。良久,方道:“用我的血吧。”真气在指尖划过,旋即一滴血落入杯盏之中,“和着药服下,不日便可痊愈。”语毕,径直离开了医药阁,只是脚步略有些虚浮,脸色也越发苍白。   回到绝情殿中,幽若等人早已离开,只余花千骨一人漫无目的地在桃花林中行走。桃花纷纷扬扬地洒落至她的头顶,肩头,她却毫无察觉。桃花精在她周围飞来飞去窃窃私语着什么,她也浑然不觉。心不在焉地走到寝殿之中,沿着榻沿坐在地上,收紧双臂环着双腿,心事重重。   “我爱了他万年,他却从未正眼看过我,凭什么,凭什么你就能得到他全部的爱!你什么都没做,却能让所有人都在乎你,围着你转,为你付出一切!凭什么!我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爱上了他,哈哈哈,两万年了,我爱了他,等了他两万年,他却一直避我如蛇蝎。真可笑,既然他对我不仁,那就别怪我对他不义。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他是带着目的接近你。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把我所经历的痛苦全部经历一遍,我会让你尝到生不如死,爱而不得的滋味,让你跪在地上求我放过你!”   花千骨脑海里一直回荡着这番话,这是瑾雪离开前对她说的最后一番话。   在神界时她或许没有机会对她下手,有师父罩着。但如今就不同了,瑾雪仍是上神,而师父只是一介上仙,她若真的动起手来,师父又怎能全身而退?即便瑾雪不会伤害师父,但她若是借师父之手来对付她……那将要她如何面对?   白子画从长留大殿回来时看到的便是小徒儿魂不守舍地坐在地上。微不可闻地叹口气,走过去俯身将她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怎么又坐在地上,就不怕着凉了,嗯?”   “师父,你不会离开我的吧?”花千骨并未回答他的问题,直觉性地问了一句。   白子画闻言不由哑然失笑,虽对她这没来由的一问甚感诧异,却仍是宠溺地吻了吻她光洁亮丽的额头,轻轻抚着她的秀发,“傻丫头,为什么这么问,师父又怎会舍得离开你?”   花千骨心里虽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只要师父没事就好。其他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想到这,略微安心了些,在师父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嗯”了一声,便迷迷糊糊睡去了。   若是白子画那时就能察觉到她的失常,或许之后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三出现,下面的剧情会开虐,不喜勿喷。之前的章节有些篇幅太小,连内容一起我做了稍许改动,由42章浓缩为29章,接下来的从30章开更。学期已将近一半,更文速度不会很快,大多数都在本子上写,等有时间我会誊到电脑上的。 ☆、控制   翌日,当花千骨醒来时,身旁的人早已不见,只有凌乱的寝具和将要逝去的余温还证明有人存在过。   起身梳洗了一番,又将被褥折叠整齐才去厨房,见到有用法术温着的早餐,心下感动,想必是师父做的吧。   御风飞往殿下,南弦月告知她用了她的血入药,那姑娘的病已全好了。本想前去找糖宝,不想在途中遇到了颐宁。   “瑶儿,你去哪?”   “我去找糖宝,有事吗?”看见宁儿脸上略有迟疑的神色,“发生什么事了?”   犹豫了一会儿,方开口道:“听默笙说,今天尊上破例允许了一个女子留在长留。”   压下心底的不安:“什么女子?”   “……是那天被魔物所袭的女子……”   身体一阵摇晃,险些跌倒在地,心痛地闭上眼睛,她已经开始了,不是吗?   良久,才睁开双眸,往日灵动的双瞳里此刻略带了点无可奈何与淡淡的忧伤。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些:“许是师父见她可怜,让她留在长留有个容身之处吧。”   颐宁并未多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花千骨读懂了她的意思:要小心。   在原地伫立了许久,不再去找糖宝,而是朝长留后山走去。   树林深处,一个淡蓝色的背影倚靠在树上,让人心生愁意,说不出的孤独寂寥。   缓缓转过身来,倾国倾城之颜落入视线之中。   令人窒息的美,如墨云发垂至脚跟,举手投足间与生俱来的高贵一览无遗。淡蓝色的衣裙随着步伐摇曳,无限缥缈。若是说花千骨的美是一种清纯的美,冷漠的美,让人见之难忘,如水般从容,又如天山之顶的初雪般冷艳,令人不敢直视,心生畏惧。那么她的美便是如罂粟般妖冶,身带剧毒却又让人忍不住去采摘,一睹芳华。   二人静静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同为六界中的绝色美人。画面的美感无与伦比,却又有一种微妙的情绪流动着。   “你处心积虑留在长留,想做什么?”   “幻尊这是何意?小女子被魔物所伤,为长留弟子所救,才得以入的长留。”   “一介上神,又岂会敌不过魔族之物,你不惜自损修为也要进这里,居心为何?”   面上笑容倏地僵硬,她冷笑:“我说过,我会让你尝到生不如死,爱而不得的滋味,让你跪在地上求我放过你!”   脸上的神情又冷峻几分:“你想对他做什么?”   “我自然不会伤害他,我只会让你生不如死。”那女子缓缓走近,在她耳边轻声道。   花千骨本能地后退一步,按下心中的不安:“瑾雪,未经允许私自出神界,按照神界律法该当如何?”   她浅笑:“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语毕越过她而去。   长留大殿   “师弟,你这是何意,岂能让一来路不明女子入我长留?”   白子画对摩严的咆哮置之未闻,只专心喝着杯中清茶。   笙萧默开口劝道:“二师兄定有他的用意。再说见死不救也不是我长留的作风。”虽是对着摩严说的,而他却一直看着白子画。   放荡不羁的眸子里溢满了担忧与关怀,睿智如他,又岂会看不出二师兄的反常?只是这场变故终究不是他能阻挡得了的。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弄清事情的原委,好好保护他们。看来是时候找千骨谈谈了。   当天夜里,花千骨便被宁儿连拖带拽地上了销魂殿。   主殿内,笙萧默屏退了火夕与舞青萝,挥手布下结界,只剩下他们三人。   略显呆滞地看向前方,她对儒尊突如其来的“审讯”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他会知道的这么早。   “千骨,师兄中的秘术显然不是那么简单,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未给她多想的机会,笙萧默直接切入主题。   “她是神界的人。”   没有多余的话语,言简意赅,短短六字,却足以给在场之人带来不小的震撼。   “神界真的复苏了吗?”压下心中的震惊,宁儿缓缓开口,语气不像是反问,更像铁铮铮的肯定。   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微微叹了口气:“终有一天你们会知道一切。”说罢转身离开。   绝情殿内,白子画还未回来,花千骨坐在寝殿的床上,只是坐着,默默地坐着,一坐便是一整夜,一直没见到期望中的身影。   窗外业已大亮,担心他的安危,拖着一身的疲惫,飞身下殿寻其踪影。   而此刻,长留大殿中早已乱成一团。   瑾雪伤势加重,白子画彻夜为其配药。如今药已大成,药性却还不知,便急于找人试药,而他的所作所为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一众弟子与二尊的反对。   在殿外驻足良久,才伸手缓缓推开大门,步入其中。   幽若见到她的到来颇为意外,疾走至她身边:“师父,你怎么……”他们故意瞒着她,便是不想让她看到这一幕。尊上已经负过她一次,难道还想再有第二次吗?   径直走向白子画,无视他眼中的挣扎与震惊:“不是要试药吗?我来,不要再为难他们了。”瑾雪这次下狠手了,只能靠师父自己脱离秘术的控制。   “千骨!”众人纷纷上前阻拦。   “主人,我来。你的身体本就不好,怎受得了这强烈的药性?”冰晶拦在她面前,阻止她前行的步伐。   花千骨避开他,嘴角扬起一抹令人安心的笑容:“我没事。”   端起药碗,将汤药送入口中,苦涩的汁液在舌尖徘徊,须臾又咽了下去。猩红的血液自嘴角流出,落在衣襟上,地上。一滴一滴,在衣上晕染而开,犹如冥界忘川河边开到极致的曼珠沙华,妖艳又触目惊心。   白子画呼吸一窒,抬手欲拭去她唇角的血迹,意识却被什么牵扯着,带着他坠入无尽的深渊。   无人注意到瑾雪嘴角那一抹得意的笑。   南弦月忙上前为她把脉,她却推开他,看着白子画,一字一顿,声音无比清晰落入每个人耳中:“还有吗?”   他被眼前这个女子震惊到了,曾几何时,也有一个女子这样执着。脑海中一个身影忽闪而逝,想抓住却又看看不清,在朦胧中存在着,下一瞬变成迷雾,渐渐地,化为虚无。意识被人束缚,回归混沌,形如被牵着线的木偶。   又是一碗药递到她面前,她接过,毫不犹豫饮下,口中溢出的血更多,她却而浑然不觉,任由血渍浸染她的衣裙。   糖宝的哭声在耳边响起,哽咽不止,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娘亲,我求求你,别再喝了……”想冲上前去,却被白子画放出的仙力阻隔在外,被落十一死死拉着。   师父,我求求你,醒醒吧,不要再受她控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的内容太过平淡无波,我有点受不了。不加些波动就过于乏味了。 ☆、相思妄   瑾雪两步上前,拉住白子画的手:“子画,差不多了,相信有幻尊的亲尝,药是不会有问题的。”   白子画微微颔首,拥着她而去。   心如刀割般疼痛,师父,你可还记得我?心里可还有我?可知道你这样做我有多难受?   待大门重又阖上后,花千骨一手掩住不断涌出的血,一手抓住笙萧默的衣袖:“……儒尊,给我配几贴药……”   将她所说的内容一一记下,便吩咐火夕,舞青萝去办事了。   摩严自知事态的严重,并未多问,只是吩咐落十一封锁消息。   颐宁心疼地看着她:“你这又是何苦,凡事自有定数,强求无意。”   虚弱一笑:“我又何尝不知,只是不忍心看着他受苦。”   愿为你承担一切痛苦,只求你平安无事。   在销魂殿服了药,便回绝情殿。   桃花树下,一绝色女子依偎在一清冷出尘的男子怀中。眼里是化不开的娇羞与浓情蜜意。   桃花飘飞,纷纷扬扬地落在二人身上。男子宠溺地替她拂去肩上的落花,温柔之态尽显。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难受得几近昏厥,扶住身旁的树干才勉强稳住身形。   她连……她连绝情殿都来得了,长留还有什么地方她没去过?一切尽在她手,她还想做什么?这就是所谓的让她生不如死吗?   本是极其轻微的一个动作,却仍未逃过耳聪目明的白子画。   “谁?”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三根锋利无比的冰棱。   堪堪避过,苦笑着显出身形。   “你怎么在这?”深至骨髓的冰冷,与昔日里的轻声细语形成强烈的对比,眼里划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又被无穷无尽的深邃掩藏。   “这里是我的家,我为何不能来这儿?”花千骨盯着瑾雪,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语毕,径直朝自己房间走去。   “慢着。”白子画绕至她面前,欲抓起她的手腕,却被她避开了,“你的伤,没事吧?”   这是在关心她吗?凄然一笑:“尊上放心,一些小伤而已,不足挂齿。”说罢离去。   心中没来由地一痛,这是为什么?他认识她吗?每次她离开的时候,他的心里为什么总觉得空空的丢了什么东西似的?想挽留住眼前的女子,却伸不出手,好熟悉。记忆深处,好像也有这样一个女子。   日升月落,晨风轻拂,匆匆一瞥,半月已过。   半个月来,花千骨再未见过瑾雪。除了自己的房间,每日最常去的便是藏书阁,对着一堆古籍。尽量避着白子画,只因她害怕见到他冰凉如霜的双眸,像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仿佛时时刻刻都在告诉她,君已陌路。   绝情殿也变得热闹起来,客人不断。不知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他,幽若,糖宝,宁儿一天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绝情殿陪着她,似乎也成心不想让瑾雪过得舒坦。不仅如此,连世尊儒尊也一日三趟地来绝情殿,盯着瑾雪,给她送药。   左右无事,弹琴成了她这半月以来的唯一乐趣。昔年露风石上他手把手教她弹琴的画面至今仍历历在目。奏曲,奏他奏过的曲,只为回味过去,也希望以此法唤醒他的记忆,挽回他的心。   她不想离开,只因这里有他,即使他不记得她,但只要能陪着他就好。她的心愿很简单,离开他,她又能去哪?   琴声阵阵,如淙淙清流流过山涧,和缓平静,每一音却又饱含杀气,具有断石分金之力,若是修为低点的弟子,定已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瑶儿,别弹了!”颐宁从外面跑进来,听识早已被她封闭,若不如此,她在绝情殿定待不了一炷香。一把按住琴弦,使其不再发出声音,“你不知道相思妄的杀伤力有多大吗!”   她不知道从哪学来这首相思妄,上古乐神所作,杀气腾腾,琴声可传千里之外,伤人于无形。幸亏绝情殿有结界,否则整个长留山都未必能幸免。   苦笑一声,抚摸着琴上的细弦:“相思妄,我这不就是妄相思吗?”   “值得吗?”话刚出口宁儿就后悔了,答案是肯定的,徒加她的伤痛。   “我心甘情愿。”轻微的声音,却透着无比的坚定,“宁儿,你回去吧,我不会有事的。”她们之所以轮流陪她,就是怕她做傻事。但至少在他没事之前,她不会让自己有事。   殿门重又阖上,倏而又打开,一个满面红光,掩尽日月之色的女子缓缓走进,嘴角噙着丝妩媚的笑容,一颦一笑间足以让人为之倾尽天下。   花千骨只觉甚是刺眼,厌恶之感从心底升起,话语里更是透着无尽的冰冷:“你来干什么?”   瑾雪轻轻走至她面前,不堪一握的纤腰盈盈扭动着,笑得愈发得意:“我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终究是故人一场,我不会那么快地让你生不如死,只会慢慢,慢慢地折磨你,让你……”   “让我跪下来求你?”淡淡一笑,“让我生不如死,你做到了,但是想让我离开他、放弃他,不可能。”   瑾雪怒瞪着她,她最看不惯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整个天下唯她独尊,她偏要让她见识到什么叫众叛亲离!殊不知花千骨之前所经历的痛苦是她万万想不到的,而她的心思她也早已望尘莫及。   殿外闪过一片白色的衣袂,瑾雪嘴边挂着丝邪笑,欲走上前却被花千骨的一个琴音逼退至数里之外,口吐鲜血不止。与此同时,一阵金光袭来,不偏不倚正中花千骨胸口。   白子画迅速闪身进来,将重伤的瑾雪抱走。   强忍住喉中的甜腥,血缓缓自嘴角溢出,她笑了,笑得明媚,如同晨曦中开到极致的花朵,笑得凄惨,如同风雨中飘摇的落花,象征着生命的消逝。   那一掌她原本可以躲过,只因看到他,她一时怔住了。她给瑾雪的那一击并不重,瑾雪这样做不过是为了让他们误会更加深罢了。   翌日,花千骨未出房门,白子画却先找到她,手里端着一碗药。   她怔了怔,自嘲一笑,她本还以为他来找她是担心她来看她,原来不过是她的痴心妄想,他还是没能记起她,他来这里是为了别的女人。   “瑾雪重伤,所以……”   她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要她做什么直说就是了,何必解释?   是她打伤的瑾雪,她自然要负起这个责任:“够了吗?”   看着她虚弱的样子,白子画身子一滞,心中忽而牵扯出几丝异样的情愫。心痛,没错,是心痛。她的感受,他似乎能体会到,而且比她更浓,比她更烈。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心疼这个女子,为什么看到她难受,他会比她更难受,他究竟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和有些番外有相似之处,小蕊看过上百篇番外,很容易会被带到某些情节当中去,所以不要介意。 ☆、人生如梦   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想拭去她嘴角的血痕,瑾雪却走了进来,拉住他已伸出一半的手,“子画,你干什么呢?我们走吧。”   心绪翩飞,他在干什么?调戏良家妇女?可笑他一介上仙竟如此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神。不再看花千骨,害怕自己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径直走了出去。   幽若从后山出来,手里抱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胖嘟嘟的,都快成猪了。大大感慨了一番,把它放在后山几十年未管,吃喝悠闲,如今吃得这么胖,若是尊上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把她大卸八块。瞥见前方一个白色的人影,幽若跑上前去,也忘记放下手中的那只“猪”。   “师父,你身体好些了吗?”   “哼唧?你怎么在这儿?”花千骨一眼认出了她手中抱着的那只胖胖的东西。   “这是尊上养的神宠啊,师父你不知道吗?当年是尊上亲手送它进蛮荒保护你的。”   哼唧跳出幽若的怀抱,在她脚边转了几圈,直往花千骨怀里钻。“是……师父送进去的……”她一直以为哼唧兽原本就生活在蛮荒,没想到是师父特意送进去保护她的。他还为她做了多少事她不知道?“幽若,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幽若扶她进殿内坐下,倒了一杯清茶润润嗓子,原来这些事师父都不知道尊上为何不告诉她?他故意瞒着师父,却被她无意中说出,那她岂不是成罪魁祸首了?   但在花千骨审视的目光下,她还是从实招了,说不定还能借此留住师父的心,尊上,你就等着感谢有我这个贴心的好徒孙吧。   “师父,当年您从墟洞中带了小月出来,被戒律阁判了九九八十一颗销魂钉,而你只受了十七颗,那是因为剩下的六十四颗尊上替你承受了。他刺你一百零一剑是因为他知道八十一颗销魂钉定会让你魂飞魄散,而挑断您的手筋脚筋以你的妖神之力假以时日自会自动复原,他之所以用断念剑也是因为断念跟在师父身边多年,对师父造成的伤害最小。”   花千骨专注听着,淡淡说了句:“说下去。”   “还有泼你绝情池水的是霓漫天,逐你去蛮荒的是世尊,尊上一直都不知情。在听说你被逐后,尊上不顾自身伤势,毅然决然地去蛮荒找你,却被世尊用天下作要挟,才不得以送哼唧兽进蛮荒保护你。直到东方彧卿接你出来。”   “当年瑶池大战,师父连中两剑,一剑是替尊上挡下的,另一剑则是尊上刺的。可师父你不知道,那并不是尊上的本意,是幻夕颜在暗中操控的。你那时一直深陷在东方彧卿死去的痛苦里,又可知道尊上当时的内疚与心痛?那一战过后,小月死了,东方彧卿死了,杀阡陌陷入了沉睡。随着一起去的还有师父的心与尊上的心。之后师父被尊上收走,囚禁于长留海底十六年,而尊上也抛弃了掌门之位,再未踏足过长留,在长留海底你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地守了你十六年。”   花千骨一言不发,静静听着幽若的述说,泪水无声地在脸上流淌着,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流下,落在胸前,一片湿意。   幽若一直在观察她的神情,害怕她一时接受不了那么多事实,见她无事才放下心来。这些事情有些是她知道的,而有些则是从旁人那儿打听得来的。沉默良久,待确定花千骨无事后才继续道:“三十余年前妖神大战,是史上伤亡最少的一次大战,共计两百余人,却有一半是死于尊上手中。师父,当年你死后,尊上险些堕仙,幸亏有竹染舍身换回一魄,而又被杀阡陌夺走。尊上找了杀阡陌、找了你整整三十年。其间,世尊儒尊曾多次劝他回长留,而他还是一直在等你、找你,甚至在这三十年间也再未回过长留。”   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还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幽若赶紧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同时还在观察花千骨的神情。   “天下,长留,在尊上眼里不过是责任,他不得不肩负起这一切,即便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也是身不由己。千万年来,尊上真心想要保护又不是出于责任的只有师父你。”   上一世,她将她一生短短的岁月尽数献给了他,只为他,她不懈努力,不负他们的一年之约。拜师大典,他收她为徒,她陪伴他,照顾他,只为离他更近一点。人间游历,雪山中,他为她身中剧毒,用尽全力只为保她无虞。那时,她便知她此生再也逃不开了,注定为他沉沦。   花千骨尚在沉思中,幽若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长留,绝情殿,对尊上来说不过是一个修行的场所。在您没来以前,绝情殿只是一个令人向往,可望而又不可及的地方,一个高处不胜寒的仙境。可谁又知道,这些,包括天下只不过在尊上的一念之间,若是他觉得不应该,这些就会不复存在。您来了以后,绝情殿才开始有色彩,有笑声,有生机,不再是一潭死水,真正是一个像家的地方。也让尊上万年不改的生命变得有意义,让他不再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的仙人。”   “师父,你知道吗,尊上本该死于卜元鼎中,而你却逆天为他找回炎水玉,打乱他原有的命格,让他一次次绝处逢生,一次次活下去。从此,尊上的命运再也不是天定,而是掌握在你手中。”   哼唧兽在脚边蜷成一个团睡着了,花千骨苦笑一声,原来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她不知道的事。承受六十四颗销魂钉,瑶池上的无心之剑,长留海底十六年的陪伴,他居然都不告诉她!   她终于明白当年墨冰仙说的“等你想明白时去看他就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了,她终于明白了当年的一切!   究竟是谁应了谁的劫,谁又成了谁的念念不忘?人生一梦,白云苍狗。当年的对对错错,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都不过日月无声,水过无痕,由爱生嗔,由爱生恨,由爱生痴,由爱生怨,由爱生念。从别后,嗔恨痴念,皆化为寸寸相思。   爱上他,她从不后悔,为他所做的一切,她亦不后悔,她只后悔,自己最后的绝情。 ☆、记忆恢复   清晨,长留山还处于朦胧之中,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桃林中缓缓穿梭着。   不时咳嗽,面色苍白得如一张纸,唇边是难以遮掩的猩红的血迹。   瑾雪明里暗里给她下药,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仿若风雨中飘摇的花朵,随时有可能不存在。   脑海中浮现幽若当天对她说的话,淡淡一笑,她故意这么说,只是想她对他心怀感激,阻止她离开。其实她不会走也不想走,坚持了那么久的爱,又怎能说放下就放下?付出了的感情不能想扔就扔,即使他不记得她,他也依旧在她心里。   封锁记忆的最好容器莫过于玄镇尺,绝对封印且无法解除,瑾雪又以神力加持,想要解开更是难上加难。殊不知神器本为神界之物而又认主。白子画业已突破十重天,登上神位。她既有方法封印,就有方法解开。   颐宁怕她待在绝情殿闷得慌,又受瑾雪的气,是以连拖带拽地将她弄下殿来散心。   绝情殿的消息一直封锁着,弟子们并不知情,待她也如以往般尊敬。   花千骨在宁儿的陪同下把长留转了一遍,或许是待在绝情殿的时间太久,或许是心变小了,偶尔见到开阔的景色竟让她连日来的愁绪一扫而光。   广场上有弟子在练剑,一身白衣,身法缥缈,如在迷雾中,快到让人看不真切。   仙剑大会才结束不久,便能将剑法练到这等地步,不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就是深藏不露。   花千骨认得她,正是当时对练间使用暗器被她发现下令责罚的吟若。   颐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柳眉不自觉浅蹙了一下:“你若实在不喜欢她,找个理由将她逐出长留就是了。”   花千骨缓缓摇头:“不用,我只是好奇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像这样的人长留山中不知还有多少,日后你们要更加小心。”   宁儿随即展颜而笑:“放心,有三尊在,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   长留被视为六界第一仙派,门下弟子佼佼者甚多,各大仙派也会将门下优秀弟子送入长留修行。长留久居仙界之首,早已引起诸多人士的不满,门下又鱼龙混杂,想安插几个眼线或收买几个弟子窃取长留机密要事并非难事。   多亏重要事件都是由三尊亲自处理而一般弟子又不得上三殿,才保得长留千年来平安无事。   吟若的一个无心之举,却被花千骨看出了端倪,看似无心,又岂知不是故意?这世上需要防范的事情数不胜数,不能只局限于眼前,将目光放得长远些,日后的路才会更好走。   体内的毒素越积越多,虽然一直有服解药,但又如何敌得过层出不穷的□□?   没想到瑾雪不惜自残也要报复她。花千骨看似处处受制于瑾雪,但瑾雪又怎知她的心思?   她深知现在不是与瑾雪处处针对,抢她风头的时候,这样不但无济于事,反而会招来更多灾祸。需得先找出解开封印白子画记忆的方法将他唤醒。否则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不单单是长留,整个六界都会动荡不安。而那些等着看长留好戏的人便有可乘之机了。   她做这么多只为他,但愿老天有眼,不要让她的努力成为一场空。   她不信命,不信苍天,只信他,她相信他能感受到她的努力,她的付出,她的期盼,她相信他会回来。   花千骨坐在桌前,面前的茶杯还冒着袅袅白烟,显然是刚倒不久。握着杯子的玉手略停滞了一瞬,随后不紧不慢地朝口中送去。   修长白皙的手指如玉般透明,配着上好的白玉杯,相映成趣,协调得直晃人眼。   如今连长留都不安全了,或许说,长留一直都是最危险的地方。常人眼中的修仙大派,人间仙境,其实都只是表象。位置越高,背后的阴谋诡计就越多。不知有多少人笑嘻嘻地站在你背后,看似相安无事,实则若趁你不注意推你一把,自己取而代之,也未可知。   权利的背后不知有多少人的生命,所在位置越高就代表需要面对的麻烦越多。   父亲一直希望她做一个平安快乐、自由自在的女孩儿,但是她的身世就已注定这两个词永远不可能在她身上实现,她的生活中只有人心、阴谋与黑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别无选择。   为了能活下去,她只有不断封闭自己,将自己的心锁起来,学着揣摩他人的心意。用冷淡来伪装自己,喜怒不形于色,保护自己。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更不是她希望的。她不喜欢黑暗,不喜欢这一切,她只想安安稳稳过她的日子。   可是,没有人相信她,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利益与野心,从未在乎过她的感受。   终于,他们赢了,他们成功逼疯了她,比她亲手铲除了他们!   杯中重又添上热水,她的脸埋在白雾间,如梦如幻。   低垂眼帘,朦胧中,看不清她的神色,瑾雪就真的这么想要她死吗?   在她的饮食中下毒,置她于死地?太可笑了,她若是连这点防备都没有,在神界时都不知道要死多少次了。   如此歹毒的心计,真叫人佩服。   她在神界时得神农真传,上一世又将七绝谱铭记于心,瑾雪眼中所谓的致命之毒在她眼里不过是小孩子玩的把戏。   淡淡一笑,将杯中之水一饮而尽,手指微微摩挲着茶杯,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瑾雪倒是没想到花千骨服了那么久的毒还能平安无事,真是自己失策了。   步入她的房间,白子画不在绝情殿,不然她还真没这么自由。   却不想花千骨正笑吟吟地坐在殿内,仿佛早有预料般等着她。   “你早知道我要来?”   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再加上冠绝天下又略带几分苍白的面容,竟让人心中无端生出一种凄美之感。   “师父的神识太过强大,只怕以你的法力控制他一人便颇有些费劲了,再无余力控制其他人了。此法虽然冒险,但为了他,我不得不一试,即使代价是我的命。”   “你以为你还可以活多久,只要你死了,我便再没有后顾之忧,而他,也只会是我一个人的了。”瑾雪脸部极度扭曲,语气中带着嘲讽。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手中陡然出现一个瓶子,“你给我喝下去!”掰开她的嘴,将瓶中之毒尽数灌了下去。   感受到体内神力的流失,花千骨脸上仍是一片淡定从容,玄镇尺的封印虽难解,但从自身突破尚有一丝可能。   她在赌,赌师父对她的爱,一定可以突破这道考验。   白子画回到绝情殿,蓦地闻到一股淡淡的血香味,想也没想便寻着走去。   瑾雪正做得入神,并未注意到他的到来。   看到花千骨苍白的仿佛一碰即碎的面颊,脑中瞬间空白,嗡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似要喷薄而出。   五脏六腑好似被撕扯着,强烈的、透入骨髓的疼痛压得他喘不过气。   混沌一片,渐渐地,一股力量缓缓注入,将他零碎的记忆一一抚平,破碎的画面连结起来,形成一幅幅完整的图画,在他脑海中划过。   一点一滴,全是他和她的过去,在心间呈现。   她的笑,她的泪,她的苦,她的痛,她的无助,她的害怕;他的宠溺,他的纵容,他的关怀,他的安慰,一切一切,变得无比鲜明。   记忆在脑海中重放,他的动作快过他的思想,两颗销魂钉已从手中飞出。    ☆、心痛欲绝   瑾雪吃痛,禁不住跪在了地上。两颗销魂钉,一颗射入她的膝盖,一颗射入她的脚踝。   同时,一口血猝不及防喷出,仓皇抬头,正是不知何时已至她面前,将花千骨牢牢抱在怀中的白子画。   那冰冷的弥漫着无尽杀意的眸子让她感到不可置信,不断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玄镇尺的封印怎么可能会解开,不可能!”   跪行上前两步,想抓住白子画的衣袍,却被他一掌震出数丈远,躺在地上久久起不来。   “滚!”   声音中透着无尽的冰冷,面上仍是万里冰封,但颤抖的身体已然显出了他此刻的怒气。   好,很好,竟然敢用神器来封锁他的记忆,伤害他最爱的女孩!   强压住心中想杀人的冲动,白子画拼命地告诉自己小骨中毒颇深要留着她解毒,但一想起她刚才的所作所为,心中怒气就无法平息。   南弦月等人闻讯赶来,印入眼帘的便是瑾雪重伤昏迷在地上,白子画抱着面色苍白的花千骨坐在榻上,眼中是浓浓的懊悔与自责。   是不是他晚来一步就再也见不到她了?瞥了眼地上的□□,心中怒火愈烧愈旺,无处宣泄,一掌向桌子拍去,竟碎成了粉末。   笙萧默忙上前为花千骨把脉,而双眉却越皱越深,思忖良久,才开口:“千骨体内积毒颇深,需尽快救治。”   白子画却死死抱住她不松手:“我留在这,你去配药吧。”   转过头想去寻瑾雪,她却已不见。   颐宁看了看花千骨,又看了看白子画,缓缓叹了口气:“好好照顾她。”   待众人散去后,白子画眼中的愤怒仍未散去,手臂越收越紧,似要将怀中之人揉入自己骨血中。   销魂殿中,笙萧默与颐宁在医药阁忙碌着。   现在想起白子画刚才的表情宁儿还是觉得后怕。   他眼中的杀意绝不是看看的,一向清冷淡漠的尊上何时有过这样的怒意?至少在她见过他以来,就从未见过他对除了小骨以外的任何人有第二个表情。   笙萧默却不以为然,他知道除了千骨以外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让师兄这么失态,安慰她说:“你是没见过千骨死时二师兄的做法,那时他的怒气才真的是敌我不分,杀起人来六亲不认,不光妖魔二界,仙界中死在他手上的都有百来号人。那场面,啧啧啧,真是非常人能想象。”   宁儿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气,她隐约可以想到瑾雪的下场。若是这事让杀阡陌知道,恐怕就不是一个死字可以解决得了的。   似是感受到她的神游天外,笙萧默搂住她的肩:“宁儿,我此生定不负你。”   将头往他的怀中又靠紧了些,感受着从他胸膛中传来的暖意和心跳声,她惬意地闭上了眼。   当他们带着药再次出现在绝情殿时,白子画还是保持着最初的姿势。   笙萧默忍不住调侃了一句:“师兄,你再这样抱着,千骨就要化了。”   白子画的视线往他那儿扫去,仿若深不可测的潭水,冒着令人望而却步的寒气。   “师弟,小骨的毒,可以解吗?”   他虽不算精通医术,但从第一眼见到她时,便知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了。   笙萧默取药的手一顿,原本慵懒的神色立刻变得复杂起来。   他为花千骨把脉时就知道这毒不好解,只是看师兄的神情不好说出来,怕他控制不住把在场所有人送去西天。   踌躇良久,终是开口:“千骨所中之毒是神族之毒,仙谱中并未有记载。只好让瑾雪交出解药或是由神族来解。”   说得容易,两种方法都不太可取,瑾雪已逃走,他有多少时间去找她,再逼她拿出解药?即使他等得起,小骨也等不起。而第二种,神界又岂是他们想进就能进的?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小骨醒来,从她口中得知解毒之法。   白子画将药尽数倒入自己口中,薄唇覆上她的红唇,药汁通过舌尖送入她的口中。   从未感觉药竟是这么苦的,她之前试药时是否也是这般感受?究竟是药苦还是心苦?   汤药顺着花千骨的喉管缓缓滑动,白子画并未立即放开她,依旧贴着她的娇唇,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甜蜜。   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去厨房给她做碗桃花羹。   却不知花千骨已在他走的这段时间内悠悠转醒。   窗外业已大黑,她强压住身体的不适下榻,担心白子画的安危,是以去他房间寻他。   不知是因她重病在身,法力被封住了,还是警戒心太低,并未注意到这一切的异常。   殿门紧闭,摇曳的烛火将殿内的一切照得无比明朗。白色的帷幔在窗棂上漂浮,投射出殿中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大雨倾盆而下,她本就瘦弱的身影在雨中显得更加无依无靠。   闪电恍若游龙在天际划过,迅速照亮夜空又倏而泯灭。瑾雪的发丝凌乱地铺洒在床上,眼神迷离地在他耳边□□着。白子画伏在她身上,床榻因剧烈摇动而发出的吱呀声在她耳边声声炫耀着。   帷幔印出天边凄厉的闪电,正如她脸上瞬息而变的苍白的神情。   雨水顺着她的发丝流到衣襟上,本就单薄的衣物紧贴于身上,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落。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却没有任何感觉,鲜红的血沿着指缝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心痛到不能呼吸,本还对他存着的那一点感激与感动被无边无际的心痛所取代。   看到那一幕后,她如木偶般呆立在原地,发了疯似的向外跑,她想离开,她现在只想离开!离开这个给她无限温暖却又让她深陷痛苦的地方。   茫然地抬头望了眼天空,原来她的情绪还能影响到天气,只是她被师父保护得太好,一直不知道罢了。   苦苦一笑,这是在可怜她吗?   雨越下越大,天下之大,她不知身在何方,好想就这样倒下去,脑子里满是他与她榻上缠绵的情景,挥不开,散不去。   她好想瞎了这双眼睛,或许这样就可以不用看到这一幕,令她绝望的一幕,心如绞碎了般。   经历了这么多苦痛,却没有这一幕景象更能摧毁她。   正因为她相信他,相信他还是原来那个他,所以她将所有委屈藏在心底,默默忍受着,相信他不会变,相信他还会回到她身边相信她所受的委屈都是值得的,可原来都是她错了! ☆、信任   天崩地裂不过如是,周围白茫茫一片。   当时花千骨太过激动,没有察觉到绝情殿有生人的气息,以及树后那一抹阴险的笑容。   当白子画察觉到天气的异样匆忙从厨房赶回寝殿时却是只见空屋,不见佳人。   绝情殿的结界外人根本突破不进来,唯一的可能就是小骨自己出去了。   巨大的恐慌袭上心头,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年前寻而不得的日子,他生不如死。   三天后,异朽阁   花千骨从昏迷中醒来,头胀胀的,迷茫地打量着四周陌生的环境,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东方彧卿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碗药,身后还跟着朔风与冰晶。   看着他进来坐下,一脸探寻的样子,声音略带沙哑地问:“我睡了多久?”   “不久,三天。”   花千骨蹙了蹙眉。   “当日你昏迷在雨中,幸亏被冰晶发现,送你来了异朽阁。你那时浑身湿透,还身中剧毒,如此不爱惜自己,衍道若是知道了,肯定又要唠叨上好几日。”   东方彧卿的话在耳边不疾不徐地响起,花千骨轻按着太阳穴,未曾说话。   “明明自己知道解毒的方法,却不放在心上,照你这样下去,哪天我就该去地府找你了。”   “我不还是赢了么?”   东方彧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数月前,异朽阁   一抹白影落至院中,白衣翩然,好似不存在这世上,伸手想抓却怕惊跑了她,飘飘欲仙,让人失了呼吸。   “寂瑶上神,别来无恙啊。”   “其实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前世我还一直傻傻地被你捉弄,这笔账怎么算?”   花千骨走进屋内,兀自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将案上的茶杯注满热水,握在手中,将脸埋在雾气中,任由热气氤氲。   东方彧卿在她近旁也坐了下来,小啜了一口杯中清茶,儒雅中却又透着一丝狡猾的气质一览无余:“说吧,这次找我什么事?”   “神界复苏一事,我想拜托你,义父一个人在那儿恐怕忙不过来,你帮我看着点。”花千骨握紧手中茶杯,缓缓开口。   “好。”毫不犹豫地答应,顿了顿,复又开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再过些时日,此事不急,我先把手中事情做完。”   东方彧卿微微颔首,面上笑容逐渐收起:“我算到白子画有一劫将至,却是冲着你来的。过,他便可重获上神之位,若不过,你们都会有生命危险,要小心。”   花千骨脸上仍是笑意满满:“知道了,多谢。”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还是很好奇,你当初怎么会想到这个名字,自卿上神?”   东方彧卿笑道:“这个问题你都问了我几万年了,还不够?”   笑意未减,转身不见。   东方彧卿墨色的瞳孔紧盯着花千骨,将手中还冒着热气的药碗塞至她手中,唇边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不用猜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不相信他?”   “没有。”她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这一切。   这么多年相伴,她又岂会不了解、不相信他,可正是因为太相信,才更容易被伤害。   她当时过于激动,脑子里只有那幅令人心碎的画面,却忽略了师父根本不会做出这样的事,这一切,只是瑾雪的一厢情愿,所设的幻境。   “你若现在不想见他,就回神界住一段时间,他们都很想你,神族魔族相继复苏,天下必定会有一场大乱,你不会闲着的,人一旦忙碌起来,就不会时时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瑾雪的事情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   “东方,谢谢你。”   “傻丫头,你永远不用对我说谢谢。”转身看着一直静静候着的朔风与冰晶:“你们两个,是打算跟着她,还是回长留?”   “我的责任本就是保护她。”朔风望着坐在榻上的花千骨,心中泛起点点怜惜。   冰晶笑而不语。   花千骨起身下榻,将自己的衣裙,妆容略微整理了一下,冲三人甜甜一笑,紫色的双眸波光潋滟,直叫人失了魂魄。   东方彧卿走近,手指轻触她的额头,眉间立即出现一个奇怪的印记,露出最真诚的笑容:“这样就没人敢伤害你了。”   难得的是朔风与冰晶都不曾显出讶异的表情。   花千骨淡淡一笑,微阖双眸,柔和的光将三人笼罩其中,渐渐消失不见。再睁开眼时,三人已在一片海岛上。   朔风环顾四周,几间朴素的竹屋,周围还有几亩良田,瞬间明白了一切:“你失踪的那三十年一直在这儿。”   微微颔首,她笑道:“这是一条密道,以前想出神界玩,都走这儿。神界屹立于九天之上,一般仙人都去不了,这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六界皆可通。”   移步至小岛中央,花千骨双手在空中结了一个极为复杂的印,三人再次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已在神界苍穹殿外,众神将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后连忙恭敬作礼。   花千骨无奈摇头,神界一封印几百年,昔日骁勇善战的神将睡了一觉后估计退化得也差不多了,这样也能被吓着。   径直步入大殿,一众上神立于其中,见到她也纷纷作礼。   衍道也在,花千骨对他行过礼后,对他身旁的紫衣女子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夜紫叹了口气,走至她身边,才开口:“你啊,下凡历劫了一趟也不知道回来,倒是这性子转变了许多。”   浅浅一笑,不置可否:“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又不是小孩子,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随即又看向衍道,“我想去趟蛮荒。”   “不行!”没有任何思考,直接否决,“你这么久才回来,哪也不许去,给我好好待着。神界的事你也该管一管了,如今天下大乱……”   听着衍道的滔滔不绝,众人无不为他捏了把冷汗,花千骨则是一反常态地等他把话说完后才开口:“我只是去蛮荒转转,又没说不回来,又不是第一次去了,没什么危险。”复又说道,“别让风雨雷电那四个家伙跟着我。”   在她第一次受伤后,衍道不放心让花千骨一个人出行,给她找了四个暗卫,风雨雷电,专职保护她。   最终,衍道拗不过她,只得放她出去,但是也很客气地拉了朔风与冰晶留下,帮他处理神界事务。 ☆、蛮荒迷梦   蛮荒内昏暗一片,不分白天黑夜,天地似相连,飞沙走石亦不在少数。   昔日妖神出世,蛮荒陷落,无数鬼魅精怪逃离这里,回到六界。但妖神死后,这里又变回原样,三十年来也陆续有不少妖魔,仙人被流放到这里。   花千骨早已不是当初被流放到这里又瞎又哑的小丫头。如今的她容颜已成,神泽丰厚,却仍是一众妖魔争相获取的对象。   周围群魔乱舞,她不耐烦地蹙了蹙眉。   来到这里不过半日,几乎是边打边走的,身边总有妖魔不断出现,即便是上神,她的体力也是有限的。   将手指放在嘴边吹了个响哨,立有一头巨兽飞奔而来。步伐欢快又不失优雅,显然是遇到了开心的事。金色的长毛根根林立,但看它头上的角硬如钢铁的直尾上的鳞,以及露出白牙的血盆大口就可让人魂飞魄散。   见到巨兽来临,妖魔竞相逃窜,被它踩死在脚下的亦有许多。   它来到花千骨面前,温顺地凑进她身边,她摸了摸它的头,纵身一跃,跳到它背上,待坐稳后才轻启檀口:“睚眦,我们去找冥梵。”   睚眦兽与她心意相通,很快便来到了密林之中。   冥梵仙还是一如既往,白衣翩然,完美的曲线勾勒出精致的五官。但眉间那抹淡淡的忧伤却是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似在诉说着对谁的思念。   见到她时并未有过多的惊讶,只是细细地打量起她美艳绝伦的容貌。   “上神怎么有空来蛮荒了?”话虽说着,一边却也毫不吝啬地请她去屋中坐坐。   花千骨对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不奇怪,如实回答:“在六界过得不舒心,来你这散散心。”   冥梵仙在六界的资历比白子画还要老,见过上古诸神纯属正常。   “你可是一进来就惊天动地,妖魔都去凑热闹了。你心情不好,不知要有多少生灵命丧你手中。”瞥了眼守在门外的睚眦兽,无奈摇头。   “昔年妖神出世,蛮荒陷落,你却宁可守在这也不愿回去吗?”   “回哪儿?蛮荒是一块乐土,没有人心的狡诈,也没有六界的勾心斗角,只有这儿才是真正纯净、适合我的。”话锋一转,“你来这儿,不是专门劝我回去的吧?”   “本上神惜才而已。”花千骨看着不远处的树林,“像你这样的人才回到六界必定大有一番作为,只是,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那种地方,不回去也罢!”略一思索,很快明白了她问这话的原因,“你来此,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六界,一是白子画。”   花千骨对他直言不讳:“神族魔族相继复苏,造成六界动荡不安,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五行相生相克,凡事都有相对面,正如仙界对于妖魔二界,神族虽与天地同生,但物极必反,盛极必衰,覆灭是注定的。而魔族相对于神族而存,相生相克,必得共存。”   沉默了一瞬,又开口道:“神族与天地共存,为天下而覆灭,仙界便为正道之首。众神自然不会任由仙界就此独大,一旦复苏,必会引起仙界那些人的不安。如此一界不宁则六界不宁,即便你想低调行事也是不可能的。”   花千骨微微低头,望着杯中茶水中自己的倒影,不说话。   见她不说话,冥梵仙随即也沉默下来,静静看着她。   这小丫头不再是初来蛮荒时容貌尽毁的丑丫头了。容颜艳丽,令人见之难忘。不说容貌,光是能力就已凌驾于六界之上了。   只是恢复神界记忆的她还有多少快乐可寻?只怕早已身不由己了。她非池中之物,若真的认真起来,六界再无人能出其右。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难得浮生半日闲,我再待一段时间。此次回去,再出来不知又要是何时了。”   告别了冥梵仙,花千骨又向无妄之海行去。她一向来去自由,遇到危险世间万物都可以当武器来使,却一直缺少固定的坐骑。   算上在神界的时间,她一共来过蛮荒三次。第一次是跟着衍道来蛮荒采药,第二次是被流放来的,第三次,也就是这次,她是来散心的。   第一次来的时候,她在这儿收服过一条妖龙,因祸害六界被众神合力捕获,囚禁在此,却被她在机缘巧合下收服。   花千骨静静看着海面,偶有微风带起一圈涟漪,轻轻荡漾,全然不像环境恶劣,险恶至极的蛮荒。   倏然,天空骤起大风,将海浪卷至百尺高,分出一条水路,一条遍体银色的巨龙从海底显出形来,周身锋利无比的鳞片泛着阵阵寒光,让人避之不及。   花千骨不躲不避,只是站在那儿看着巨龙微微而笑。   似是长久未出来过,巨龙抖了抖身上的鳞片,对天长啸一声,才慢慢移动庞大的身躯,游至花千骨身旁。   “参见姑姑。”巨龙乖巧地低下头,恭顺的声音与它方才威风凛凛的样子判若两人。   花千骨抚了抚它头顶的触角,温柔之态尽显:“寒魄,这次我需要你和我一起回去了。”   寒魄明白她的意思,变成只有手掌那么长的小龙立于花千骨肩头。   万兽皆通人性,一旦认定主人就是一生的,一生只会为那一人忠心耿耿。   无边的神力排山倒海而出,在天际划开一道裂缝,花千骨身影一虚,消失在漫漫黄沙之中。   待神识再次回归清明时,已是回到了六界之中。   一时承受不了那么强烈的光线,闭目小憩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眸。   正值正午,太阳在头顶尽洒它的光辉。掐指一算,她去蛮荒不过才两个多月,只相当于神界的两个时辰。   本想先回长留找白子画,忽闻不远处传来打斗声,脚步不由寻了过去。   不下十人厮杀在一块,准确来说是多人在围攻一人。   身法快到看不清,招法凌厉,一出手处处命中要害,仙力淳厚,如徐徐春风却暗藏杀机,且所持宝器皆非凡物,可见都是修仙者中资历较长的高手。   而当中一身着鹅黄衣裙的女子渐渐不敌,落于下风,但仍凭着仅剩的真气与灵力苦战着。   裙裾沾满了血迹,辨不清原来的颜色,挥动着长鞭的手也慢了下来。    ☆、昔影   “宁儿!”待看清那女子面容后,花千骨的脸立即沉了下来,头靠近立于肩头的小龙,轻声说道:“寒魄,解决他们。”   寒魄从空中飞落,略抖了抖身子,变回原先那条令人望而生畏的大龙,甩动巨大的尾巴,朝那些人飞过去。   与此同时,花千骨飞掠到颐宁身边,接住她下坠的身子,真气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却仍挡不住她陷入沉睡的脚步,眼看着她变回了原身。   寒魄毕竟是上古妖兽,区区几个仙人又岂能敌得过它,很快便被它吞入腹中,沦为提升修为的工具。   花千骨看着它残暴的性子与万年前别无二致,无奈叹气。   抱着怀中的白狐起身,坐到它背上,淡淡说了一句“回神界。”   颐宁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座陌生的宫殿中,而身旁坐着的正是二月未见的花千骨。   花千骨笑扶她坐起,宁儿嘶哑着嗓子问“瑶儿,这是哪儿,你怎么在这?”   倒了杯水给她,见她舒适些后才缓缓开口:“这是神界雪寒宫,我的住所。宁儿,你怎么会被那么多人追杀,这二月中六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颐宁闭目沉默了一瞬,复又睁开双眸,轻启檀口:“仙帝破坏上古封印,私放魔族进入仙界,引起仙界大乱,长留遭人叛变,有人放出消息说尊上无德,各派约定于下月十五齐上长留逼尊上交出兵权。”   花千骨嘴角掠过一丝嘲讽:“仙帝身居高位多年,却一直有名无实,有点野心不足为奇。而那些门派多半是早已看长留不顺眼,想借着仙帝把长留拉下来,自己取而代之。不过这次仙界会派那么多人追杀你是下狠手了。置你于死地,将儒尊一起拉下水,一箭双雕,再趁着魔族混乱之际夺回兵权。”   宁儿听着花千骨的分析淡淡一笑,看向窗外怒放的红梅:“你先前说你叫寒瑶,想必就是将雪寒宫的寒,寂瑶的瑶组合在一起的。”   她莞尔一笑,不置可否。   正如花千骨所想,仙帝正在仙宫大动肝火。   “人找到了没!”听着属下的回答,他怒不可遏,“没用的东西,连个女人都搞不定!若是被笙萧默知道了此事,仙宫非被他拆了不可!滚下去继续找,找到了直接灭口!”   看着那人战战兢兢退下,仙帝气不打一处来,憋在心口,无处宣泄,只觉看谁都不顺眼。   此时的长留山正处于一片静谧之中,花千骨,颐宁接连失踪,摩严看着两个师弟魂不守舍地样子无奈摇头。   “上神请。”衍道对身旁男子恭敬说道,四周山木青翠得恍若要滴出水来,日光正好,仿佛为这两个面目清秀的人镀上了一层金边。   而对于身边的无限美景,两人都没有丝毫欣赏之意,只一直往绝情殿赶。   绝情殿难得的客多,三尊及掌门皆在。笙萧默看自己师父对东方彧卿毕恭毕敬的样子,惊得差点坐在地上。   衍道还未开口,东方彧卿却已先大喝一声“瑾雪!”   白子画再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隐了气息藏在自己眼皮底下。一时心中怒气难平,未待众人有所行动,已身影一闪径直上前单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说!是不是你!你把小骨弄哪去了!”   力气之大,足以将瑾雪纤细的脖子扭断。   “是我,又怎么样?”迎上他满是怒火的双眸,她脸上毫无畏惧之色,缓缓靠近白子画,满是笑意,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知道我让她那天看到了什么吗?她看到了你我交合之象。”   “你!”力道逐渐加重,双目猩红,渐有入魔之象:“想伤害她的人,都得死!”   瑾雪已憋得脸颊通红,原本的笑意荡然无存,眸中第一次显出前所未有的慌乱之色。   “子画!”衍道连忙拉开他,“神界有神界的法律,她会得到应有的处罚的。”   “宁儿的失踪是不是由你造成的?”笙萧默问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做过的事会大大方方承认,但不要什么罪名都往我身上扣!不过,你恐怕再也见不到你的心上人了,她现在说不定早已尸暴荒野了。”   白子画封了她的法术:“十一,把她押去长留仙牢,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去!”   待一切都处理完后,东方彧卿才看向衍道,语气轻松仿佛事不关己:“寂瑶那丫头又跑去蛮荒玩了吧?”   衍道笑着摇了摇头。   摩严闻言大惊,蛮荒,令多少人闻风丧胆的地方,他们居然说得如此轻松,竟然还能说去玩,可见他们的能力早已是非常人所能想象的,以后还是警醒着点好。   衍道看向白子画:“如今你已成功渡完劫,成为上神,有些事也应该让你知道了。”说完手一挥,白袍掠过,所及之处金光点点,一幅景象赫然印在空中。   一个少女笑吟吟地在路上走着,步态轻盈,面上尽是笑意,正是白子画所熟悉的花千骨。   她嘴角噙着的是最纯真的笑容,不知是何事会让她变成如今这幅心性,这幅历尽沧海的模样。   不远处立着一位面带和蔼笑容的中年男子,墨发未束,直垂于腰际,随风飘荡,却纹丝不乱。偶有几丝掠过额前,却遮不住他冠绝天下的容貌与卓人的气势,举手投足间尽是王者之风。   女孩笑扑进他的怀里,声音如蜜糖般甜:“父神。”   伏羲搂住他,宠溺地抚了抚她的背:“瑶儿,又跑去哪里玩了?”   寂瑶笑着从他怀抱里出来,冲他眨了眨眼睛:“不告诉你!”   伏羲笑了笑,不再说话,望着她的神情越发宠溺。   她出世那年正值冬季,屋外摇草长得正盛,故伏羲为她取名寂瑶。   伏羲一向待人宽厚,对寂瑶几乎是到了放纵的地步,即便她闯再大的祸,惹出再大的乱子,他也只是笑而不语。   转眼万年过去了,昔日可爱到不行的小女孩早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容貌天下无双,完全遗传了伏羲与女娲的风采。   在她十六岁时,伏羲让她认衍道为义父及师父,从此教她法术。她很乖巧,一一照他说的做了,只为他能多注意到她这个女儿,多陪陪她,不要把她一个人丢在冷清的雪寒宫中。    ☆、昔颜   雪寒宫中只有比她稍大的夜紫,是伏羲在她小时候就派过来照顾她的,是她最知心的人,和她的关系也最好。   但拜师过后,除了衍道一天几次来教她法术,伏羲再未来看过她。寂瑶很失望,但她知道父亲很忙,不会去打扰他。   她在练习法术时把司乐上神的儿子打伤了,司乐上神并未太在意,小孩子家胡闹,磕磕撞撞在所难免,下次注意就是了。而长老阁却揪着此事不放,借题发挥,威逼伏羲。   伏羲无可奈何,为了平息众怒,只得罚她跪于雪寒宫前三天不许起身。   寂瑶很高兴,不以为耻,因为她又见到了他,虽只有一面,但寄托了一个子女对父亲的思念之情,对这样的惩罚,她甘之如饴。   只是,她当时还很单纯,不明白这样做对伏羲来说意味着什么。   又是几万年过去了,长老阁步步紧逼,伏羲不得不一退再退。   为了更好地保护寂瑶,他疏远她,尽量防止她和长老阁中人接触,即使她闯了祸也不闻不问,任凭长老阁处置。   只求给她短暂的安稳。   衍道知道他的用意,只更加尽心保护教导寂瑶。   不知何时,昔日最爱闯祸的丫头已不再闯祸,性子也变得冷漠淡然。除了跟着师父学习法术,就是扎在书堆中。   她很聪慧,一点就通,衍道教得又用心,再加上成天钻研各类书籍,对各种禁术,治愈之术融会贯通,很快便成了神界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被伏羲封为司水上神。   但伏羲见到女儿的能力并不喜悦,反而日夜忧心,他宁愿瑶儿笨一些,傻一些,不那么出色。   她的神力越高,长老阁对她的忌惮就越重,他们的手会渐渐伸向她,置她于死地。   寂瑶不再待在神界,几年里,神界藏书阁的书被她摸得一清二楚,倒背如流。即便是闭着眼睛,她也能很容易找到一本书在第几排第几列。   了解到神界真实情况后,她开始在六界中乱转,为了不让伏羲担心,她远离神界,退出长老阁的视线之中。   她去了人界,在那里生活了百余年,去茶馆里听戏,看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大街上,有人叫卖有人砍价,游遍大江南北,体会到师父口中的人心险恶,也看透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年复一年,花开花落,有人逝去,有人新生,而她却保持着最初的样子不变。   她被父亲和师父保护得太好,第一次自己独自出来闯荡,理论知识虽有一大堆,但还是缺乏处事经验,刚开始虽还有些不太习惯,但当她真正体会到为人之道这四个字时,她变了,是性质上的改变,对自己原有的认知产生了新的看法,变得更像一个王者。   这也是伏羲最不愿意看到的,但是他知道阻止不了,只能尽量拖延。   寂瑶本以为可以一直这样逍遥于天地间,不用回去面对那些人,那些阴谋,那些诡计,却不知长老阁一直都没有放过她。   在人界玩够了,她本想再去妖界待上几百年,却不想会有人在途中偷袭。   微微抬眸,无数根冰棱飞来,数量之多,足以将整个天地冰封,且根根带毒,沾身而死。   如此阴险的做法,这是想置她于死地?   嘴角浮起一丝嘲讽,双手翻转,兰指轻弹,结界顿时将她笼罩,冰棱打在结界上,化为毒水顺着结界流下,渗进云层,消失得无影无踪。   数个黑衣人一同凭空出现,对她频频出掌,下手阴狠且毒辣无比。   黑色的掌风在天地间席卷,打在柔软的云絮上,撕扯成碎条化为飞絮,纷纷扬扬如同柳絮般在空中飘落,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恍如飞雪自空中飘落,整个世界银装素裹。   寂瑶的身影在各个云絮间穿梭,身法极快,好似一阵风忽来忽去,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同时也及时出掌,掌力与他们抗衡。而这些黑衣人却似鬼魅魍魉一般,只是一片虚影,没有实际的形体,骤而消失,倏而又出现。   长老阁的花样真是层出不穷,她在心底冷笑。   出手不再大意,变幻莫测的身法在黑影中闪现,无边神力带着凌厉的掌风乍现,以一敌百毫不逊色,多个黑衣人被她的掌风所波及,立刻化作黑烟消失于天地间。   水乃万物之母,万物之源泉,她被封为司水上神就已彰显出她的重要性,长老阁居然还不管不顾地杀她,不知道他们是太高看自己,竟以为可以凭一己之力收服神界。   本还想着继续出手解决余下的麻烦,没想到所有的黑影在下一刻尽数消失,一道白影翩然而至。   “师父。”寂瑶盈盈下拜。   衍道扶起她:“近日长老阁有异动,想是冲着你来的,所幸来得及时。”   微微而笑,衍道却一把抓住她的手,源源不断的神力输送过去:“你受伤不轻,先随我回神界,疗伤一段时间再说。”   沉默表示答应,任由衍道带她往神界的方向飞去。   雪寒宫中,雪簌簌落下,将梅枝覆盖,唯余一点红色印入人眼,在寂静的白色中显得触目惊心。   夜紫心疼地为她上药,这么多年了,她看着她长大,其中情谊自是不必言说。若不是被长老阁逼得太紧,昔日如阳光般明媚,如清水般温婉的女孩又岂会变成如今这番冷清的性子,拒人于千里之外。   其实她一直都明白,瑶儿没有变,她只是在保护自己,同时也在保护他人。   她是长老阁的眼中钉、肉中刺,她的身份,她的能力,对长老阁来说都是最大的威胁。长老阁想要一统六界,她是首先要除去的。而离她越近的人自然也会落入长老阁的视线之内,一并除去。   寂瑶越是如此,她越是心疼,看似坚强,其实心里比任何人都要软弱,只是她习惯了用冷漠来伪装自己,,用无情来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   对任何事都处之泰然,绝美的脸上不再出现过一丝其余的表情,眼神也再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像是冰封了自己的心,不再有任何感触,只等着有个人来化开她成冰的心。   在神界不断地隐藏自己的实力,希望跳出长老阁的视线范围,没有人真正了解她,没有人看得清她,行事十分小心谨慎,只盼不再留下任何把柄给长老阁威胁伏羲的机会。 ☆、浮生逍遥   很快,寂瑶的伤便好得差不多了,加上在人间的百年修炼,她的灵力更胜从前,向伏羲要求再次下界。   衍道却不再放心让她一个人单独下界,从跟随自己的人中挑出四个行事谨慎的人来,专职负责她的安全。   风雨雷电,寂瑶曽笑过师父怎么取这四个名字,但在后来才知道这两男两女,一个做事雷厉风行,手段狠辣,毫不留情;一个行事快如闪电,没有多少言语,忠心耿耿,只尽职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一个如风一般,是神界出了名的行事果断,心狠手辣;最后一个心思如春雨般细腻,深不可测,心若深海,是他们四个当中想的最多,最阴险狡猾的一个。   四人长短不一,组合起来却巧妙地形成了一个圆,没有缺陷。   寂瑶再次下界,没有按原定的计划去妖界,而是在六界中乱转,一玩就是两个月。   在她经过离涧崖旁时,看见一男子正在与狼妖打斗。   那男子相貌不凡,身上穿的也是世间的名贵衣料,一看就知是贵族子弟。   墨发在空中张扬地铺洒开,随风飘舞,放荡不羁的性子可见一斑。手中拿着的是冥界至宝,寂瑶已隐约猜到了他的身份。   遇上的是一只千年狼妖,修为不浅,但他也是极少遇上劲敌,骨子里不服输的性子又被逼了出来,出手逐渐迅速,招式也越发凌厉,双眸紧盯着一处,似是对什么东西志在必得。   这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如此下去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寂瑶心中一惊,连忙出手阻断他二人。   男子不顾自身伤势,飞身上前取得一物将其紧紧护在怀中。   狼妖见又来一人且功力深不可测,自知不敌,转身变回原身遁走。   “多谢姑娘想救,在下离羽。”离羽见她天生丽质功法又不在他之下,不由心生敬意。   “冥界少主竟也会为了一株药草与妖魔大打出手。”寂瑶无奈摇头。   离羽见她知道自己身份,心中一惊,多了几分警惕,眼神也变得越发深邃。   “我叫寂瑶。”她淡淡一笑,殊不知这个名字会给六界中人带来怎样的震撼。   离羽面上一松,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伤:“这红獾草药效奇特,可治百病。小妹生来有病,冥医说用此草或许可救她一命。”   听是如此,寂瑶心中一怜,正欲开口,离羽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不知上神可否与在下前往冥界一趟,若能治好小妹,我冥界上下定当感激不尽。”   寂瑶略思忖了一会,颔首表示应允。   冥界中,道路两旁是开得极盛的曼珠沙华,红得泣血,象征着生命的开始与结束。   司水上神医术天下闻名,修的又是水灵,万物之源泉,是最好的治愈工具。   冥王听说上神来到,亲自出来相迎,知道她的来意后,心中大喜,略带几分拉拢意味,连忙安排住所,一切都是上等的。   寂瑶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并不说破。   冥界式微,数万年无虞靠的全是恪守本分,并未有多大的动乱,加之身为六界之一,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又有神灵庇佑。不然以冥界之力被妖魔或心术不正的仙人盯上,定不能全身而退。   冥界虽为鬼界,但王宫内却不比外边一番疮痍满目的景象。椒墙红瓦,水晶门帘,珍奇异宝无数,一派珠光宝气,直耀人眼。   锦瑟宫中白玉榻上躺着的女子面容姣好,倾国倾城,可谓人间尤物。   “想必这就是冥王之女了。”她喃喃自语。   待走近些方觉这女子面色苍白,愁眉紧锁,梦中似有不幸灾难,白皙光洁的额上香汗不断溢出,引人心怜。   寂瑶坐于榻边,将女子的手从锦被中拿出,纤纤玉指搭上她的脉搏,双目微阖,神态安详,秀眉淡蹙着,一缕忧虑之色袭上心头。   “公主的病时好时坏,有时可以下榻走走,有时终日昏昏沉沉睡在榻上,正如这般。百年来,冥王倾尽冥界之力为公主寻找珍稀药材,望能治愈,却是无果。这些年,冥界上下将公主保护得很好,并未让她受到伤害,冥王日日忧心,已是苍老了许多。”   冥医的声音不疾不徐在耳边响起,声音中透着凄凉,似是对这命运感到无可奈何。   寂瑶收回了手,不慌不忙用真气划开手指,鲜血滴落,落入女子口中。金光闪现,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女子的痛苦之色似褪去了些,秀眉渐渐舒展而开。面上也恢复了些许红润。   神之血何其精贵,凡间之物或许经不住如此神泽,但若是用在有修为的人身上,不仅是救命的良药,更是提升功力的捷径。   若不是因为众神太过强大,常人不敢招惹,不然落入有心之人手里,必然会酿成天下至灾。   一炷香后,金光乍收,寂瑶缓缓站起身,施施然走到桌边,扶着桌子闭目小憩了一会,才提笔在纸上写下了药方。   转身将药方递给冥医:“按照此药方服药,四十九天便可痊愈。”   又回首看向冥王父子,“她不久便可醒来,二位不必担心。”   冥王大喜,急忙走上前去,冥界的医术果然不能与神界相比,冥医忙活了百年,人家微动手指就好了。   离羽刚想上前道谢,寂瑶却已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倒了下去。   碰触她的身体,才发现她的神力涣散,身体竟已虚空至此。   她到底花了多少神力来救治小妹?难道这就是她的待人之道,不留余力,甘愿为了不认识的人而死?   他承认,他是有私心的,起初只是被她惊为天人的容貌给震住了,并不真的相信她,邀她来冥界只是为了试探。若她真为寂瑶,能治好小妹自然再好不过,若不是,是刻意接近他,居心叵测,那他便可伺机除去。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会如此不留余力救治小妹,而且对他们似乎一点防备也没有。   心中不由一痛,真气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横饱起她,喊上冥医,举步便往她的住所奔去。   竹香幽幽,淡淡云气环绕其中,恍若置身仙境。案上的香炉缓缓冒着蓝烟,淡若无味却沁人心脾。   寂瑶醒来时看到的便是一间雅致的屋子,古典却又不失华丽,用品一应俱全。再一回神,榻边正坐着一名女子,笑盈盈地看着她,温婉可人。   “你醒啦!”女子扶着她坐起,笑容直入眼底,明媚得直动人心,“我叫离月,谢谢你救了我,让我摆脱了百年来的恶疾。”   寂瑶微微而笑,看着眼前明媚动人的女子,是真心地羡慕。没有心计,能永远这么快乐,笑得真心,无忧无虑,能永远这么幸福。   离羽从屋外走进,一身黑衣,面上是属于他冥界少主的骄傲,眸子里却是掩不住的喜悦。手里端着一个琉璃碗,碗中墨色的汤汁冒着腾腾热气,只是那浓郁的苦味让寂瑶不禁蹙了蹙眉。   他将药递给离月,退到榻旁,恭敬地行了一礼:“多谢上神救命之恩,冥界上下无以为报。若上神不嫌弃,还请在冥界住一段时间,让在下得尽地主之谊,以报万分之一。”   寂瑶下榻,扶他起身,声音如春风般温柔:“少主言重了,能治好离月我也很高兴,何谈报恩,若少主不觉麻烦,请留在下小住一段时日。”   离羽见她应允,心中不禁大喜,,话竟也变得语无伦次:“不麻烦,不麻烦。”   寂瑶便在冥界住下了,与离羽、离月的感情也日益加深。冥王起初还有些防范她,但相处一段时间后,反倒越来越喜欢她,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大有要她做儿媳的想法。   她虽为上神,却从不端上神的架子,待人和善,对人真心,是值得深交的人。   或许是在神界养成的习惯,她总是直觉性地往书阁里钻。冥王倒也有着她,并未有不悦的神情。   空闲时,她会和冥医交流医术,那时,离月总是在她身旁静静坐着,离羽闲暇时也会在不近不远处看着,眼里是浓浓的爱意。   寂瑶知道他的心意,但她不能接受。不久后,她与离羽交谈过一次,说明她的处境以及她的身不由己,望他能理解。   离羽知道后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郑重许下一个诺言“我知道你或许现在很难接受,也明白你的顾虑,尊重你的选择。若是有一天累了,就回来这里,这里虽比不得神界好,但不会有人伤害你,千羽阁永远等着你。”   寂瑶在这儿住了五百年,对外界的事不闻不问,只自在惬意地生活。   在一天,她蓦地收到衍道的传音“速归。”   只有两个字,没有其他的话语,可见事情的紧急性。   没有任何犹豫,她当即告别了冥王等人,往神界飞去。   临行前,冥王送了她一块玉珏,冥界上下听其号令。   疾飞而行,不消半个时辰到了神界。   衍道正在等她,未有任何隐瞒:“伏羲殿下重病在身,现有一味草药在蛮荒,取得方可治愈。”   她明白师父的意思,没有过多的言语,打开穷极之门便与其一同进去。   正是在此行中,她遇到了那个她爱了两世的人。 ☆、相见应不识   他和她的缘分早在此便已注定。   纵然是第一次来到蛮荒,寂瑶眼里也没有一丝畏惧之色。   衍道不禁颇感欣慰,却也有深深的无奈。   瑶儿,是真的长大了,只是,这长大的背后将会是她一生的快乐与幸福。   终有一天,她会独自面对长老阁,阻止不了,挽回不了,他们只有尽量拖延,多给她几年无忧无虑的时光。   蛮荒内不分日月,他们此行要去的是蛮荒中部的森林,也是最危险,妖魔,死灵猬集的区域。   蛮荒是妖兽、植物的天下,一般的仙人妖魔被流放到这里只能沦为它们的腹中之食。能力高些的还好,驯服一两只妖兽或投入势力较大的帮派中,至少可保性命无虞。   即使他们在神界居再高的职位,再怎么呼风唤雨,来到蛮荒也都是法力尽失,靠的只能是自己的本领。   他们此行一共有八人,除了衍道,其余的寂瑶一个也不认识。   她在冥界住了五百余年,对外界的事一概不知。神界再怎么说也过去了一年。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也足够改朝换代,让一些原本地位低的神飞黄腾达了。   衍道虽为长老阁中长老,但却是少数支持伏羲中的一个。不仅与伏羲是多年好友,并且对伏羲也一直是极为忠心耿耿的。   长老阁一直不敢动他,因为他知道太多的事,又在伏羲身边多年,尽知六界。除了他,无论是对长老阁还是伏羲,都是极大的损失。   寂瑶拜他为师多年,自然也对六界史实知道很多,更重要的是,她在衍道口中了解到许多关于长老阁的事,对将来她一统神界有很大的裨益。   在蛮荒中行走是件极其困难的事,他们一行人声势浩大,一般妖魔,仙人不敢来犯,却有很多不怕死的妖兽植物一直围着,加之他们身上正宗的神族血液更让许多妖兽不管不顾地扑上前来,只要能得到神之血,它们便可飞升成为真正的神兽。   妖兽生性残暴,它们又一心只想得到神之血,厮杀起来更是肆无忌惮。再者,草木无情,又何况是成了精的草木?   八人且战且退,寻得一处暂为安全的地带停下休息。   “真是龙潭虎穴,刚出虎口又入狼窝,真不知道有什么草药会长在这种鬼地方,估计也成精了。不要还没等找到它,我们就已先葬身在这穷山恶水之地了。”一道好听的女声抱怨道。   黑暗中,寂瑶看不清她的脸,但听这妖娆的声音就知道长得也差不到哪里去。   不知道她为什么来,蛮荒这一险恶之地六界皆知,既然这么怕死,放着神界养尊处优的日子不过,何苦非要来摊这趟浑水?   心中不觉有些好笑,但多年来习惯了隐藏情绪,并未发出声音。   良久,待众人准备再次启程时,一人建议道:“我们这样走声势未免太过浩大,也容易暴露目标被妖魔袭击,不如分开来走,这样范围减小,效率加大,作战更加方便,也能更好地保护自己。以这儿为根据地,找到后在此会合。”   这的确是现下最好的办法,不能一起走,只能各自为战,众人纷纷赞同。   分开而走,寂瑶仍是独自一人,衍道本不放心她,但独来独往已成为她的习惯,即便是师父,她也是若即若离,果断与他分开而行。   在森林中乱转着,反倒成了一种漫无目的的散步。蛮荒中人对光的可见度也只有这么一点啊,她在心底无奈叹气。   右手盈盈一握,再松开,点点绿光萦绕在她周身,上下飞舞着,好似夏夜的萤火虫。光虽微弱,却给静谧的环境增添了一分神秘的趣味。   有了光亮,可见度高了些,她可以清晰地看到周围的事物,寂瑶无声而笑。她当初跟离羽学这法术时纯属是觉得好玩,没想到如今还真派上了用场。   不知道是第几天了,蛮荒不分白天黑夜,时间如水一般静静流淌,毫无察觉,三个时辰抑或是三天,一分一秒竟如此难熬,她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她只想尽快找到草药回去救治父神。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不想再失去。母神是什么时候死的,她不知道,自从记事以来,只有父神在她身边,关心她,呵护她,宠着她。后来,父神渐渐疏远她,对她不闻不问,甚至她也再见不到他。师父来了,教她法术,教她知识,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像父神一样宠她。再后来,她体会到神界的血腥与残忍,这些让她反感,与师父口中的大爱世界截然不同,她开始逃离,逃离这个地方去寻找新的天地。渐渐明白这个世上能相信的人只有她自己,她不能靠着别人的怜悯度日,只有强大起来,才能更好地在这世上生存下去。   想到这,寂瑶不由苦笑,她为了保护自己,冰封自己的心,让自己变得无情,身边的人对她的好她又怎会感受不到,但她不能任由自己沉沦下去,这样只会害了他们。长老阁不放过她!   她一直不明白她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让长老阁如此不择手段地对付自己,她只不过想好好生活,他们却不给她活路,将她赶尽杀绝。物极必反,终有一天,他们会逼得她亲手铲除他们!   凡事只为自己考虑,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事情又做得太绝,这就是长老阁的作风!   眸中凌厉乍现,旋即又消失,寂瑶微微抬头,正欲往前走,倏而又退了一步。   眼中杀意尽显,一伸手,祭辰剑已然在手。   一条浑身花斑的蟒蛇正吐着舌信子向她游移而来。血盆大口中洁白的牙齿上沾满了血渍,红白相间,她禁不住反胃。   虽然她也是蛇,可是,这差别未免也太大了!   作为同类,她下不去手,再说,面对这样一条五彩斑斓的大花蛇,即便是她寂瑶上神也忍不住胆寒。   一步步向后退着,蟒蛇顺势上前,在相距一定的距离时,它突然腾空而起,甩动巨大的尾巴向她扑来。   寂瑶闭上眼,举剑便刺,她知道,面对这样的猛兽,道理,剑法都是浮云,还是残暴一点比较实际。   她的直觉很准,但她还没刺中,蟒蛇就停下不动了,好奇地睁开双眸,入目的便是一个停在半空中,僵硬不动的蟒蛇头,眼睛如铜铃般睁着,嘴巴还保持着捕食的动作,里面残存着动物的残渣。   寂瑶捂住胸口,仓皇后退了两步,身子摇摇欲坠。   身旁有人一把扶住她,将插在蟒蛇脊背上的剑拔出,鲜血顿时溅满四周。   “没事了。”   如春日的朝阳般的声音,直动人心,和煦又不失尊严。   微定了定心神,却再不敢看那蛇一眼。轻轻抬头,一双含笑的眸子正注视着她。   再抬一点,一张脸便全部映入眼帘,白皙的肌肤,薄唇轻轻抿着,比常人略失了些血色。两道剑眉斜飞入鬓,墨发如瀑布般倾泻于身后,偶尔被风吹起一两缕,却纹丝不乱。   那男子似乎也惊讶于她的容貌,视线再未移开过。   终究还是寂瑶先反应过来,见到他仍抓着自己的手,反射性地后退了一步。   男子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立即松开了她:“在下画渊,不知姑娘芳名?”   画渊。寂瑶在脑海中快速搜索了一遍,确实不认识这个人,答道:“我叫寂瑶。”想了一瞬,又补充道,“我常年不在神界,应该不认识你。” ☆、倏然心动   画渊眼中浮起一抹失望,随即唇边又掠起一丝淡淡的笑容:“司水上神,不认识没关系,现在算是结交了。”   寂瑶“嗯”了声。她承认,她确实是被眼前之人吸引了,九重天上的美男子不少,可真正能入得了她眼的没几个。不过眼前这一位,她却有一种别样的感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一种莫名的情愫在心底滋长着。   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直觉只想逃离。   画渊。他果然人如其名,如同深渊一般,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不过神界中有多少人是等闲之辈,她不可能摸清每个人的心思。   无意间瞥了眼他手中的长剑,心中不由一惊。   无尘?上古神剑中排行第三,能被他得到,可见他在神界中的地位也非同小可,可能早已列入上神之位了。   寂瑶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仅一瞬,又恢复到原有的神态。   画渊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都说司水上神容貌冠绝天下,无人可比,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但都说她在神界失踪一年有余,如今无恙归来是否代表些什么?她的心思如好比深海,令人捉摸不透,若是帮着伏羲对付长老阁,只怕长老阁的覆灭已不在话下。   神界主要分为伏羲和长老阁两大派系,而两个派系中也有不少对方的人。例如衍道长老是长老阁的人,却是帮着伏羲的,以他为首的上神不下数百位。若是除去他,必会引起这些人的动乱,这是任何一方都不想看到的。在跟随伏羲的人当中也有长老阁的眼线,他们彼此争斗,成王败寇,结果只有一个。   他之所以一直没有确定自己的所属派系,是因为一旦卷入这场斗争中就永远出不来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只会沦为棋子,一个牺牲品。   想必正是这个原因,寂瑶才会逃离神界,而伏羲也是为了保护她,才让她离开自己,万年来对她不闻不问。   可是她真的快乐吗?在神界会遭到长老阁的暗害,离开神界,离开生养她的故土,她就真的安全吗?作为伏羲的女儿,她的出生就已决定了一切,即便长老阁现在不会动她,但在伏羲死后,他们第一个要除去的就是她。伏羲与长老阁之间的斗争,终究只能由她来完成。   风过树林,萧索悲凉。   两人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直至一声呼唤将他们的思绪拉回。   “画渊!”   从黑暗中跑出一个女子,衣着、发饰无一不华丽异常,声音娇媚动听。   寂瑶虽不认识她,但这声音她是听过的,正是刚才那名出声抱怨的女子。   此时细细打量,才觉得或许只有这样的容颜才配得上那般声音。   姣好的容貌,墨发垂至脚跟,一袭鹅黄色的衣裙,灵动中又不失俏皮可爱。眉宇间洋溢着浓浓的笑意,小巧玲珑的鼻子微微向上翘着,红润如海棠的娇唇翕动着,直晃人心。   但画渊对眼前的尤物似毫不在意,剑眉浅浅蹙着,“你怎么在这儿?”声音冰冷,全然不似方才的温和,反而颇有些语气不善的味道。   “我是为了你才来蛮荒的,当然是来找你的。”女子说着就要来抓她的手却被画渊不着痕迹地避开。   完全不顾有其他的人在场,话语间显足了二人之间的暧昧。寂瑶心中没来由地一痛。   “瑾雪上神,请你自重。”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转而牵起寂瑶的手,“我们走。”声音温柔至极,与刚才和瑾雪说话时的语调形成很大的反差。   寂瑶正在思忖她心中的痛从何而来,手猛然被他握住,再想挣脱已经来不及。他握得很紧,无论她如何挣扎就是逃不开他的束缚。   画渊向前走着,他的速度很快,寂瑶要小跑着才能追上,等到瑾雪追上他们时,寂瑶已是香汗淋漓。   自袖中取出一方绢帕替她拭汗,动作亲密,完全不似刚认识的两人,倒更像是恋爱已久的恋人。   寂瑶不自在地后退两步,无意间看见瑾雪泛着醋意的双眸以及浓浓的恨意,心中不由一寒。   往往,女人比男人更不好对付,她们的狠毒和手段是男人永远不可匹敌的。   在画渊的带领下,三人来到一片海前。   望着波涛汹涌的大海,寂瑶好奇道:“你来过蛮荒?”   “没有。”他回答得简洁,面色平静地望着这惊涛骇浪,“只是哪有路往哪走。”   蓦然回首,画渊也正看着她,电光火石间,二人视线交错,皆是一怔,只觉心底有什么东西被碰触了,一阵悸动,随后又平静地收回了视线,只是,心,再不复当初。   海面滔天巨浪刮起,浪花席卷,岸边礁石一一被淹没在海浪之中。三人大惊,匆忙后退。   画渊腾空而起,一把将寂瑶带入怀中,搂住她的纤腰,往远处掠去。   即便法术不能施展,但数万年的轻功他也不是白练的。虽然多了个人,但小小的人儿抱在怀里犹如一片羽毛般没有重量,很轻松就能将她锁在怀里。   只是他不知道女子的腰是这般柔软,与男子的刚硬截然不同,柔弱无骨。她胸前的柔软紧贴着他,画渊不禁面色泛红。   所幸这儿不分旦夕,也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只隔着衣料,二人能很清楚地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画渊的心跳强劲有力。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寂瑶的身子已经开始瑟瑟发抖。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般扑朔迷离。不再看他,也不再看他身后的惊涛骇浪。在他怀中,她有种莫名的心安,千万年来的慌乱犹如得到了慰藉,仿佛那宽厚的肩膀可以为她撑起一切风雨。   画渊看着如小鸟一般依偎在胸前的人儿,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嗅着她身上沁人心脾的体香,感觉到她的瑟瑟发抖,以为是冷了,宽大的袖袍将她保护得严实,又向怀中抱紧了些。   仅一瞬,二人便飘然落地,画渊轻轻松开了她,却仍留恋着她在怀中的感觉。   还未松口气,瑾雪望向他二人身后,瞳孔里溢满浓浓的恐惧,不由自主向后退去。   惊涛骇浪中,一条遍体银鳞的巨龙破浪而来,王者之风尽显,头顶两根泛着寒光的角神圣而不可侵犯,足征它身为龙的威力与威风。 ☆、无言守候   这条龙寂瑶是认得的,因爱吃修炼之人来提升功力,数万年前被众神合力制服,封印在蛮荒。那时她还小,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就被师父带走了。如今再见,心中没有丝毫惧意,反而好奇心大起。   画渊已然举了剑去刺,寂瑶飞身上前,挡下了他的攻势,唇角略带笑意,“别伤害它。”   “不伤害它,它把我们都吃了怎么办?”瑾雪反问道,嘴角带着浓浓的嘲讽,“还是你以为,凭一己之力就可以将这只需要众神合力才能制服的妖兽收服?”   寂瑶无视她的挑衅,依然带着温婉可人的笑意,莲步轻移,“终究是我们先闯入它的巢穴。”   来至它面前,妖龙出乎意料地没有对她发起攻击,而是静静立在那儿凝神倾听着什么。须臾,变作一条巴掌那么大的小龙跳到寂瑶的掌心中。小巧玲珑与方才威风凛凛的样子截然相反。   寂瑶爱惜地摸了摸它头顶的角,冰凉滑润,手感舒适,却坚硬如铁。略思忖了一会,方檀口轻启:“看你寒光遍体,魄力远胜于其他妖兽,就叫寒魄吧。”寒魄通人意,轻轻点了点头。   凝视了它一会儿,缓缓出言:“去吧。”   看着小龙跃入大海不见踪影,画渊行至他身边:“你这是?”   “万物皆有灵性,生存于世必有它的道理,我们又何必将它们赶尽杀绝。有的时候,各退一步,不动一兵一卒便可解决一切。”   画渊沉默不语。瑾雪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未免日后惹祸上身,上前一步,脸上换作一片温良笑意:“在下瑾雪,不知阁下是?”   寂瑶轻轻拱了拱手,“在下寂瑶。”   三人又朝着树林走去。   画渊与寂瑶走在一块儿,奈何瑾雪怎么都插不进去,赌气似的走在一边。   寂瑶虽觉得有些别扭,但也不好公然将人家赶走,只得默默忍受着。一边疾趋而行一边细细搜寻,只盼能早些寻得,好尽快出了这个鬼地方。   世间寂静无声,鸟兽好似都陷入了沉睡,天地间一片静谧。   “找到了!”她对医术多有研究,各种草药的模样、药性自然也是了然于心。再者衍道在临行前便已将草药的形态传入她脑中,认起来省了好些工夫。   蛮荒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在脚下多花了些工夫罢了。   寂瑶微微蹲下身,手指拈住它的根部,轻轻一拨,便将草药连根拔起,再放于绢帕中,小心翼翼合上收入袖中。   画渊看她一系列动作极为小心谨慎,心中担忧少了些,可深深的愁思又接踵而至,看她的眼神中也若有若无带了些怜意。   当三人急急赶回根据地时,但见眼前荒凉一片,半个人影也没有。   不免心中有些好笑,寻了一处坐下,稍做休息,眼波流转,打量四周景色,心中百转千回,不知是何感受。   难怪世人避这蛮荒如洪水猛兽,如此贫瘠之地,世上怕无几人愿意来这儿受罪吧。   再一回神,画渊已在她身旁坐下,仰望蛮荒黑得如泼了墨般的天空,眼神深邃,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蓦地,耳畔传来他的声音:“如此宁静美好的夜晚,在蛮荒已实属难得。”   闻言,寂瑶奇道:“蛮荒不分日月,你怎知现在是夜晚?”   画渊回首看向她,复又抬头望了眼天空,声音温和动听:“我不知现下是否是夜晚,但蛮荒终年如此,倒更容易让人联想到美好的夜晚。而且,夜晚更适合你。”   寂瑶怔了怔,的确,她是喜欢这样的夜晚,因为相比较白天她更有安全感些。没有暗害,没有阴谋,没有心计,她不用像日间一样时时提防着。黑暗可以很容易隐藏属于她的一切。   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抬头望向画渊,眼中方才的惆怅、失落、黯然之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她独有的冷漠,淡然。   画渊见她此般模样,心中浮起淡淡失望,他不奢望能改变她,但求能分担一些她的痛苦。   世界又陷入一片静寂中,忽然间,瑾雪娇媚的声音响起:“他们来了!”   寂瑶微微抬眸,果见黑暗中前方几个人影窸窸窣窣正朝此方向行来。   多年以后,寂瑶还是会常常想起这个夜晚,念起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只是那时她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寂瑶了,而斯人已去,物是人非,一切都朝着她预想中而又最不想面对的方向行去。   回到神界后,寂瑶又遵循原来的习惯,一头扎进书堆中。   司水上神称病休养于雪寒宫中,很少再在神界中走动。而长老阁这次也出乎意外地没再找她麻烦。   除了原有的修习,她将剩下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医术上,是以神界中还有一个地方常常出现寂瑶的身影——神农殿,因缘际会,她还认识了她人生中另一个重要的好友。   神农殿,神农殿下住的地方。伏羲在听说寂瑶生病后,亲自带她去找了神农。   天下至毒之祖,莫过于毒神,天下医学之祖,莫过于神农。神农氏游历天下,亲尝百草的故事也成为民间流传的佳话。   神农殿下不常见客,伏羲跟他谈了一个多时辰,他又与寂瑶谈了一个多时辰。从密室出来后,神农满面喜悦,一手拉着寂瑶,一手拉着伏羲,感慨良多:“瑶儿这丫头天资聪颖,又肯用功,若不是我闭关太久,被衍道抢了先,我也想收这丫头为徒。万年难得这么个可人儿,你放心,让她每天来神农殿待上一段时间,我定将毕生绝学传授于她,以免我这神农医术后继无人。”   “好!”伏羲大笑着拍了拍神农的肩,面上喜悦,得意之色一览无余。   见此,寂瑶心中又喜又悲。   喜的是父神难得愿意花两个多时辰在她身上,是不是说明他心里还是有她这个女儿的。   悲的是父神一向沉稳内敛,脸上永远是一望无际的波澜不惊,只怕也只有在老朋友面前,他才会卸下所有的防备,做回一个有喜怒哀乐,真正的自己。   从此,寂瑶便常常去神农殿,众神只知她是去治病,殊不知在不久的将来,她会成为长老阁最大的威胁。   而她与神农那一个多时辰在密室中谈了些什么,也就无人得知了。 ☆、一念相思   去神农殿的次数越发多了,寂瑶才发觉那里不比父神的苍穹殿差,甚至还有趣很多。   神农殿的后院,神农在那里种了许多珍惜药材和各式花卉,终年草香,花香不绝,引得各类珍禽异兽流连忘返。   神农还饲养着许多六界中罕见的飞禽走兽,有些寂瑶只在六界的史籍中看到过,如冰麒麟,火凤等。几十万岁的年纪,比她的岁数不知要大多少倍,在神界中也算得上是元老了。   可是,按辈分算,它们只得称寂瑶为姑姑,搞得她欲哭无泪了好久,她明明年纪不算大,却因这个称呼瞬间苍老,变成长辈。   可惜她容貌还是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居然莫名其妙成了人家姑姑。虽然蛮荒中也有一条龙称她为姑姑,但那条龙的年纪和她差不多!   在他们这一群小辈中,和神农走得比较近的就属寂瑶和自卿了。   自卿上神,十万岁修得上神之位,也算是新一辈当中的翘楚。   至今想起他们见面时的场景,寂瑶还是忍不住发笑。   那天,她在神农殿的药阁找药,自卿推门而入,头上顶着个草帽,衣袖高高挽起,嘴里还叼着根草,俨然一副市井小混混吊儿郎当的模样。   寂瑶差点以为是哪位大神家的小弟子没看好,偷跑出来玩,误打误撞跑到神农殿来。   不过,能活得这样自在洒脱的人在神界已经很少见了。   看到彼此,两人同时愣怔了一秒,随后几乎是同时问道:“你是谁?”   寂瑶眼中划过一丝尴尬,笑了笑,并未作答,自卿随即作了一揖:“在下自卿,想必这位便是司水上神吧。”她微微颔首,仍是笑看着他。   “自卿上神。”寂瑶努力憋住快要爆发而出笑意,“久仰大名。”   他哪有半点上神的样子,纵使听神农提过多次,但此番见到真人,才知真的是和她想象中大相径庭。真的很好奇这样的心性在神界中是如何保持下去的。   在接下来相处的几天时间里,自卿的所作所为才是真正颠覆了寂瑶对上神二字的认知。   或许是因为爱好相同,兴趣相投,仅一天,二人便已混得很熟了。大概是骨子里的贪玩,抑或是心被压抑得太久,自卿总能很容易带起寂瑶对生活的热情。   几天中,她总是和自卿厮混在一起,他们一起偷神农的药酒喝,然后在酒窖中醉上三天三夜。   事后被神农发现,一人举一个酒缸在大殿中跪上半个时辰。却仍是死性不改,好了伤疤忘了痛,过几天又犯同样的错误。神农被他们俩气得没辙,只得让他们喝完后再按原样变回去。   得到了神农的允许,二人更是不管不顾,经常喝得昏天黑地,夜不归宿,干脆直接在神农殿里各要了一间屋子,当临时客栈用。   寂瑶得知,自卿在人界中有一座宅子,名为异朽,自此,二人便一起在人界大吃大喝,再去他的宅子中胡闹一番,性子也渐渐被他带野了。   在去蛮荒前,寂瑶常年独自一人在下界生活,看过北国风光,看过江南烟雨,也看过大漠豪情,对人界应是相当熟悉的。   而寂瑶所待过的地方都是大范围的,自卿则是带她把每个城镇每条街道都熟悉了一遍,游玩的速度自然也慢下许多。   为了不被长老阁发现,二人在神界中开了条密道,设下结界,可达六界中任何一界。   由于寂瑶长得太过不同寻常,为了方便起见,也为了她的安全着想,自卿特意找了套男装给她,在人间游历以兄弟相称。   看过寂瑶换上男装后,他心里越发没底,打量了她一圈后戏谑道:“人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你打扮成这样,别到时我们还是没法走啊。”   寂瑶男装的样子倒是把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风雨雷电吓了一跳,女装时倾国倾城,令人见之难忘也就罢了,可男装时还这么妖孽,就有点不太正常了。   寂瑶倒不觉得有多奇怪,能看得过去就行,虽然不算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但一表人才还是有的吧。   很明显她是太低估了自己,一路上自卿都在担心她那张美到不可方物的脸惹出什么乱子来,只得偷偷施了个法将她的容貌遮掩一二。   而寂瑶全当没看见,兀自在大街上走着。   可是,自卿带她去的第一个地方居然是……青楼!   寂瑶懵了,但自卿竟然还说:“你应该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吧,走走走,我带你进去玩玩。”   笑话,她寂瑶上神好歹也在人界待了百年,怎么可能不知道青楼是什么的地方。那些莺歌燕舞、床榻缠绵的事她也见多了,只是,不常来这种地方瞎混而已。   为了不让自卿失望,寂瑶很从容不迫地走了进去,叫茶、唤水、订厢房一系列事情做得游刃有余。   这回轮到自卿傻眼了,待四下无人后,他才颇有些做贼心虚地凑近她:“你以前来过这种地方?”   寂瑶当之无愧地点了点头。   “你还有什么地方是没有去过的?”自卿略顿了顿,“不对,你还去过什么地方?”   寂瑶掰着手指,边数边说:“酒楼,赌场,烟花之地我都去过。”   自卿简直想要一头撞死,本来想要糊弄糊弄她,结果到头来,被糊弄的是自己。   寂瑶一直很好奇他为什么会取自卿这个名字,直追问了万年,自卿都没有给她答案。以致在她重生恢复记忆后也一直穷追不舍。   沉浸在自卿给予她的快乐里,她经常想起另一个人来,那个在蛮荒中帮助她的人。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时常想起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一切。   寂瑶还常与神兽待在一起,相比人来说,或许动物的心更纯洁一些。在它们面前,她可以不用伪装,可以无所顾忌,和它们在一起,寂瑶的心得到了放松。   她和它们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神农、衍道、伏羲也没有多加阻拦,可能在他们心中,想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无忧无虑、天真快乐的寂瑶。   时间越长,她想起画渊的次数就越多,刚开始不以为然,但次数多了她不禁怀疑自己的心,这就是所谓的喜欢?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她不可能一直被动,有些事她一定要知道答案。 ☆、相思入墨   夜深人静,云淡风轻。   清明殿中烛火摇曳,映衬着窗外簌簌而动的树影。画渊坐在案前,心思早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案上的白瓷净瓶中插着寥寥数枝红梅,摇曳生姿,梅香氤氲,直入鼻间,沁人心脾。   嗅着浓郁的花香,画渊唇角不经意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仿若画中人,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渊。   蓦地,一个黑影落在院中,在皎洁的月光下看不真切。   画渊仿佛没看见,拿起手边的茶杯小啜了一口,又淡淡放回原位。重新提起笔在纸上挥洒。   殿外的人影似有些踌躇不决,几次迈步又退了回去。   末了,低叹一声,欲转身离去。   “怎么不进来?”含笑的声音自殿中响起,不大不小,刚好够她听见,也恰恰阻止了她正要离去的脚步。   黑影折身返回,手抵在门上,略有些犹豫,终究还是轻轻推开了殿门。   画渊正执笔作画,见她进来头也不抬,甚至连话都未曾多说一句,仍专注着手中的画作。   黑影见此心中不觉有些来气,她费尽千辛万苦来此寻他,他却视她如无物,这算什么!   因赌气面色不禁有些红,与平时淡漠清冷的样子天壤之别,嘟着嘴的样子更为她平添了些可爱的困惑。   眼角不由染上几分笑意,寥寥几笔完成了画作,将其收至一边,画渊起身走到她身边。   黑影别扭地将头转向一边,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脸上的红晕竟愈发的明显,素日里的波澜不惊、喜怒不形于色此刻都不知跑哪去了。   画渊施施然走到她面前,微微蹲下身,伸手去碰她的披肩。   黑影仓皇后退了几步,离他远了些,手抓紧了自己的衣服,“你干什么?”   画渊笑意未减,宠溺纵容的神色一望无垠,薄唇微微开合:“过来。”   他的眼睛好似会说话,闪烁着世上最璀璨的光芒,波澜微动却一望无际,如水荡漾,晃去了她的魂魄。   沉沦在他缱绻的目光中,她当真轻轻走过去,面色略有几分羞赧,站在他面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画渊看着她,握住她的手,将她身上的披风取下,放至一边,“瑶儿,你穿黑色不好看。”   边说边揽着她坐在椅上,而寂瑶也恰好坐在他腿上。   一时无言,天地寂静。   画渊凝视着她的如瀑黑发,嘴角是浓得化不开的笑意。寂瑶无措地坐在他身上,盯着自己的衣带发呆。   良久,轻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夹杂着无限眷恋、无限爱恋、无限惆怅、无锡愁思,声音虽小,却足够他二人听见。   “瑶儿,我喜欢你。”   掷地有声,一字字撞击着寂瑶的心弦,铿锵有力。   这就是她想要的答案,不是吗?她来这儿就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   是,她爱;不是,她弃。   她寂瑶拿得起放得下,若是不如意,她不会强人所难,放手,是最好的选择。   回身抱住他,樱唇中吐出两个字“谢谢。”   没有肯定,亦没有否定,单单两字,就足以证明她的心。   画渊虽不知她是什么意思,但她已经给了他最好的答案。   将怀中人儿更深地压向自己。满足、喜悦、幸福,种种情绪在他的心头荡漾。心有所属,一颗心被填得满满的。   无论将来怎样,但现在,他做了他想做的事,至少爱过,他无悔。   “你现在可是名花有主的人了,不许和别的男子走得太近。”   寂瑶从画渊的怀中抬起头,迷惑地看向他,一时不解他此话何意。心念一转,登时明了,心下不由多了几分笑意:“你吃醋了?我和自卿只是好友而已,没有……”   话未说完,便被画渊封住双唇,言语尽被淹没。   多次看他二人执手飞过天际,一路有说有笑,他心里如何能舒坦?   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和别的男子牵手走在一起,还叫得那么亲热,言语举止暧昧至极,他又怎能不吃醋,除非他不是男人!   极霸道又极缠绵的吻,似惩罚又似告诫,舌头紧紧缠住她的舌,抵死缠绵,难舍难分,竭力攫取着她口中的花香。   寂瑶推搡着画渊的胸膛,欲分开些二人的距离,却引得他心中略有怒火,被他钳住双手,锁于身后,唇舌依然纠缠着,不分彼此。   倏然,唇间尝到一丝甜腥,画渊微微放开了她,唇依旧贴着,舔噬着,啃咬着,只是不再深入,温柔至极。   寂瑶脸上早已是红霞遍布,双眸紧紧闭着,长睫在画渊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旋即闭上双眼,嗅着她醉人的体香,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美好的一刻,满心惬意。   待寂瑶有些喘不过气时,画渊才彻底放过她。却在她将要逃离的时候长臂一捞,将人儿禁锢在自己怀中。   寂瑶大口喘息着,贪婪地呼吸着周围新鲜的空气,似想起了什么,回首看向画渊,脸不红心不跳,心中有些不舒服:“看你这么娴熟,应该有过无数次接吻吧。”   画渊低低一笑:“我只喜欢过你一人,也是平生第一次吻别人。”   寂瑶脸上的红云又多了些,不愿继续和他在这个话题上讨论下去:“你刚刚在画什么?那么认真。”   “想看?”   怀中之人轻轻点了点头。   画渊将先前收拾起来的画作徐徐展开,一名女子赫然入目。   皓月当空,花草丛生,百花齐放,彩蝶翩飞,一女子静静站于万花丛中。   嘴角含着盈盈笑意,彩蝶在她周身飞舞,一身素衣,好似也融入这万千彩蝶中,随风翩舞,缥缈如入九天。   眉目含笑,倾国倾城之颜尽洒于笔下,美得不似人间所有。   寂瑶一时怔住了,呆呆看着那画。画渊从身后搂住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畔,更添暧昧。   “好看吗?”   “我哪有那么好看。”   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中,寂瑶脸上红晕更甚。   画渊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注视着她的容颜,吻了吻她的鬓角,宝贝似的搂在怀中:“我的瑶儿,永远是最漂亮的。”   神界不比那么多规矩,即使是师徒恋,在这儿也算不得什么。只要有情,神和魔也大可在一起共享白头。   神界的自在洒脱是仙界永远望尘莫及的。这或许就是除却力量上的分别,同属正道,而仙界却远不及神界的原因。   画渊与寂瑶也自然而然地在一起。 ☆、梦回长留   次日,画渊与寂瑶携手同游于六界之中。看着她眉目含笑的样子,画渊不禁有些恍惚。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她。自他认识她以来,她的脸上极少出现过第二个表情,而就在这两天,他几乎看遍了别样的她。   赌气的她,羞涩的她,动情的她,忘情的她,一幅幅画像自他脑海掠过,化为绕指柔,丝丝缠绕在心头,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   轻叹一声,有些无可奈何。她终究还只是个女孩,一个对爱情抱有美好幻想的女孩。   只是当幻想破灭,什么也不会剩下,包括恨,既无爱,又无恨,那时才是真正的君已陌路。   但寂瑶不是一般的女孩儿,她一向隐藏自己的心,若是付出一颗真心便会毫无保留。一旦她的真心得到欺骗,就会毫无保留地收回。她不畏惧生死,只是害怕失去,与其最后痛苦地失去,她情愿一开始就从未得到过。   若是换作一般的女孩儿,他们至少还会大哭大闹一场发泄自己的情绪,最后悲伤地离开。可寂瑶不会,她不会哭闹,只会走得干脆、走得决绝、走得利落。   二人路过三重天时,停留了一小会儿,东海的一座山上,风景如画,堪称人间仙境、世外桃源。树木郁郁葱葱,色彩浓重得仿若水墨画。   仙气充沛,一草一木仿佛被注满了灵力,极其茂盛,是绝佳的修炼场所。   正值春季,阳光刺破云层斜斜地洒在他二人身上,画渊惬意地眯起眼睛,未置一词。   小溪在山间淙淙流淌着,流水潺潺。岸边几树桃花,花瓣纷纷落下,落入流水之中不见踪影。   寂瑶一时看得入了迷,颇有些触景生情,喃喃自语:“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有些煞风景的句子,寂瑶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情不自禁说出这样的话来。   画渊察觉到她的异样,从身后搂住她,“在想什么?”   寂瑶略一愣怔,立即收起眼中那抹异样的情绪,故作泰然道:“没什么。你看这儿风景多美啊,真想一直生活在这儿。”   画渊并未有任何怀疑,“你若喜欢,留下这儿就是了。”   他淡淡一笑,不等寂瑶再次开口,点点金光已然笼罩了整座山。   设这么强的结界,寂瑶无奈地撇了撇嘴角。   画渊牵起她的手,笑容依旧温和从容:“天色还早,我们再走走。”   寂瑶沉浸在恋爱的时光中无忧无虑地度过了两个月。每天除了定时的功课和在神农殿呆的那一段时间外,剩下的时光除了和画渊四处游玩就是和自卿在一起胡闹。   苍穹殿中,朝会上,寂瑶用自己作为司水上神的权力保住了一个被长老阁判处死刑的神。   正邪在她心中并无多大分别,一念为正,一念为邪,正邪只在一念之中。   人固然要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任,但凡事都要有个度,惩罚也一样。长老阁那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她实在看不下去,也不忍心看那些无辜的生灵枉死。她是女娲的女儿,自然也继承了母亲悲天悯人的性格。   虽然罪不至死,但寂瑶仍是废了那人的神身与神力,将他关在东海的那座山上静思己过,也相当于一种变相的流放。   或许是因为上神来过,那人替这座山取名长留,望世人长留,初心长留,永无变化。   经此一事,寂瑶的名声在神界大大涨起,长老阁除人未成,反倒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心中一口气憋着无处宣泄,很快就将目标转向她。   寂瑶常常出入苍穹殿,也经常与画渊在朝会上碰面。神界众人皆知他二人非同寻常的关系,无论是看在谁的面子上,他二人到哪儿都不会有人阻拦。   一日,从苍穹殿出来后,寂瑶独自一人走在林荫道旁。   蓦然间抬头,一女子正站在不远处,微微靠在树上,纤腰不堪一握,背影落寞,让人心增愁意,怜爱之心自心底油然而生。   寂瑶看着她,眉心不觉蹙了蹙,却仍是走上前。   “瑾雪。”同为上神,她用不着行礼拜见,只是单单打了个招呼。   “寂瑶。”她同样回复,“我等你好久了。”   瑾雪转身面对着寂瑶:“请你把他还给我。”   寂瑶面色暗了几分。   “你了解画渊吗?我与他相识多年,你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瑾雪对寂瑶略带警告意味的眼神视而不见,自顾自说着,“我从第一次见到她时就爱上他了。”   “他独自一人住在清明殿,未有官职前,吟诗饮酒,过得潇洒自在,有了官职后,闲暇时潜心修习医术,炼毒炼药在他眼里都算不得什么。”   她顿了顿,看向寂瑶身后,凑近她,方才继续开口:“我爱慕了他这么多年,他却对我半分意思都没有,而你只和他见了一面,他就深深喜欢上你,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瑾雪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因为你的身份,你作为司水上神,伏羲的女儿,神界的公主,带给他的利益更多。”语毕,不待寂瑶有所动作,身子骤然向后一晃,一口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寂瑶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心中亦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微微侧身躲开了那一团红色的液体,静静看着瑾雪捂住胸口跌在了地上。   “画渊!”瑾雪向寂瑶身后唤道,一抹白影渐渐走近。   寂瑶心中不觉有些来气,看向瑾雪的眸子中不由多了几分厌恶。   待画渊走近,瑾雪径直忽略了身前的寂瑶,话语中带了哭腔:“画渊,这算什么,我不过就是和她说了几句话,司水上神就动手打我。”说着便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画渊淡淡扫了瑾雪一眼,眸子中看不出半分情绪,轻轻握住寂瑶的手,冷冷开口:“孰是孰非,本尊心里自有计较。”   随后,带着寂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离开,但在瑾雪抬起头时已是空无一人。   来到一处无人之地,寂瑶挣脱了画渊的手,赌气似的站在一边。画渊眸中含了几分笑意:“她是故意想离间你我,你还真信了。”   见她不答,画渊强行扳过她的身子,轻挑起她的下巴,逼着寂瑶看着他的眼睛:“瑶儿,相信我,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不会伤害你。”   寂瑶眼中划过一丝诧异,随即被长睫掩盖。再抬起头时,紫眸中又是一片波澜不惊,朝着他浅浅一笑。    ☆、风月无边   父神病愈,重掌神界大权,与长老阁的抗争一日也未曾停止过。   魔族在寂瑶十六万岁时下了战帖,神族上下皆惊。虽说数十万年来神族与魔族的战争从未停止过,但这些年关系虽一直僵着,却大有休兵之意,此番突下战书不知是何意。   经过苍穹殿的一番讨论后,最终决定由司水上神领兵出战。   寂瑶听后顿时冷笑,嘴角挂着嘲讽。   这多半是长老阁的意思,无论明里暗里,都是除掉她的绝佳机会。他们无非是想断了她的后路让她客死他乡。   不过这样也好,总不能一直藏着掖着,她有耐心陪他们一直耗着,那些老家伙可不一定等得下去。   寂瑶淡笑着答应,除了她这个主帅外,长老阁还派了一人与她同去——画渊。   这算什么?缘分吗?即使是缘分,估计也是一段孽缘。   好牵制她?还是好用他威胁她莫要乱来?真是好计策,他们就这么着急让她死!   寂瑶这样想,仍是为自己换上一身红衣,墨发高高束起,冷漠中又带着一分张扬的美丽。   她有属于自己的骄傲,长老阁既想试探她的实力,那就让他们好好看看。   画渊被封为司韵上神,是她去过苍穹殿后知道的。她一直很好奇为何会取这个字,可是直到他离开也一直没告诉她。   出兵那日,一身红衣的寂瑶站在最前方,看着身后的十万天兵天将,唇角掠起一丝笑意。神界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兴师动众了。   十万人,能活着回来的寥寥无几,一场厮杀,会夺去多少人的生命,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堆堆白骨,尘尘黄土,终究会葬于这漫天黄沙中。有始有终,一切都会结束。待到这一切结束时,就是长老阁覆灭之日。   唇边抿了丝坚强,衣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寂瑶袍袖一挥,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向神魔二族交界处出发。   画渊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眼里尽是担忧之色。她的坚强,她的倔强,是被长老阁磨出来的,身为父神之女,她的责任往往比别人的都重。今日的她绝不是明日的她,她只会变得更完美,更像一个王者。   三个月后,寂瑶坐在营帐中看着面前的棋盘静静出神。这场仗断断续续打了三个月,大战小站无数,死伤更是无数。   画渊坐在她的对面,盯着眼前的棋局,半晌不曾言语。   魔族打了三个月后就不再出兵,是因为他们从首仗就知道这次领兵的不是他们早已深谙于心的神族将领,而是寂瑶这个素未谋面的小丫头。   也正是这个小丫头,将十万对二十万必败的战局生生扭转,一手封印了魔族。并且登上天帝之位,一手翻云,一手覆雨,收服了整个神界。   良久,画渊终于落下一子,看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棋局无奈叹气。   “都说精通战略的人是一等一的棋场高手,而你却从不按常路出牌,也难怪魔族的人和你打了几场仗就不敢再出兵了,真无法预测你下一步棋会走在哪里。”   寂瑶淡淡一笑,眉间透着些许疲惫:“他们大多拘泥于典籍中的记载,一招一式,一兵一卒,只会按着原有的样子出现,未有丝毫变化。要知道,只要稍微变化便可让人措手不及。”   画渊看着她,明亮的眸子中波光潋滟,长睫微微掩映,看不出在想什么。   修长的手指轻轻拈起一枚棋子,端详了一会儿,又放回原位,寂瑶开口:“有些棋子,在外人看来是废子,殊不知只要加以利用照样可能会控制一个王朝的命运。”   只是一枚不起眼的棋子,落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诚然,缺少任何一枚棋子都构不成一个棋局,一个王朝。   画渊看着她落子的地方渐渐蹙起剑眉。   她在刚开战的时候就让他找来关于魔族中人的资料。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一点他可以理解。   可是这几天她一直早出晚归,不管魔族的人在结界外如何叫嚣,她总是吩咐将士们闭门不出。看他们心中的怨气一日胜过一日,画渊颇有些无可奈何。   虽说他也劝过几次,但寂瑶总是左耳进右耳出,全然不当回事。不知她又在打什么算盘。   她夜夜归来,裙角多多少少都会带些血渍,真气内力也会耗尽大半,每次问起,她总是淡淡摆手说没事。   魔族之君生性残暴、残忍,对待手下的人又极凶狠,魔族将士在他的训练下皆变成骁勇善战、以牺牲为荣耀的战士。但有赏有罚,赢了会有奖赏,输了亦有惩罚且手段无比很辣。   “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手?”画渊问。   “若是以前,我必定会再陪他们玩上一阵子,只是这次,我不打算再等了。”寂瑶看向帐外恨不得用牙齿啃结界的将士,唇角划过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   等了这么久,也该够了。神族的将士忠心无二,甘愿为了守护疆土抛却自己的生命。   她起身,走至营帐外,一只纸鹤破空而来,落入她手中。略一凝神,内容已尽在她脑海之中。唇边若有若无勾起一个弧度,修长的手指微微收紧,纸鹤业已化为齑粉。   寂瑶掀开门帘,进帐后又坐在原先的位置上,无悲无喜,面上淡然若水,无甚表情,朱唇轻启:“魔族的四大护法你可知道?”   画渊凝眉沉思了一瞬,答道:“魑魅,魍魉,血衣,冷夜,四者亲如兄弟且在魔族中掌握着军事大权,缺一不可。”   “不错。”寂瑶淡淡一笑,补充道,“魔族之主鬼域猜忌心极重,尚有一子离天,掌管魔族中大小事宜,他宁愿相信自己儿子说的,也不相信跟随自己已久的四大护法所说的。是以很快被他儿子架空了权利,退居幕后,不再管事。鬼域虽已不问事,但他在魔族中的声望还是很大的,对魔族的影响力也是极深,决战时擒贼先擒王,先解决他总是没错的。”   寂瑶眼中带了丝凌厉:“他手下的四大护法法术高强,数他四人最难对付,但不满鬼域已久,只要稍加利用,结束神族魔族数十万年来的战争并非难事。”   这场仗打了数月之久,神界那些看热闹的人热闹看得也差不多了。神界伤亡虽不算惨重,但十万对二十万,力量终究悬殊。 ☆、一线缘   长老阁只怕都没想过让她活着回去,即便回去了输了也只有死路一条,胜了也只会是惨胜。结局如何,她无法预料。   这数十万年来的战争也该结束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世上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一切不过都如水中月,镜中花,梦一场。   夜晚,月上中天,云色惨淡,风过树林,萧萧索索,偶有几声莺啼,在这空旷的荒野上显得分外分明。   寂瑶坐在营帐内,低垂眼睑,凝神细看案上的行军布阵图。   蓦地,帐外树林中的鸟扑棱棱飞起,闹腾了好一会儿才重又落回原位。   她淡哂,是浓浓的嘲讽之意,长老阁,是真的是坐不住了。   素手轻挥,敛去夜明珠明亮柔和的光晕,独自一人站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着。   几缕黑影飘进,门帘未有丝毫撩动之势,黑影已达榻边,化作三个黑衣人,刚举起剑,还不待有任何动作便立即朝门外窜去。   寂瑶身影一闪,已至门边,兰指轻弹,层层结界布下,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他们。   “本宫可真大面子,劳得长老阁如此兴师动众。”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巧笑倩兮,“不过一个略带生气的傀儡而已,也能让你们大费周章。”   袍袖一挥,榻上之人已化作点点飞灰。三人大惊失色,已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寂瑶瞥了他们三人一眼:“你们打不过我的,而且也逃不出这结界。”   “既然知道我们是长老阁派来的,为何还不动手?”一道好听的男声问道。   寂瑶闪身回到主座上,“本宫无心杀你们,你们走吧。”说罢,点点金光散开,三人身上的神索已化为虚无。   “这是为何?”仍是那人。   “这是本宫与长老阁之间的恩怨,尔等既未伤害到我,本宫又何苦要迁怒于你们?”语气平静,未有丝毫波澜。   这或许就是她和长老阁之间最大的区别,这场斗争,胜利只会属于她。她的心胸,她的大度,是长老阁永远不能企及的。   那人黑暗中的眸子仿佛堪透了一切,淡淡一拂袖,走出了营帐。   树林中,黑衣人拉下了蒙面的黑巾,撤去法术,露出俊朗的五官,仿若刀刻般精致的下巴,看向仍处在黑暗中的营帐,凄惨一笑。   或许,这一切,从一开始,就已注定,都是错的,不可再挽回。   天边泛了鱼肚白,寂瑶缓缓走出营帐,极目远眺,青山延绵,翠色入目,全然不像已开战数月的战场。   神族士兵对她布下的结界无所不用其极,却依然无法撼动分毫。   看着成天对结界出声咒骂的将士,寂瑶无声而笑,微微抬眸望了眼天空,暗自计算着。   果不其然,结界外厮杀声响起,她挥手撤去了结界,将士们个个像刚放出笼的老虎,现在只想,吃人。   看似散乱却按着规定的顺序冲了出来,将多日以来的怨气撒在魔族将士身上,可谓是酣畅淋漓,一解心中闷气。   然魔族士兵多年生活在鬼域的阴影下,战斗力早已超越常人,也不是好惹的角色。   寂瑶昨夜连夜下了决战之帖,魔族定是有备而来,这场仗不会那么好打了。   画渊看向战场,剑眉不自觉深深蹙在一起:“魔族将士达到三十万之多,足足是我们三倍之多,你现在下战帖会不会为时过早了些?”   寂瑶莞尔一笑,不置可否,却也不以为然。   鬼域又调来十万将士,可以说是倾巢而出,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他将魔族大多数兵力付与一场决战上,赢了自然是皆大欢喜,但若是输了呢?   看她漫不经心地模样,画渊心底越发没底,纵使他知道寂瑶不会是会乱来的人,但看她此番不管不顾的样子,他委实有些担心。   寂瑶显然不这么想,依然一副淡然若水的样子了:“既来之,则安之。这场仗迟早要打,只是时间分别罢了。”   她将神族将士困于结界中,正是为了激出他们心底的怨气。一日两日也罢,可要十天半月就不一样了,就像牢房里的犯人,总有一日会发狂。   当他们出去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发泄,怒气也好,怨气也罢,皆是不可估量的。   将他们磨到心底只剩下气后,再将他们放出去,战斗能力往往能超出平常。   自顾自从墟鼎中取出一物,用面纱蒙住自己的脸。   凌空飞起,纤细的手指持住弓身,素指轻拉,离弦之箭已然射出。对方也眼疾手快地射箭,与她的箭对上,两箭相击,摩擦出巨大的火花。   “砰”地一声爆炸,火光四溅,下方将士无一幸免。   正待寂瑶准备再次发箭时,惊觉腰间多了一双手,一人自身后抱住她,湿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他说:“无论结局如何,我陪你。”   白皙修长,棱角分明的手覆上她的手,带着她张弓、射箭,一束金光猛然射出,正中对方心脏。   看着那人倒下,寂瑶撇撇嘴,有些无语,不愧是从小练到大的,那么准。   “魔君!”惊天动地的呼喊声响起。如此一来,魔族将士更像是杀红了眼,猛烈地发起攻击,一味地进攻,只知进攻,不知后退。   神族将士尽被屠杀,步步后退,落于下风,却已无路可退,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倏然,一人自空中飘飞而落,白衣猎猎,飒飒作响,   面上戴着一枚精致的面具,挡住了容貌,但看他周身高贵不凡的气质便知不是常人。   墨发在空中铺洒而开,落地后又稳稳垂于身后,如水般流淌。手中还提着三颗头颅。   魔族中人见到他已有四分之一的将士跪地罢战,但见到他手中提着的三颗人头时,几乎所有的人都煞白了脸,竟都跪在地上久久不发一言。   寂瑶笑了笑,命令所有将士后退,自己上前交涉。   那人见她恭敬地作了一揖,她浅笑着摇头,扬声道:“如今胜负已分,按照战书中所言,尔等莫要违约。”   说罢,轻挥衣袖,面前血腥屠戮的场面挥之而去,随即而来的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翠色,自然,祥和,充满生命的气息。   双手结印,巨大的封印落下,笼罩住整个魔族,化为点点金光,消散在空中。    ☆、浓情蜜意   司水上神凯旋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神族上下,长老阁气得发狂。原本让那个丫头出战只是想将她调离神界好趁机除了她,没想到她居然还封印了魔族,真是,不可理喻!   伏羲顺理成章让寂瑶管理神界事务,此举更是让长老阁气得牙痒。   苍穹殿中,寂瑶看了眼那个最大的纯金宝座,淡淡蹙眉,并不说话。   她不希望属于这里,更不愿意属于这里。   画渊失踪了,她知道他在哪里,却又不知道他在哪里。   或者说,她不希望面对这个现实。   寂瑶不再在六界中乱跑,只一个劲地待在雪寒宫中发呆。   “我要去找他。”她说。   “你明知道他们是故意引你去的。”自卿的声音不悲不喜,没有意外更没有忧虑。   “他们既然想见我,那我就去一趟,会会他们。省得他们满六界地找借口引我上钩。”寂瑶面沉似水,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当天夜里,她去苍穹殿见了父神。只是当时的她不知道,这将是她见父神的最后一面,她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也离她而去了。   她潜入了长老阁,他们抓走画渊无非是想引她出来,然后……除去她。   长老阁,主掌神界中大小事宜。阁中有数千人,主有三尊,道尊,法尊,刑尊,掌管神界刑罚。一切有罪之人都是从他们手中经过的,结果,不得而知。   除了衍道长老,长老阁中还有一长老与寂瑶走得很近。   犹记得小时候,她年少无知,父神又宠着她,她就无所顾忌地满神界乱转,连长大后令她深恶痛绝的长老阁也去过几次。   那时,常有一个大叔弯腰将她抱起,笑眯眯地对她说:“小瑶儿,又来玩了,大叔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那时候,伏羲与长老阁早已势不两立,她又是伏羲的女儿,长老阁中待见她的人不多,唯有大叔,待她是真的好。   那时她还小,尚不懂得人心险恶,只当人性本善,人人皆是如此。却不知长老阁中不知有多少人对她心怀不轨,若不是有大叔护着,早就不会有日后的寂瑶了。   但当她明白时,一切都已来不及。   他是长老阁刑尊,名扬天下的上神北冥,却与一魔族女子相恋。   神族本就不在乎身份这些东西,长老阁却觉得他让整个神族受到了屈辱,下了□□,满六界地追杀他二人。   并威胁他若不交出那女子,在神界将一无所有。   此番话,听在寂瑶耳里,又是另一番味道。   哪来那么多理由,长老阁分明是看上了北冥手中的权利,找了个借口好将他除去。   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寂瑶冷笑。   她再一次见到北冥时,是在长老阁中,亲眼看着长老阁判了他二人死罪,亲眼看着他牵着那女子的手双目带着浓浓恨意跳进了神火。   那时,她只有十六岁,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悲剧发生在自己眼前,一个爱自己的人为了自己的所爱之人,被长老阁害得体无完肤。   从此,长老阁,三个字在她心中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一生不忘。   长老阁,真的是可以做到为了一己之利不留情面置人于死地。   那是她第一次,憎恶这里,血腥与残忍,早已超出她的所想。   再次来到长老阁,就像个迷宫,虽说她来之前已经问了自卿画渊所在之地。但就凭她十几万年前去过长老阁的那点零星记忆,想找到还真有些费劲 。   先说这牢房吧,长老阁主掌刑罚,地下三层,地上三层,整天鬼哭狼嚎的,真不知道他们怎么受得了,少抓两个人会死吗?   虽说是牢房,不过待遇还是不错的,睡的是云床还没有束缚。一人一个房间,用品一应俱全,只是外面设了层结界,他们出不去。   寂瑶无语,不愧是神界,待遇都与其余五界不同。   她找到画渊时,他正睡在云床上,周身幽香袭人,白衣翩翩,毫无褶皱,哪有半点被囚禁的样子。   见到她进来,头也不抬,仍仰躺在床上,微阖双眸,假寐。   寂瑶见他这副样子,倒也不生气,莲步轻移,坐在他身旁,纤细的手指覆在他唇上,缓缓摩挲:“累吗?”   画渊不应亦不动,却在寂瑶收回手指的瞬间快速抓住她的手,轻轻一拉,人儿毫无防备,倒在了他身上。   将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薄唇开合:“这儿,累。”   寂瑶面色微红,赧意上涌,欲挣脱他的束缚,却被他握得更紧,放在唇畔,细细吻过她的指纹,既轻,又柔。   削薄的唇,微微凉意,点点湿意,沁入寂瑶心间。   “瑶儿,谢谢你。”   寂瑶顺势躺入画渊怀中,头枕着他的胸膛,把玩他胸前的一缕垂发,丝毫不为身处长老阁而忧心。   画渊搂着她,抚了抚她毛茸茸的发顶,阖上眼眸,不再说话。   待到再次睁眼,寂瑶正在他怀中呼呼睡着。这几天她闲不到哪里去,不知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一回了。看着她恬静的模样,眼角不由漫上几分笑意。   不知不觉中,她已在这陪了他一天,长老阁至今没有动静,到底想干什么?   门外响起说话声,画渊并未有任何动作,却把尚在睡梦中的寂瑶吵醒了。   慵懒睁开双眸,揉了揉眼睛,迷糊可爱到一塌糊涂。   画渊抱她坐起身,往怀中又楼了楼,伏在她耳畔轻声说:“有人来了。”   闻言,寂瑶的睡意一扫而光,如秋水般的眸子瞪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我活的时间太长了,成心给我减寿?”   画渊笑着松开放在她腰间的手:“有我在,谁敢给你减寿?”   话音刚落,牢房的门猛然被人撞开,“寂瑶,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寂瑶不耐烦地蹙了蹙眉,眼眸微眯,杀意尽显。   整个神界还真没人敢跟她这样说话。   淡淡扫了来人一眼,周身寒气足以将人冰冻。祭辰剑感知主人怒气,自动出鞘,朝来人攻去。   长老阁中人虽身为神界重臣,但见到她无一不唤一声“殿下”,就连师父当年第一次见到她也是恭恭敬敬地行礼。神界中敢直呼她名讳的屈指可数。   画渊瞥了那人一眼,伸手将寂瑶揽至怀中,身影一闪,已至门外。看着无尽的岔路,寂瑶无奈叹气,她来时只为了找画渊,并未太过用心记路,如今,唉……   只得传音于自卿:“长老阁怎么走?”   对方很没心没肺地回了一句:“大小姐,地图看那么多遍你怎么还记不住啊?当初走那么急,给你地图也丢在一边。”   寂瑶撇撇嘴,丢都丢了,现在说她还有用么?再说了,她也没这个工夫研究地图。   “只能靠你了。”她靠在画渊怀里,笑着说。   画渊唇角若有若无勾起一个弧度,抱起她,腾云而走。   他的方向感倒是好,转了几个圈,走了几条岔路,也算走到出口。   只是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   “我长老阁岂是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寂瑶走出画渊怀中,皮笑肉不笑:“本宫来此不过寻一人,莫非本宫连这点权利也没有?还是说长老阁中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当然没有!”法尊说,“不知殿下为何伤我长老阁中人?”   “他出言不逊,犯了本宫名讳,长老说本宫可有权处置?”寂瑶似笑非笑,“长老来得正好,现下,人都在这,也省得本宫动手了。长老阁最是纪律严明,此人犯了上级名讳,该如何惩治长老阁应当比本宫清楚,还望秉公处治,莫要留情。”   长老阁被她堵得没话,面前这位小祖宗他们现在还得罪不起,将来新账旧账一起算!   当着她的面将那人解决了,寂瑶冷眼旁观,不曾多说。   而此时神界早已乱成一团,苍穹殿派了人来寻寂瑶。   “父神羽化,恳请公主前往苍穹殿主持大局。”    ☆、默   寂瑶身子一震,脑中有一瞬空白,险些栽倒在地:“你说什么?”声音虚弱得与方才对待长老阁的义正言辞大相径庭。   “父神羽化了。”那人急急又回答了一遍,仿佛没有注意到眼前寂瑶不可置信的神情。   寂瑶身影一虚,再不理睬在场众人神态各异的表情,化作一道流光急急向远方掠去。   当时她走得太急,并未注意到长老阁眼中浓浓的笑意和挑衅。却被沉默在一旁的画渊尽收眼底,眸中顿时溢满寒意。   苍穹殿中与平常无异,朝臣皆在殿中等候。寂瑶寂静无语,只是上方那一尊宝座再无一个眉目和蔼的人出现。   寂瑶从门外一步一步走上父神为她铺好的路,她的身后,却再也没有那个可以保护她,为她铺路的人了。   “殿下。”殿中之人见到她纷纷作礼,退往旁边让出一条通向上方宝座的路来。   寂瑶未继续向前走,只站在大殿中央沉默不语。   “伏羲殿下已去,臣等恭请殿下继任大统。”站立两旁的大臣一个接着一个跪下,不消片刻,大殿中只余她一人站立。   “臣等一直跟随父神,深知殿下希望六界和平之心,司水殿下在六界中宽厚待人,功勋业绩我等有目共睹,我等愿跟随殿下共同对抗长老阁。”   寂瑶苦笑,他们依靠她,她又能依靠谁?除了父神,她已经一无所有。   父神离世,她顺理成章继承天帝之位,如此看来,倒更像她贪慕权势已久,蓄意杀害父神。即便有人怀疑长老阁,又有几人敢追究。   小时候,父神便很少让她进入苍穹殿,更从未让她去那王座上玩。   她很好奇,父神告诉她,那个位置,有太多人盯着,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如果可以,他希望瑶儿永远不要接触那个位置,如果可以,他希望瑶儿做一个普通人,永远不要被这神女的身份束缚。   人人都羡慕神仙,可是又有几人能真正了解作为一个神仙的无奈和痛苦?   父神早料到这一天的到来,是以为她铺好了路,扫除了她身边的大部分障碍。   殿中这些人,虽不可以完全信任,但各个都有一方势力,牵制着彼此,以制衡这神界。   互相利用,互相猜忌,这世上,又有几人待她是真心?   寂瑶一步步走向那个宝座,在众人的注视下,堂堂正正坐上了那个位置。   看着下方之人的跪拜,她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没有喜悦,没有厌恶,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衍道长老喃喃念着什么,她没有听清,心仿佛被人掏空了,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突然好还念以前的日子,自己在凡界的日子,和离羽离月在冥界的日子,和画渊在蛮荒的日子,可是,这一切,都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以前,她每次出去玩,都会有人在她身后为她挡住一切风雨,如今那人不在了,又有谁会在她身后,她又能依靠谁!   蓦然抬头,正巧对上长老阁中长老那双带着幸灾乐祸和挑衅嘲讽的眸子。   是他们!他们利用画渊将她调开是为了加害父神!是不是如果没有那个大臣报信,她也会死在他们手中?是不是如果没有他们,一切就不会发生?   心中一瞬充满怒气,眼中的灼灼恨意足以将人烧为灰烬。殿外不时响起几声闷雷,周身真气激荡,向着殿下诸人汹涌而去!   衍道站在她身边,早在她真气平喷涌而发之前设下结界,以保护众人。   真气撞在结界上又往四周散去,衍道身影不稳,虚晃几下,强行咽下喉中甜腥,手抚上寂瑶的肩,传音道:“瑶儿,冷静点。”   寂瑶用力掐着自己手心,指甲深陷皮肉之中,点点殷红洇出,在白皙的手上晕染而开,触目惊心。   她努力平复心中怒火,半晌,方望向衍道长老,嘴唇被她咬得发白,清晰可见一排牙印和点点血迹。   拂掉肩上那只手,她强打起精神,虚弱开口:“我没事。”   望向殿下众人,眸子中是许久未见的那一片冰川,带着无尽的肃杀与冰冷。   画渊心中一凛,长老阁此举,终是将她逼上了绝路,属于她的,不属于她的,都来了。伏羲一直所努力、所拖延的事,终究还是来了。   寂瑶坐在苍穹殿中,看着手中卷宗,久久不发一言。   画渊从门外走进,看着仍在看卷宗的寂瑶的眼里溢满怜惜,走至她身边,以守护者的姿态屹立在她身边,陪着她。   良久,寂瑶终于放下手中的笔,将卷宗阖上,置于一边。整个身子瘫软在椅子上,看着已批阅完的卷宗闭上眼,沉默不语。   忽然,她斜身,伸手搂住身旁之人的腰,头贴在他的胸膛上,嗅着他身上干净清爽的气息,心中如落了块大石般重重叹了口气。声音再不如往日明媚,带了无边的悲伤:“画渊,我好累,我好想父神。”   画渊心中一震,倏然低头望向怀中的人儿。   这么多天,她的脸上竟没有过第二个表情,处理所有事都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好似所有事都在心中又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她看向所有人的眸子中都无悲无喜,比他刚认识她时更让人害怕。   她就像一片死水,再大的疾风都无法掀起一丝波浪。   可是他忘了,她还只是个女孩,一个刚经历过丧父之痛的女孩,一个需要保护、需要安慰、需要关怀需要亲情的女孩。   她不应该承受这一切的,那个天生骄傲,对待所有变故都泰然自若的司水上神,短短几月就一手封印魔族,结束神族魔族几十万年来战争的她应该倍受众人的尊敬,而不是成天接受长老阁的算计与陷害!   从知道父神死讯时到现在,她没有流过一滴眼泪,没有抱怨过一句,从容打理着政务,一切痛苦都自己承担。除了那天在长老阁眸子中流露出来的不可置信和焦急,再没有人能从她的眼里捕捉到半分情绪。   物极必反,长老阁这么做只会将自己被覆灭的命运提前。   此刻,她窝在他怀中,眼眸间是浓浓的疲惫,是如小鸟依人般深深的眷恋和依赖。   搂着他腰的手臂又紧了些,她的声音也变得含糊:“别走,让我靠一会儿,我只想休息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相应的代价   闻言,画渊心中不由又是一怜,她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天天应付那些人,在他们当中周旋,她的心又该有多累?   现在的她对他是纯粹的依赖,依靠,只是,他,真的值得她如此依赖么?   在心中叹息一声,画渊手抚着寂瑶的秀发,轻声道:“好好休息吧。”   至少现在有他在,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在他还有这个能力的时候。   不知过了多久,当寂瑶再次醒来时自己正躺在榻上,周围不是苍穹殿,而是自己所熟悉的雪寒宫。   夜紫从门外走进,见她醒来,脸上带了少见的责备:“你也真行,在苍穹殿也能把自己累晕,还让司韵上神亲自送你回来,这次你这脸可真是丢大了。”   寂瑶无谓一笑:“是吗?”   如今的寂瑶,总是喜怒不形于色,比最初更让人畏惧,即便是再亲的人,也都带着淡淡的疏离。   她没能力保护他们,但也绝对不能伤害他们。   夜紫无奈叹气,替她掖了掖被角,转身又走了出去。   稍作休息,寂瑶又回到了苍穹殿,她不能停留太多时间,若是因为这个再被长老阁抓到把柄就不好了。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卷宗,她认命叹气。   那些老家伙真是嫌她太闲了,每天给她找那么多事做。   她待人宽厚手段又狠毒非常,为了对抗长老阁她不得不学着做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   长老阁狠,她更狠,长老阁柔,她更柔,她似乎总在追寻长老阁的脚步却又好像在更深一步地控制长老阁。   寂瑶借着手下人的手铲除了长老阁在六界中一部分不小的势力,令他们不得不先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然后再去想办法对付那群老谋深算的大臣。   他们对寂瑶下药让她必须待在雪寒宫中休养,却似乎忘了她司水上神一开始就是以医术著称的。还是他们自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没被她发现也无人知道?   抑或是他们心急得到权位而忽略了这一点,以为只要用疾病拖住她他们就可以从她手中夺过权力称霸天下?   却不想寂瑶明面上与他们演戏,暗地里在自卿的帮助下换着法子在神界各处笼络势力,控制住长老阁的命门。   长老阁让她称病不理神界事务,那她就任由他们在六界中兴风作浪,长老阁让她交出在神界的权力,那她就随便他们在神界中搞得天翻地覆,一切随了他们的心愿。   只是,希望长老阁不要胃口太大把自己撑死了。种下什么样的因就会结什么样的果。后果,也得由他们自己来承担。   她一向秉承公正无私的好习惯,眼里也一向容不得半点沙子,待将来出事时,她第一个找上的定是长老阁,他们需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长老阁势力遍布六界,她对抗他们,相对于以一敌百,敌众我寡,硬碰硬是不可能的,她必需一击必中。   她不想输,也不能输,弑父之仇不能不报,她与长老阁,结果只能有一个。   突生异象,罕见的灾难竟频频在神界出现。一时之间天下大乱,朝野上下皆惊,各路神仙乱作一团,长老阁凌驾六界的计划又泡汤了。   司宿上神夜观天象,算出天下大劫将至,必得提前做好准备。   长老阁狂傲自大,自然不会将司宿所谓的什么天下大劫放在心上。在他们眼里,只要天下尽在我手,又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   事情又闹到寂瑶那里,她冷笑,她被长老阁软禁于雪寒宫,即便想插手也是无能为力。   司宿上神所言未必有假,以长老阁的能力,想必也算到了应劫之人。他们不信,只是因为害怕,怕他回来寻仇。   神界之权尽在长老阁手中。神族将近千位神仙一齐请命,请寂瑶任天帝之位,掌管神界。   父神死后,本应寂瑶这个父神嫡女继任天帝之位,但长老阁从中作梗,独揽神界大权,将她软禁,让她无力再插手神界中事。   如今大劫将至,长老阁不闻不问,有失民心,软禁上神,有失仁义,他们数千之人抵不过天下悠悠之口,唯有让寂瑶重掌神界大权,他长老阁还可有保全之望。   只是,他们一开始控制寂瑶,不过是因为她年纪尚小,还未得到苍穹殿内所有大臣的肯定,现下放她回去,她早已羽翼丰满,此举岂非如放虎归山?   寂瑶坐在苍穹殿上首,静静听着下面人的禀报,眼中没有任何波澜。   短短数日,长老阁已死了不下百人,且大半是以极刑处死。寂瑶亦是如此,眼中没有任何波澜。   她淡淡看着他们在她面前被拖走,对他们的叫声充耳不闻。她按着长老阁定下的规矩,将他们的人一个一个除掉,不知长老阁心中会作何感想?   重新复位的她,已经比长老阁做得更绝了。   寂瑶容许外界之人进入神界担任官职,这一点受到长老阁的极力反对。   谁允许只能神界中人在神界?神可以去其余五界历劫,其余五界之人便不可以来神界了么?   在她的心中,并无多少高低贵贱之分,众生平等,难道只有神才可以高高在上么?谁有能力谁就是王者。   寂瑶厚待神界众人,以证在她心里没有忘记他们,权利依旧是属于他们的,她只是需要更多的帮手而已。如此,既得了民心又得了肯定。   看着长老阁一日一日衰落,寂瑶心中并未感到丝毫快意,反而有些许怅惘。   深夜,寂瑶仍独自一人坐在苍穹殿内细读卷宗,画渊从门口走进,看她严谨认真的模样不发一言,走至一旁坐下。   良久,大殿里没有一丝声响,画渊低眉思索,寂瑶依旧专注着手中的事,谁也没开口说话。   空旷的大殿并未因为两人的存在而多一丝生气,这死一般的沉寂更让这里多了几分清冷的意味。   又过了许久,才听到一道淡淡的略带清凉的女声响起“你是长老阁的人,对吗?”   男子低低一笑,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你是何时知道的?还是,你从未相信过我?”   寂瑶放下手中的笔,抬眸望向他,水眸中波光潋滟,看不出半分情绪:“开始的确怀疑过,但是一直没确定。不得不说你做事确实很小心,直到那一天,在兵营里。” ☆、江山如梦   画渊淡淡一笑,没有惧意,冷静的眸子中看不出悲喜:“我并不觉得我有哪里露馅了。”   “你的确装得很好,容貌、声音没有丝毫破绽,但你拂袖的动作出卖了你。”寂瑶一顿,继续说,“世上没有两个人可以将同一个动作做得如此神似。”   他了然地淡笑:“原来如此。”她对他如此了解,是不是可以代表他也曾在她心里存在过,也曾被她了解过?   “恨我么?”   寂瑶浅笑:“恨又如何?不过代表我还爱着你。”   画渊苦苦一笑,是啊,她素来狠心,又岂能奢望她再原谅他?   “你想对付长老阁?我帮你。”对付长老阁单凭寂瑶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她在被长老阁软禁后暗地里笼络神界各方势力。先前追随父神的那些人对寂瑶被软禁本就心怀不满,如今她再度复位,他们必将全力追随。   司宿上神在神界威望本就不低,此次推算出大劫之事使得人心惶惶,长老阁却不管不顾,可谓是民心尽失,失民心者失天下,他们此举相当于是引火自焚。   朝会上,寂瑶坐在最上方宝座,淡淡看着下方长老阁的戏码,眉眼冰凉看不出半分情绪。   “你诬蔑本尊!本尊何时陷害过司宿上神,他大胆妄言,本尊还惩治不得了么!”   “若非长老阁做贼心虚,又岂会对人人都能看出来的异象置之不理,仿若未闻!”   “此番应劫之人是谁想必在座诸位都应当清楚,当年若不是因为长老阁那位上神又岂会……如今回来必是来寻仇的。”   “放肆!”法尊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违抗天命,长老阁主掌神界刑罚,有何处置不得!”   天命?哪来的天命?寂瑶嗤之以鼻,好笑地看着。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么?长老阁栽赃嫁祸的本领真是越发地高了。   “不知殿下如何看?”一位大臣看向寂瑶恭敬地问道。   “长老阁既说自己是被污蔑,又何须急着为自己辩解?清者自清,相信诸位心中自有计较。本宫当时年纪尚小,对此事并无多大看法。”寂瑶三言两语将自己撇得干净,懒得趟这趟浑水。   她当年年龄确实还小,哪像这些老家伙,陈年旧事一桩桩一件件算得这么清楚。不过她小虽小,还是有心的,孰是孰非她看得比谁都清楚。但此时若是把自己搭进去,那她将来就更没好日子过了。   寂瑶满意地挑了挑眉,看着下方之人浑然忘我的争吵再不发一言。   作为一个君主,她自然不会相信拜在自己脚下的臣子每一个都是真心实意的,而真正能放心任用的也不会有几个。不过他们对于整个神界来说,利用价值还是不低的。   过去那些年寂瑶在六界中也不是白待的,除了秘密搜集长老阁这数十万年来在六界中的罪证和尽可能铲除他们分布在六界的一些势力以外,父神安插在六界各处的眼线也能为她所用。   父神以仁治天下,长老阁以严治天下,却都太过偏向于一方面以致完全忽略了另一方面。而寂瑶则是集两者于一身,恩威并施,收服神界。   做一个坏人难,做一个好人更难,做一个像她这样不好不坏的人难度可想而知。   “司彧上神。”寂瑶开口拦住了正准备离开的自卿。   苍穹殿中该走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本就空旷的大殿此时只余两人更显凄凉。   “怎么了?”自卿看着沉默在一边眉间透着浓浓疲倦的寂瑶心中不由一疼。   “天劫那边……”   “你放心,我会让人看着的,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寂瑶重重叹了口气:“别让长老阁乱来,当初,本就是神界对不起他。”当年的事始终是寂瑶的一块心病,但是既然做了,后果也只能由自己来承担。   父神与长老阁斗了这么多年,他们的手段还不是寂瑶一个初出茅庐不久小丫头能够学得来的。但是在其位谋其事,注定要继承父位的寂瑶早在她真正明白事理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培养了。   她不是一个娇生惯养,什么都不明白的公主,许多年前被逼出神界时她的心境就已不再如从前一般。   夜晚,月明星稀,只有那挂在苍穹处的婵娟淡淡泛着银光。苍穹殿钱的白玉台阶上,一个青年正缓步而上,他抬头看着头顶那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无奈叹气。   径直来到内殿,寂瑶正坐在书案后看卷宗,见他进来头也不抬,仍专注着手中的事。   青年抽走她手中的卷宗放在一边,寂瑶抬起头来瞪了青年一眼,伸手便要去拿那卷宗却被青年抢先一步拿走放在身后,眸子紧盯着她不发一言。   寂瑶幽幽叹了口气,望着青年沉默了半晌才道:“还给我。”   青年仍无动于衷,将手中卷宗放到她够不到的地方才缓缓开口:“做事要劳逸结合,像你这般不要命的,长老阁还没到下,你自己就先将自己累垮了。”   寂瑶苦苦一笑:“那还能怎么办?他终究会回来,以他心中对神界的恨意必将造成六界大乱,那时候才是真的完了。”   寂瑶靠在椅子上轻轻揉着太阳穴,疲惫之态尽显。青年心中一紧,坐在她身边,寂瑶乖巧地将头靠在青年肩上,无声闭目小憩。   窗外风轻轻吹着,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殿内,一地银辉。   良久,寂瑶才离开他,重又提起笔在卷宗上圈圈画画,也不再看青年一眼。   “大战那天的那个男子是谁?”   寂瑶看着手中卷宗,漫不经心地答道:“魔族四大护法之一冷夜。”   青年眼中划过一丝诧异,不解地望着她。   寂瑶仿佛没看见他疑惑的神色,自顾自地解释着:“鬼域生性暴戾,对待手下严苛非常,这也形成了他手下那支与神族相斗数十万年却未有丝毫下风的强大队伍,可也正因为他对属下的严苛的态度才搞得魔族分崩离析,各统领各自为政。”   “冷夜曽带兵与神族打过一场仗,最后败了,被鬼域施以极刑,而他那三个所谓的好兄弟却没有一个为他去向鬼域求情的,最后是我救了他并帮他疗伤。他许诺助我平叛魔族,只要保他无虞。”   青年将那几天的事联系起来想了想,这也恰恰解释了为何她那段日子天天早出晚归且真气内力耗尽大半。青年陷入了沉思,许久忽然问了句:“你还相信我?”    ☆、天下变   “如果我不相信你,就不会告诉你这些了。”寂瑶淡笑,“画渊,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一直在帮你。”   寂瑶摇了摇头,“不,我需要的是你最真心的帮助。”   画渊怔了一下,无奈苦笑,这都被她看出来了,世上还有什么是瞒得住她的?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如果可以,他一定会早一点遇见她,一定会放弃这一切,一心一意,只为陪她。   只是,这一切都太晚了。   正如他当初所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选择了长老阁,他与她的缘分,便已尽了。   良久,寂瑶轻叹一声:“罢了,你走吧,但愿最后你我不要兵戎相见。”话音刚落,她的身影便已消失在空旷的大殿之中。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她的馨香,那份卷宗上尚有余温,画渊看了一眼周围,心中只余苦涩。终究,是他负了她。   自那天过后,二人便再没有说过什么别的话,她是君,他是臣,他们之间只有关乎神界的事,成了最熟悉彼此的陌生人。   他从一开始就是怀着目的接近她,按长老阁的意思骗取她的信任,从她手中得到更多的东西,帮助长老阁完成统一六界的大业。   难道相处了这么多年,他对她就当真没有半分真心?   不,是有的。演戏与事实她向来分得很清楚。至少,他眼里时常流露出来的怜悯不像是假的。他们在一起时他发自内心的快乐也绝不会是装出来的。   她喜欢和他待在一起,但如今的一切,她与长老阁之间的血海深仇将她与他分隔在两端,再不能接近。   清晨,还未到朝议的时间,自卿披着一身露珠走进了苍穹殿,寂瑶还在里殿看卷宗。   他有些头疼地看着她:“你该不会又一夜没睡吧?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衍道知道了肯定又要说你,画渊那边也不好交代。”   “你认识他?”寂瑶自动忽略了前半部分,师父现在忙得热火朝天哪有那个闲情逸致来管她?   自卿也不瞒她:“我认识他比认识你早。话说当年你与他在蛮荒相识,我和他可是你还在下界的时候就认识了。”   寂瑶水眸微沉,她知道自卿不可能会不认识画渊,但是对于画渊不把认识自卿这件事告诉她,她心里还是有些气的。   “天劫那边如何?”闻言,自卿的眼神顿时黯了下来,寂瑶心中了然,难道真的避无可避么?“长老阁最近有什么动静?”   自卿语中带着嘲讽:“没什么事。他们虽不想承认,但不得不面对。他若是真的回来,第一个找上的就是长老阁。”看了看四周,“你倒是好,把身边的人全换了,这些人都是冷夜那边的?”   寂瑶耸耸肩,坦然道:“不全是,也有一些是下界的。”   自卿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她继续说:“你以为我这些年在下界是白待的么?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我拿什么跟长老阁玩?”   自卿无奈摇头叹气,他们终究还是太小看她了,寂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好对付、好操控,以她的谋略心计才智,只会比父神更适合当这个六界之主。长老阁想算计她?相当于玩火自焚。   人界的灾难一日胜过一日,洪灾、虫灾、旱灾,民不聊生,甚至还有人提出天下分崩,六界将灭的说法,闹得不可开交。   寂瑶看着此时早已顾不上对付她的长老阁无声叹息。他们其实一直还是以大局为重的,只是想法与父神相悖而已。   父神认为天下应该掌控在每个人手里才能更好地治理,而长老阁则是以为权利应该在自己手中。出发点都是好的,做法不同罢了。   在寂瑶的铁血手段下,长老阁的风气显然已经正了不少,但她的受上也沾满了许多人的鲜血。   她是神界的君主,建起了属于自己的威望,大范围地改了长老阁定下的律例,也因此死了不少人。   那个位置的是用多少人的生命堆积起来的她数不清了,只知道为了让她坐稳那个位置,每天都有人在不断牺牲,而真的坐稳了她又能安心地坐得下去么?   每天面对那些不是直接也是间接因她而死的人的尸骨她真的能心安理得么?   长老阁觊觎那个位置数十万年,只看到它的风光无限,它的至高权利,难道就没有半点意识到它的危险,它的辛酸与苦楚?   青衣碧色,瑶玲声声,玲瑶之玲,何其寂。   寂瑶揉着眉心,看着各地呈上来的卷宗神色凝重,久久不发一言。   这一次天劫又会死多少人?   “人界已尸骨遍野,妖魔二界也有异动,冥界封印被破坏,大量死魂、怨灵涌入六界各处,造成祸乱,六界不安。”自卿站在一边沉声道。   “他到底想干什么!他还是原来的他么?带着怨气重归六界,造成六界动荡不安就是他想看到的么?”寂瑶平息了一下心中怒火,迅速吩咐道,“派人重新加固冥界封印,妖魔二界那边看紧点,告诉冷夜一声,让他看着点魔族的封印,绝不能让他们再出来闹事!”   “可是这也只是杯水车薪……”   “我知道。”寂瑶冷声道,“最重要的还是神界这边,只有先解决他……”   看着寂瑶眉间划过的决绝之色,自卿心中一凛,她现在已经是一个真正的王者了,父神没做到的,长老阁没做到的,她都完美地完成了。以她的能力只怕神界也困不住她,她终将凌驾于九天之上。   心中不知是欢喜还是悲哀,连看寂瑶的神情也变得莫测起来。   “不好了!殿下,殿下,他……他回来了!”殿外有人匆匆跑进来。   寂瑶猛地起身,“你说什么!”话音刚落,身影已不见。   长老阁正殿中,北冥一身玄衣地站在那里,眉间是呈黑色的堕神印记。他的周围,七零八落地躺着不少尸体。离他稍近的人皆被他的磅礴真气震到,纷纷爆体而亡。   一时间,鲜血四溅,残肢横飞,原本金碧辉煌的大殿也不复往日的色彩,令人触目惊心。   “法尊,道尊!本尊回来了,难道都不出来见下客么?”他的声音不悲不喜,却令闻者失色,惊惧不已。   “妖,妖神!”一人惊恐地叫道。北冥的身上感受不到半点神的气息,反而是男妖气极为浓重些,可那惊天的力量不是神力又是什么?   北冥一个眼神扫了过去,那人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已化为一滩血水,众人大惊失色,不由自主又向后退了几步。   北冥看着他们,满是嘲讽之意,冷笑道:“本尊当年为了神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最后却换来了什么!既然如此,本尊不如毁了整个天下,让这江山为她陪葬!”   他是回来报仇的!当初北冥身为刑尊,神界中有不少人都是死在他手里,是以在他落难后落井下石的不在少数,若是真要一个一个报仇,诺大一个神界还能剩下多少人?    ☆、江山易   画渊静静站在一旁沉默不语,北冥的气概令人敬佩,他的愤怒他也可以理解,相比他在多年后回到神界毫不留情地大开杀戒报仇,寂瑶在经历丧父之痛后蛰伏许久然后不动声色地灭掉长老阁已经算得上是仁慈了。   随手吸过一个人,北冥厉声道:“法尊!你再不出来本尊就杀到你出来为止!”说着手指便已开始收紧,那人不停地扭动着身子,脸色在顷刻间已憋得通红。   众人纷纷闭上了眼不忍再看,他们自顾都不暇又怎么会有工夫去管别人的死活?   “大叔!你在做什么!”一道倩影出现在门口,看了一眼地上惨不忍睹的景象皱眉喊道。   “瑶儿?”北冥一怔,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却再没有往日的慈祥和蔼,凌厉的眼眸中略带几分赞许地望着她道,“你做得很好,即使伏羲在世也未必会有你做得好。有如此心胸气度比那些自诩为正道之人的人不知要强多少。”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不由都变了神色,但也不由心虚,为了阻止寂瑶登上那个位置,他们这些人明里暗里给她使了不少绊子,都被她一个一个化解了不说并且事后也没有说什么,她的气度的确是非常人能及的。   “殿下,长老阁后殿失火了!法尊与道尊还在里面!”一道人影从殿外跑进焦急地喊道。   寂瑶若有所思地看了北冥一眼,并未多说什么,往后殿而去。   当他们一行人到后殿的时候火势已渐小,原本应在内的法尊与道尊也不见了踪影。寂瑶心中的疑惑更盛了。   北冥在神界屠戮神界众神,他的修为本就令人望而却步如今又有妖力作助,更是无人能奈何得了。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伤害寂瑶,或许是因为以前的那点情意,或许是因为惜才之心,连北冥也不得不承认寂瑶是千古罕见的明主,给神界带来的利益只会比伏羲带来的更大。   夜晚,月明风清,静谧清凉。   “为何会选择长老阁?我不相信你会觉得伏羲带给你的利益会比长老阁给你的少。”   画渊沉默不语,北冥的眼中少了些平时的戾气,难得以一个长者的口吻对画渊说话,“看得出来瑶儿是真心喜欢你的,瑶儿这孩子从小就招人疼爱,我不希望看到她伤心。”   画渊垂眸,望着路面,淡淡道:“是我负了她。”   “什么!”北冥大怒,手聚起掌风便向画渊攻去。   “不要!”一道惊呼响起,紧接着一道人影向画渊掠去,几乎是同时,一道银色的结界向着他二人而去。   掌风扫到结界上,寂瑶身影一晃,结界应声而碎,挡在外面的蓝衣男子被剩余的掌风扫到,猛咳出一口血,向后倒了下来。   “自卿!”两道呼声同时响起,寂瑶飞身上前与画渊同时接住自卿下坠的身子,看向北冥低声哀求道:“大叔,不要。”   北冥望了她一眼,低低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自卿,自卿。”寂瑶晃了晃躺在怀中的人,有些焦急地唤道。   自卿费力地睁开眼,看着寂瑶低低笑道:“还要多谢你了,至少还能留个全尸。傻丫头,你哭什么,死了还能轮回,大不了就是不能再修仙,要劳烦你来人界看我了。”   泪珠在寂瑶眼里打转,无论如何都收不回去,灵动的双眸氤氲了一层雾气,她有些哽咽地道:“你知不知道大叔的修为有多高?他的一掌连我都接不住,你前些日子还为我费了那么多修为……”   自卿有些艰难地抬手为她拭去滑落下来的晶莹的泪珠,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忘了我是谁么?这世上有什么事能难得到我?到时候你不能来看我,我还能去看你啊。”   从她怀中坐起身,自卿强撑着让自己站起身不倒下,轻咳了咳道:“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次日清晨,苍穹殿后的树林里,寂瑶看着自卿,眉间是浓浓的担忧,“你打算去哪里?”   自卿摸了摸她的秀发,“你忘了我在人界还有一处宅子么?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该注意一下自己的习惯了,没日没夜地工作会累垮自己的。”   寂瑶无声笑了笑,自卿才继续道:“在人界我偏爱东方这个姓氏,象征着希望,到了下界后,你也可以叫我东方。”有些愧疚地看着她,“抱歉,我没办法再帮你了。”   “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自卿不答,看了她半晌才转身看向画渊,“好好照顾她。”   画渊看着他沉默地点了点头。多年好友,二人之间自是不必再多说什么就已了然于心。纵使千般不舍,万般思念,二人都默契得没说出口,只淡淡一笑,化作最后的告别。   “好好照顾自己。”话音刚落,自卿的身影便已化作一道白烟消散于空中。   寂瑶无声叹气,越是不舍,越是留恋就越要走得决绝。只是当时的寂瑶不知道,这将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   北冥被妖力控制得更深了,他的力量来源于世间的恶、恨、怨、妒可谓是邪恶力量最强大的载体,但是这世间只要一天有生灵存在,他的力量又怎会断绝?而他的上神的身份又恰恰弥补了这一缺点,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法尊道尊不在,父神羽化,神界众神又多被屠杀,如今神界修为较高的就只余寂瑶,画渊与衍道了。   山河再不复往日,即使是傲立于九天之上的神界也未能幸免于难,残垣断壁,一片萧索。   “殿下,为了六界的安危,该下一个决断了。”   眼前这位年纪尚没有他们一半大的小公主,耐力,手段都已让他们深深折服,在极短的时间内一举歼灭长老阁并恢复了神界往日欣欣向荣的景象。雷厉风行的作风很快使整个神界归心,铁血手腕连他们这群活了数十万年的也自叹不如。   而此时,他们对她的不仅仅是尊敬,更多了几分畏惧。   寂瑶垂眸,淡淡道:“大战过后,本宫会封印神界,让诸位得以调息,直至下一次妖神出世。”   “多谢殿□□恤。”   寂瑶拂了拂袖,先行一步出了苍穹殿,神界中剩下的人也紧紧跟上。   天空像是被一块黑布遮住了,一望无垠,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不似以往美丽,周围沉寂得让人不安。   无数宫殿倒塌已没有原本华丽的面貌,寂瑶轻轻叹息,飞上云端看向立在空中的北冥。 ☆、因果轮回   北冥已经完全迷失了心智,也不认识寂瑶了,六界在他手中不过是一块玩物,弹指之间,天下灭。   “丫头,准备好了?那就让本尊领教领教你这些年的成果。”话音刚落,一道掌风携着雷霆之势排山倒海向寂瑶袭来。   寂瑶纹丝不动,本就纤细的身影在凉风的吹拂中显得更加柔弱。没有人知道她真正的修为,与北冥对战又有几分胜算,未知的恐慌更让人惴惴不安。   奇异的,凌厉的掌风在快到寂瑶面前面前的时候自动消散,化为微风,与空气混为一体,淡淡拂过,未伤到寂瑶分毫。   北冥赞赏地笑道:“多年不见,瑶儿的修为比以前更上一层楼了,也难怪长老阁和父神斗了多年未落下风,最后却栽在你手上。”   寂瑶未曾答话,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毫不畏惧地看着他。   画渊站在下方无声垂眸,静静沉思,半晌,忽然祭起无尘剑御风飞上天空,夹在二人之间向北冥发起攻击。   寂瑶不可能会对北冥下得了手,她对付长老阁是出于对长老阁的恨意。而对于这个在她小时候就对她千般宠爱万般纵容,于她而言重要性丝毫不亚于父神的北冥上神她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的。   而在神界所有人中,只有她有这个能力与妖神一战,毁灭妖神,如今唯一的办法只有……让她恨上妖神。   画渊运起全部功力重击妖神,身影在云层间变幻无穷,落在众人眼里只余一团白光。无尘剑虽不比悯生剑威力巨大,但在上古神剑中也是排得上号的,杀伤力自是不必言说。   寂瑶担忧地皱起了眉,想要插手却找不到丝毫可破之地。   天上的云絮被撕扯成一条一条在天地间激荡,真气所过之处不留一物。   二人混战百招有余,不分上下,修为之高显而易见,如此奇才长老阁不委以重用却拿来对付她,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画渊!”看见一抹洁白的身影从空中径直落下,寂瑶心中一抽,顾不得再想什么飞身上前接住他的身体。一道掌风倏然而至,显然是冲着画渊来的。寂瑶旋身挥出一掌,与北冥的掌风相对,竟混在一块儿相互冲击,紧接着又分散开来向着二人攻去。   寂瑶又是一个旋身,起落之间连手挥出数掌,掌风携着绵绵江水无穷无尽之力向北冥攻去。   在场众人连衍道都没想到寂瑶的修为竟已到了如此深不可测的地步,这些年的确是小看她了,即使她一直在隐藏实力也没有人会估测到她的修为竟到了这种惊人的地步。即便是父神在世,也未必能打得过她。   安然落地,画渊在寂瑶怀中奄奄一息,虽然被她惊天的修为惊到不少,但表面上依然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瑶儿,杀了他。”   杀了他……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寂瑶身子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怎么可以……不,她做不到,即使他害死了神界众神,她依然做不到,她视他如父,又怎么可能下得了手杀他?   “噗”一口鲜血猛然喷出,画渊颓然伏在寂瑶肩上,心肺俱碎,他只怕命不久矣,“为了六界众生杀了他!”   那一掌本是冲着寂瑶来的,北冥用了十成的功力足以让她魂飞魄散。   杀了他……他的声音回荡在寂瑶的脑海里,看着画渊的身影渐渐化为虚无,她回首望了一眼衍道,衍道朝她点了点头,寂瑶才起身面向北冥。   大叔。她无声唤道。设了道结界保护神界众人,寂瑶提起祭辰剑向北冥发起攻击,一道白影围住他二人,即使是身为神的他们也无法透过寂瑶的结界看清其中情形。   白影外风平浪静,白影内却风起云涌,天空破出一个个窟窿,无数碎片掉落云层,在人界引起天灾。真气激荡,所过之处满目疮痍。   寂瑶略略蹙眉,堪堪避过一道杀招,挽出一个剑花朝北冥攻去。和他比修为根本不可能,他一个数十万岁的上神,而寂瑶只有十几万岁,若是硬碰硬她只怕还没动手就输了。   北冥活了这么多年,平时更倚重法术一些,对剑法之类的只可以说是略有涉猎。寂瑶则是对具有实质性和杀伤力的招数更感兴趣一些,如今唯一可以与他相比的只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招了。   寂瑶聚起毕生功力祭辰剑横挥,看着对面的黑影心中苦涩,画渊,对不起。   过了许久,白影消散,众人清晰地看见寂瑶提着祭辰剑一身血衣地走出,挥手撤去了结界,众人忙围上前,衍道看向她,她只淡淡吩咐了一句“封印妖神。”   众人依她所言,寂瑶转身飞上苍穹的尽头,这场因妖神而起的祸乱结束了。   从此,神界覆灭,直至下一次妖神出世。   空中的景象顿时消失,衍道与东方彧卿并无多大反应,只余剩下的一群人或痴或傻或呆或愣。   幽若合了合张得老大的嘴巴,原来师父和尊上之间还有这么一段啊。不过话说师父是神界之主,那她这个长留掌门的身份岂不是又多了一重?   衍道侧首看了看众人,复又解释道:“当年瑶儿魂飞魄散身体本应送回神界,但因她的死云宫也被封印,所以只得送回了那处她特意设下的空间,那里不属于神界,却聚有神界的灵气,她睡够醒来了自然也就回来了。”这也恰恰解释了为何那三十年她杳无音信,查无踪迹。   说好了不再伤她,原来到头来伤她最深的还是他。   白子画手抚上左臂,突如其来的疼痛弄得他微微一怔,半晌苦笑,这伤疤有多久未曾疼过了?   原来只是因为她在,一切伤口都被抚平,连痛觉都被忽略,当她离开了,他只会又回到以前那种生不如死,求死不能的日子。   究竟是谁应了谁的劫?谁又成了谁的执念?他是她重回神界时所历的劫,而她是他突破十重天时所历的劫。   上一次是他抛下她先行离去,所以因果轮回这一次也换作是她先行离去,让他尝尝可念不可说的滋味。   白子画自嘲一笑,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他在伤害她。   衍道似惋惜地叹了口气,悠悠道:“其实比起你们来,以瑶儿的心性是最适合当一个长留掌门的,而且会比你们做得更好,可是……”    ☆、长留之乱   “她在哪里?”这一次,他不会再负她,即便是毁了这六界,他也绝不容许有人再动她一下!   东方彧卿望了望天空,半晌才道:“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寂瑶向来会隐藏自己的行踪,这会儿有没有出蛮荒还不一定呢。你还是先好好管管仙界,这才多少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这所谓的正道之首的仙界还不如杀阡陌的妖魔二界,真是世风日下。还是需要本阁主给他们搞点事他们才会安分点?”   衍道瞪了他一眼,眼神里饱含警告。六界在他手里不过就是一颗棋子,妖神出世也只是他千万年来轮回无聊时的一个游戏。   什么天下苍生,什么正邪分明,在他眼里都是放屁,也难怪六界中人人怕他,上神岂是那么好惹的?即便他已不位列上神,能力依然足以让任何人惧怕。   怪不得瑶儿说他是最不像上神的上神,好歹也在神农身边呆了几年,怎么还是这么不上路?   衍道不由在心里后悔,当初怎么就能让瑶儿认识他?瑶儿以前多好一孩子啊,现在跟着自卿混得连他这个师父的话也不听了。   东方彧卿对衍道的警告完全不放在心上,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继续说道:“这次神界启封后,寂瑶必定会君临六界,这仙界怕是会被她血洗一番了,虽然不会像长老阁那样被她‘洗’得差点满阁覆灭,但是……”   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东方彧卿故意顿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接着道:“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可不信寂瑶不是一个记仇的人,只是这报仇的时间……是个问题。   即使寂瑶没那个心思去想报仇的问题,但神界那群人可不是坐着吃白饭的,要是让他们知道他们的殿下被仙界害得这样惨,还不知道要闹到多大。   比起长留绝情殿的肃杀之象,神界雪寒宫明显更加静谧非常。   花千骨淡淡收回放在颐宁手腕上的手,回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真不枉我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多的功夫,身体明显比以前好很多了。稍加疏导伤势很快就能复原。”   颐宁笑道:“我的身体里可有不少你的神之血,即使法力没有提高,身体有所好转是肯定的。”   花千骨笑了笑,“再休息一会儿吧,过会儿我们去趟仙界。”既然回来了,这次不可能会再像前几次那么低调了,还不知道要去多少人。   寒魄变作一个小童子站在花千骨身旁。姑姑身边虽然从来不缺人,但是它身为姑姑钦点的坐骑,自然也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她,随时随地保护,即便不会有人能靠近她一丈以内。   花千骨看了朔风一眼,朔风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魔界中,杀阡陌高高坐在金碧辉煌的宝座上,脸上没有往日的张狂不羁,魅惑众生的容貌多了一丝忧愁,更使他这个六界第一美人多了几分别样的韵味来。   “魔君,神尊来访。”单春秋从门外走进禀告道。   “小不点来了,快请。”闻言,杀阡陌不由心中一喜,从主座上起身走至下殿。   “姐姐。”花千骨走至大殿内,看着满面愁容的杀阡陌心中不禁一疼。   她这个姐姐一向都是肆意张狂的,很少能在他脸上看见半点愁容,不禁疑惑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单春秋。   单春秋垂首,恭声解释道:“流烟姑娘失踪了。”   花千骨默默掐算,心中顿时了然,看来她不在的这几天六界中发生的大事还真不算少呢。   看向杀阡陌,“姐姐可愿陪小不点去一个地方,到时候就能见到流烟了。”看来不久之后她就要多一位嫂子了。   “当真?”杀阡陌眼中一亮,激动地望着花千骨。   花千骨微微点头,杀姐姐纵横沙场多年,生死无话,如今终于有一个让他心生牵绊的人了。   “好,无论小不点去哪儿,姐姐都陪着你。”   花千骨淡笑,杀阡陌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放她离去。   神界与魔界的时间有所不同,她在魔界待的这点时间神界连一炷香还不到。仙界扬言说是下月十五上长留,在神界左不过只是一个时辰罢了。   回神界时,花千骨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将士,心里颇为无奈。神界复苏一事虽还未对外告知,但她好歹也是带过兵的,□□出来的将领睡了几万年居然会迟钝到这样的地步,真的对得起她么?   颐宁在夜紫的陪同下把神界大大小小的地方都看了一遍,按花千骨的意思是想要颐宁在神界中住一段时间的,她贴心地连雪寒宫内的宫室都替她准备妥当了。   对于这个亦亲亦友的姐姐,花千骨心中是相当感激的。如果没有她,她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问题。   在神界处理了一些事,一个时辰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而此时的长留山正处于全山戒备当中,面对如此多的不速之客,白子画显然并未有多大在意,挥挥手吩咐弟子们摆阵就站在后面等待真正的主使来临。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帝君帝后便相携而来,身后还跟着众派掌门。   他们既仰仗白子画统领仙界,又眼红他手中的权力。各派之间明争暗斗不断,风起云涌,自要决出个高下看谁更有这个资格统领六界。   竹染看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统领六界?就凭他们?这世上除了神还真没见过有哪个仙人狂妄自大到敢自称可以统领六界的。   琉夏站在竹染身旁,看着众派弟子与长留弟子交战在一起,有些担心地道:“不会出什么事吧?千骨她来得及么?”   竹染安慰她:“没事的,她一定会来的。”   说话之间,三尊那边已动起手来了,,“白子画!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过了数招后,众掌门见伤不到白子画分毫,便纷纷往其他地方攻去。即使他们今天伤不了白子画也要让长留元气大伤,无力再掌管仙界。   看着弟子们之间的战事越发惨烈,倒下的人数不断增加,鲜红的血迹染遍了大半个广场,连素来古板严肃的摩严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丝恼怒。   白子画心慈,自然不会对那些人下杀手,即便如此,众派掌门也是一个一个不留余力直到真气用竭内力用尽。 ☆、救援   仙帝看了看周围,已有不少掌门因为真气不济而就地打坐调息,咬牙冷哼了一声,挥手祭出八方神器。   除了长留的炎水玉以及白子画手中的流光琴,其余的全在他手里。   十方为仙界所敬仰的上古神器如今已有八方齐聚一起,足可让风云为之变色,倘若真的释放了妖神之力,六界岂不是又要变回三十年前惨不忍睹的景象?   只是此番,还有谁会为了六界而不顾自己的安危用自己的性命去挽回这六界?   “你居然修炼此等邪术!”摩严愤怒道,同时掌下也不再留情,死于他浮尘断下的仙人数不胜数。   “邪术?”仙帝轻哼一声,“若是花千骨在的话我或许不敢冒犯长留,但如今……”   杀阡陌记恨仙界六界中人人皆知,这些年仙魔二界关系有所缓和也是因为花千骨,若是没有她,杀阡陌估计早就血洗仙界了。   而杀阡陌又把花千骨看得极重,她若在这儿,妖魔二界必会前来救援,到那时区区一个仙界面对妖魔二界的大军……他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么?   “本尊倒想看看即便本尊不在你们又能如何。”空中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正在浴血奋战的竹染等人同时松了口气,终于还是赶来了。   仙帝不可置信地望向天空,只见祥云朵朵,一片祥瑞之气往长留而来。   花千骨站在云上,看着下方尸体横置的广场略略蹙了蹙眉,眼中轻闪过悲悯之色。   素手轻扬,原本被鲜血所覆盖的广场瞬间恢复了原有的样貌,众弟子也都停下手来,呆呆地望着空中的女子一时之间忘记了动作。   花千骨缓缓走下云层,她的身后神界众人也跟着显出形来。   一步步从广场上走过,身后足足有三尺长的裙摆迤逦委地。每走一步,紫色的衣裙便扬起一个小小的幅度随后又收拢。   层层裙摆随着她的步伐在地上拖动,身影缥缈得不似人间所有。   裙摆却未沾染上半点尘埃,而她所经过的每一片土地都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馨香。   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只有绝色的人儿从画中走出。   看向四周,这绝美的人儿却没有看上去那么好亲近,冷笑出声:“好,很好,看来神界的东西到了仙界只能沦为杀人的工具。”   仿佛融合了世间一切美妙动听的乐音的声音听不出悲喜,一股威压无形而至,仙界中人或许听不出这代表什么意思,但是神界众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既然如此,这神器放在仙界也没什么用了。”   衣袖轻挥,十方神器相继而至原本安放于白子画墟鼎中的流光琴与镇守在长留山下的炎水玉也受唤破鼎而出,齐齐飞入花千骨衣袖之中。   “你!我派神器怎由你说拿就拿!”一掌门不满地吼道。   众人看他的神情和看死人一样,这人不要命了么?   花千骨不怒反笑,声音冷得让人如坠冰窖:“你派神器?这是神界之物!”   身后已有不少人在瑟瑟发抖,就差没跪下去了。   “你!”那人手指着花千骨,怒不可遏,就要上前却在花千骨一丈以外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风雨雷电四人挡住去路,朔风与冰晶同样挡在花千骨身前。   “不得无礼,此乃神界之主。”四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花千骨在神界受众神朝拜,众神见到她无不恭恭敬敬谦逊有礼,何以仙界中人竟敢如此无礼放肆?   见状,白子画心里泛起一片苦涩,他的小骨如今再也不需要他保护了。   花千骨淡淡绕过身前六人,“我寂瑶虽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但也从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这是她第一次在仙界以寂瑶的身份自居。这个身份,代表了这六界最至高无上的权力,可望而不可即的权力,她的一句话就可以成为这六界的至高法则。   花千骨看着他们,美眸流转,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莫非你们是觉得这些年仙界太太平了,想要搞出点乱子来?还是以为这六界没有你仙界就算不得六界了!”   “殿下息怒。”显而易见的颤抖,花千骨身后密密麻麻跪了一群人,胆战心惊,就连衍道也跪了下去。   按照师徒辈分,他是师父本不应跪她这个徒弟的,但按神界礼仪,她是神界之主,他是长老阁长老,无论如何他也是应该跪她的。   何况,她是真的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胆量灭了仙界。长老阁覆灭的事还在眼前,六界中还有谁有这个胆子敢惹她?   花千骨扫了众人一眼,声音淡淡无悲无喜:“本尊没有为人善后的习惯,仙界搞出的事你们爱谁管谁管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到后方去。   东方彧卿好笑地看着她,她怎么可能会真的不管?只是一时间心中咽不下这口气而说出的气话罢了。   即便她真的没心情理会仙界的烂摊子,以衍道的性子又怎会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仙界被仙界自己给玩死而覆灭了?   众派掌门活了这么久,自然都是懂得审时度势的人,趋炎附势这类事情自然是不在话下,做得心安理得。   花千骨以后肯定是向着长留的,此时与长留撕破脸对他们绝没有半点好处,犹如忘记了方才发生的事,纷纷与三尊攀起关系来。   仙帝见状也连忙堆着笑脸走到白子画身边,他这回可算是将花千骨得罪得彻彻底底,她是神界之主,与神界搞好这层关系还是很有必要的,而且也只能由白子画来完成。   “小骨。”白子画看着花千骨,有些无奈地唤道。   花千骨冲他无辜地笑笑,她也不想搞这么大阵仗啊,那群人非要跟着来她能有什么办法。   “把人交出来。”花千骨看着仙帝,沉声道。   仙帝满脸堆笑地看着她:“殿下这是何意?什么人?在下实在听不懂。”   花千骨也不动怒,淡淡道:“仙帝可知这六界中还没有人敢在我面前糊弄我,敢欺骗我的人一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是需要我亲自动手还是你自己拿出来?”   仙帝不着痕迹地抖了抖:“小仙怎敢欺瞒殿下。”   花千骨冷笑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寒魄。”   须臾,从花千骨身后走出一个童子来,因为人长得矮小,混在众神堆里先前并未引得注意。   但众人却并没有因为他小而放松警惕,因为他在下一刻便抖了抖身子化作一条遍体寒光的巨龙来。    ☆、瑾雪失踪   不止仙界中人,就连神界众神也不由得变了脸色。衍道不悦地蹙了蹙眉,东方彧卿倒是有些幸灾乐祸:“她去了趟蛮荒竟然还将这玩意儿带了出来,这下有好戏看了。”   衍道瞪了他一眼,东方彧卿不以为意地笑笑。   花千骨看着寒魄,漫不经心地道:“这是上古妖龙,数万年前被本尊无意收服,平生,最爱以修炼之人为食。”顿了顿,故意放慢速度,“仙帝,想试试么?”   仙帝手指着花千骨,神情不免露出惊恐:“你……你……”   花千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仙帝颤抖着从袖中拿出一个净白瓷瓶打开,一缕蓝影飘出,化作一个女子落在了地上。   “原来是你!”空中又一道声音响起,带着无边的怒意,人还未至紧接着便是一道凌厉的掌风扫下,携带着雷霆之势。   仙帝倒退了两步,若不是身旁有众派掌门替他分担了一些,恐怕他此时早已魂飞魄散。   “杀阡陌!”仙帝惊叫着看向花千骨。   花千骨笑着转身:“仙帝,能做的出来,自然也要想好需要面对的结果。”   有意无意地看了笙萧默一眼,笙萧默一向潇洒自如的脸上难得布上了一层阴霾,在杀阡陌出手之前先一步抓住了仙帝。   “说!宁儿是不是在你手里!”   “师弟!”摩严见他此举不由有些恼怒。虽说长留还不需要看仙界的脸色行事,但伤了和气总是不好。   “我说过!我不会再让人动她分毫!”笙萧默咆哮道。   千年来,有谁见过素来事不上心的儒尊动过这么大的怒气?   情之一字,果然祸人不浅。   笙萧默在仙界中的威望虽然不及白子画,但身为三尊之一,能力定然不容小觑,这次只怕是触到他的逆鳞了。   “萧默!”那厢衍道刚制止住杀阡陌,将他劝回魔界,这厢笙萧默又动起手来了。看着他红得仿佛要噬人般的瞳孔,心里若有若无地竟有些感慨。   他对现任仙帝虽然没什么好感,但是对他得罪人的本事还是不得不高看一等的。   “儒尊这是何意?宁尊的消息本尊如何会知道?”仙帝故作若无其事道。   “仙帝说笑了,当初那几个仙人的修为可是不错呢,小妖的功力可是提升了不少。”寒魄似笑非笑地看着仙帝道。   仙帝依然对寒魄万分惊恐,强压下了心中的不安,强笑道:“阁下在说什么?本尊实……实在不清楚……”   “此话的确说笑了,本尊的安危怎敢劳烦仙帝挂心?”空中传来一道清丽的女声,一道鹅黄色身影自空中翩然落下,对众人笑了笑才走至笙萧默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让他安心。   “你……”仙帝瞳孔无限放大,手指着黄衣女子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颐宁看着仙帝浅笑道:“有劳仙帝忧心,本尊当初险些丧命在奸人手中,多亏有瑶儿想救才免于一死,想必,仙界也会为本尊报仇的吧?”   仙帝不着痕迹地擦了擦额上的汗,脸上的笑容看不出半分的真实:“宁尊说的是,宁尊说的是。”   衍道遣散了众人,才转身与仙帝道:“神界复苏一事不日便会告知于天下,经此一役仙帝想必也累了吧,不如先回去歇着?”   仙帝强笑着应了句,转身逃命似的逃离了长留。   花千骨轻哼了一声,拂袖转身进了大殿。   歇息?仙帝如今哪还有时间想着歇息?先想好怎么给各界赔罪吧。   大殿上,花千骨一言不发地坐在专属于她幻尊的座位上。   衍道看了看她,道:“你倒是好,利用妖魔二界来对付仙界,还把杀阡陌给找来了,你真想把这事给闹大了?”   花千骨冷笑一声:“他这是自作自受,他既然做得出就要知道应该承担什么样的结果!”   她没当场解决仙帝就已经算给仙界面子了。群仙宴才刚结束还没多久,仙帝就已经想着怎么起兵造反了,他就真这么看仙界不顺眼?   大殿的人都是自己人,衍道也没有太多的顾虑,沉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花千骨淡淡道:“仙帝是肯定要除去的,而且神界不可能就这样放任仙界不管。”   神界不会放过仙界,势必会引起一场血战,而到那时以众神的性格不知会死多少人。   是以她早早地就整顿长留,使长留归一。长留为仙界之首,只有长留愿意臣服于神界,仙界的人才不会搞出太大的乱子,出太大的动乱。   如此,仙界或许就不会血流成河。   衍道瞪向花千骨:“你知道众神不会放过仙界,还不快回去主持大局?难道你真想看着仙界覆灭?”   花千骨在心里撇撇嘴,没有她同意,仙界哪那么容易覆灭?   无奈道:“师父,我好不容易出来这么一趟,这次回去还不知道要过几万年才能再出来。再说了,您是长老阁之首,这种事您嘱咐几句,别让他们下手太狠就行了。”   见衍道还想开口,花千骨连忙转移了话题:“瑾雪怎么样了?”   衍道冷哼一声:“仙牢关着呢。”   花千骨摆摆手,漫不经心地道:“带她来见我。”   站在一旁的落十一领了命退出了大殿,没一会儿工夫又回来,面上虽看不出什么,脚步却略显凌乱:“瑾雪不见了!”   “什么!”摩严怒喝。   白子画花千骨对视了一眼,齐齐消失了身影。   仙牢内,守在门口的弟子都已身亡,花千骨略略探查了下伤口,招法凌厉,出手的显然不是一般人。   众人相继而来,“长留竟也能遭歹人算计!”摩严拂袖恨恨道。   “长留一直都不安全。”花千骨淡声道,“树大招风,只怕是在方才混战时将人带走的。”   “瑾雪的事并不算重要,暂且先放一边,魔族的事你打算怎么办?”东方彧卿摇摇扇子,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担心。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仙帝都不拿他的仙界当回事,她能有什么办法?神族可不喜欢为别人收拾烂摊子。   当晚花千骨就被衍道带回了神界,与其说是被带回去的不如说是被押解回去的。   都没经过她同意,一群人将她围得密不透风,美其名曰是保护,事实上就是怕她逃走。   毕竟当年神界被她治得服服帖帖,除了她,就没有第二个人还能再一统神界。 ☆、再赴群仙   “恭迎殿下重回神界!”   浩荡的声音回响在神界,苍穹殿中,神界大臣跪了一地。   花千骨坐在主座上,淡淡地扫了一眼下方众人,漫不经心地道:“起来吧。”   苏醒后的喜悦显然弥漫在众人心间,整个大殿气氛激昂。   神族应天地而生,不比其余五界人数众多,而在妖神之事后,幸存下来的更是寥寥可数。   当初花千骨匆匆封印神界后便去补因妖神而残破不全的天空,如今回归,神界中免不了要重新一番任命。   天色将黒,忙碌一天的花千骨才回到雪寒宫,认命地叹气,虽说神界才刚刚复苏,但要处理的事也不是一般的多。   长老阁中该死的都死得差不多了,余下的一众长老也大多是她扶持而起的,势力也相对均衡。   父神安插在六界中的眼线液尽在她的掌握之中,六界的大事她也可以知道地一清二楚。   窗外的梅花还在怒放着,缕缕幽香透过窗棂飘入殿内。月光惨淡,只余一地白霜。   花千骨疲惫地闭了闭眼,师父之所以敢这么光明正大无所顾忌地将她绑回神界,正是吃准了她不会反抗吧?   她逃不开神界的束缚,逃不开神界之主这个位置的束缚。   白子画肩负着整个六界的生死,她也肩负着整个天下的责任,谁又比谁更可怜呢?这是身为神的责任。   她不喜欢这一切,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就强塞给她这一切,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没有人比她更适合接手。   “殿下,仙界瑶池仙宴请帖送来了。”朝会上,长老阁中有人提出。   花千骨淡淡瞥了一眼那张金光闪闪的帖子,眉间闪过一丝嘲讽。   上一次群仙宴才刚结束没多久,仙界就又急着再开一次,这是在向神界示威么?   “知道了。”花千骨继续翻看书案上的折子,殿下众人也继续讨论他们方才讨论之事。好似完全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大约又过了几个时辰,待到朝会结束了一段时间,花千骨才动身前往仙界。   上一次赴宴,她是以长留幻尊的身份前往的,而这还不到一年时间,再次赴宴便是以神界之主的身份了。   世事无常。   “看来这一次群仙宴应该会挺热闹。”云头上,朔风站在花千骨身边低声笑道。   花千骨淡淡一笑,唇边若有若无泛起一片冷意,道:“这次只怕没那么简单,长留才被仙帝围攻过,神界复苏的消息也才刚刚放出,仙界就忙着再办一次群仙宴,真当所有人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么?”   此番跟着花千骨去仙界的只有长老阁诸人,衍道亦随行前往。   瑶池中,白子画摩严等人皆已到全,笙萧默看着仙帝略显焦急的神色不由好笑,若不是早就知晓,局外之人还不知道能让仙帝这么翘首以盼的是何人。   不多时,外面传来呼声“司水上神到!”   当先出现的却不是那容貌冠绝天下的人儿,而是一众长老阁长老。一紫衣女子走在中间,王者气势俱现。   仙帝连忙从主座上走了下来,恭敬地站在一旁,众仙也纷纷起身相迎。   “上神请上座。”仙帝站在一边恭声道。   花千骨看了一眼上方宝座,转身走至一旁坐下,“来者是客。”话语之间也将神界与仙界的关系分得一清二楚。   白子画坐在她身旁但笑不语。   闻言,仙帝的脸色变了变,很快又恢复了以往谄媚的笑容重新回到主座上坐下。   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是心里还是颇为不屑。这六界总不能让她做了主,她终究还是要嫁到仙界来的,实在不行,他还可以赐婚啊。   仙帝的想法若是说出,必定会惹得众神一阵嗤笑,仙界凭什么来做神界的主?先不说他们有没有这个资格,单论能力,他们当真以为没有神界,仙界就可以成为这天下之主了?   宴席刚开始没多久,仙帝道:“如今司水上神尚未谈婚论嫁,昔年上神在六界历劫时与我仙界尊上倾心相爱,现下神界业已复苏,神、仙二界联姻,两方又都是权力最高者,不如促就这桩美谈?”   花千骨唇角泛起一片冷意,他居然还敢提这件事?   长老阁中一长老接声道:“然后将仙界所做的事推到神界身上,好让神界来为仙界收场?”仙帝当神界众神都是傻子么?   仙帝心中一惊,连声道不敢。   长老唇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意,冷眼看着他,不再说话。   正在胶着间,有仙婢禀告说,魔族之主到了。   仙帝一怔,连忙让人请他进来。   看来仙帝这次不仅请了神界,连魔族也请了,不知他想做什么。   离天……花千骨心中渐渐回想起这个名字,她对他的了解委实不多,即便是数万年前神魔那场大战,离天也未曾露过面。   当时只道是他夺了他父亲的政权,一统魔族。   没过多久,一个年轻的白衣男子走了进来,五官俊挺,完美的桃花眼中泛着点点精光,剑眉斜飞入鬓,眉间的卓然霸气一览无余。   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仙帝在心里想着。   花千骨好奇地打量着这男子,如果没有仙界从中动手脚,她当年下的封印至少可保十万年无虞,魔族也没那么容易出来。   “在下离天,有幸得见仙帝。”离天站在下方,微微作了一揖,神色从容地道。   这人究竟是有多大能耐,敢独自一人来赴群仙宴?花千骨暗暗思忖着。   当然,说独自一人肯定是不可能的,这当中肯定有些不为人知的人存在。   仙帝请离天在一方坐下,才陪着笑脸继续宴会。   众仙或好奇或惊惧或怀疑地打量着眼前的白衣男子,如此年轻,真的可以统治魔族么?   只是他们不知道,离天当年在六界中叱咤风云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待气氛有所缓和,仙帝才开口:“魔族与仙界这场仗打了数月,双方皆已疲惫不堪,还是一切以和为贵才好。”   离天浅酌杯中的琼浆玉液,不说话。   见他不答,仙帝咬了咬牙道:“仙界可答应魔族一切条件。”   离天并未理会仙帝所谓的一切要求,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花千骨:“在下久闻司水上神风采,若上神愿嫁与我魔族为后,魔族愿意退兵且不需要任何利益。”    ☆、她和他   这话说得圆满,三方倒是皆未有所损失。仙帝大喜,刚想答应,却听花千骨淡淡道:“我是你的杀父仇人,”   此言一出,全场噤声。原本还有些别的心思的仙人此时的脸都是一阵青一阵白。   良久,才听到离天的声音响起:“当年父亲做事的确太过……不尽人意,上神此举也算是保全了我魔族。”   仙帝闻言又是一喜,方才花千骨那话确实让他吃惊担心不少,如今离天也不在意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白子画深深地看了离天一眼,周身的寒气自发往外冒,面色微沉,眼里的冰冷不言而喻,敢和他抢媳妇的人,都该死!   看着仙帝面上难掩的欣喜之色,神界长老阁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冷声道:“昔日我神界司水殿下在六界历劫,吃了仙界不少委屈,若他日我等欲替殿下出这口气,不知魔君该当如何?”   离天淡笑道:“若上神为我魔族之后,我魔族定当尽全力为上神讨回公道。”   在座仙人都变了神色,要知道,当年花千骨的死虽然不是他们直接造成的,但是当中也不乏有他们的推波助澜。仙帝的脸色更是如吃了苍蝇一般难看。   长老阁满意地点了点头。   仙帝心里发苦,算到最后最倒霉的还是他仙界。   花千骨半垂清眸,掩去了眸中神色,唇边勾起一丝极冷的笑意,神界,还不是他们想算计就能算计的。   仙帝做事难道都不考虑后果么?   当初他破坏魔族封印的时候就没想过魔族破印而出后会不听他控制为祸六界?他想方设法取得长留兵权,除掉白子画,就不怕白子画死后会让六界失去平衡,仙界再无人能震慑六界而让仙界自取灭亡?这样的人才也委实是世间罕有。   仙帝看向坐在一边一直不说话的花千骨眼神有些晦涩难明。   花千骨但笑不语,她的婚事她怎么可能做得了主?若不是有神界之主这个身份摆在那儿,她被嫁去魔族也不是没有可能。   先不说仙帝有没有做那些混账事儿,即便六界平静无波,神族也不会同意她嫁去仙界。   白子画看着她略显忧愁的模样轻声问道:“怎么了?”   花千骨眸中掠过一丝愧疚,微微摇头:“没什么。”   一场群仙宴,花千骨总觉得离天看她的眼神太过炽热,虽然打量她的人不在少数,但他那种带着探究的意味总让她分外地觉得不舒服。   比起仙界那群不怀好意,中看不中用的酒囊饭袋,眼前这位她不了解的才是真正的危险所在。   白子画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周身的杀气冒得让人不敢接近。   不管怎么说,仙界是肯定要整治的,魔族么……放虎容易抓虎难,只能任由他们去了。神界刚刚复苏,是肯定不会有空余的兵力去替仙界收拾烂摊子的。   只要不犯什么事,各退一步也不是不可以。至于仙帝的那点儿心思在场之人也没有人去理会了。   宴席结束之后,花千骨照旧被衍道抓回了神界,关于神界复苏的宴会也该筹备了,这些事还得她做主。   “师父,您去趟长留吧,长老阁说话有些……我怕他们……”   “好。”衍道应道。看着站在云彩中央神色有些疲惫地花千骨,眼中划过一丝愧疚。   她不喜欢这些他是一直都知道的,这个担子……毕竟也不是一般人能接的,神族众神都对它避之不及,也只有她,有这个资格和能力接下这重担。   长留大殿   摩严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白子画坐在中间沉默不语,笙萧默还是一如往常的风流不羁。   神界的态度今天所有人都看到了,虽然花千骨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但长老阁手握神界大权,他们若是不同意,即便他人有心也难成事。   “子画,难道就真不能……”   “够了!师兄!”白子画打断他的话,“你究竟是真心的还是看中了小骨的身份!”   摩严不语,他的确是有私心在里面的。以花千骨的身份地位和在六界中的人脉,无论对谁都是一个极大的助力。若是能为我所用自然最好,若是不能……   一旁的笙萧默倒是对此不太担心,道:“已师父的性格怎么会让千骨嫁去魔族,所以不必太过担心。”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就出现在殿中,师兄弟三人连忙走下座位躬身行礼:“师父。”   衍道看了他们三人一眼,微微蹙眉道:“长老阁的话虽然不中听,但也未必不在理。”   “瑶儿当年整治神界的时候,虽然严惩了长老阁,也处置了不少长老阁中人,但长老阁的做事风格还是保存了下来。”   “她只是将他们凡事从自身利益出发变成了从神界利益出发。他们的做法也是为了神界着想。”   白子画眼神黯了黯,薄唇微动,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衍道也不看他,继续说:“长老阁在神界的地位还是依旧,阁中上百位长老,一旦他们达成了一致,神界众神的意见也就别无二致了。不过,终究还是需要瑶儿点头才行。”   略思忖了一会儿,方道:“如今看来长老阁不会同意瑶儿嫁去魔族,也不会同意她嫁到仙界。”   “师父……”衍道抬手阻止了摩严的话。   “神界不是瑶儿一个人说了算她是神界之主,她的一切都是神界的。”也包括了婚姻和命。   白子画有些颓废地低下了头,是他无能,是他不能保护她。   多少次信誓旦旦地说不再让她受到伤害,要好好保护她。到头来,终究是她一直在守护他。   衍道看着他摇了摇头,转身看了看摩严道:“别想再在瑶儿身上打主意了,神界众神不是那么好惹的。”   他这个徒弟的心性他还是了解的,太过注重名利,把长留在仙界的地位看得太重又固执,这些年干的糊涂事不算少。   笙萧默看了自家师父与二位师兄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了,这两个人还是不能有个结果么?从前是因为二师兄,俄而如今……难道真是因果轮回?   开口劝道:“其实千骨嫁到长留总比嫁到魔族好吧?毕竟都是自己人是不是?”   衍道轻哼了一声不理会他,轻飘飘地飞走了。   在花千骨血洗了仙界之前,他还是先看着点吧。 ☆、宴会之变   苍穹殿   花千骨坐在主位上出神,朔风与冰晶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也不出声打扰。   心绪烦乱,百转千回,如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神界的事务有很多,虽然神界众神各司其职,需要她真正理会的并不是很多,但这仅仅是神界的事,还有其余五界的事需要她亲自过目。   良久,花千骨才从卷宗中抬起头,缓声道:“瑾雪的事委实有些蹊跷,你们去查查吧。”   “好。”朔风应声道。神界一个上神在长留失踪,这件事传了出去对仙、神二界的影响的确不太好。   “瑾雪会不会自己逃走了?”冰晶问道。   花千骨摇了摇头,道:“不可能,子画的封印没那么好破解,而且,我总觉得这背后有什么阴谋。”   “神界复苏的宴会在即,你也别太担心了。”朔风看着她,担忧地道。   花千骨笑着摆摆手,她不会让自己有事,至少在六界安定下来之前不会。   神界复苏的宴会自然要比仙界的群仙宴规模大得多,通天之道大开不说,更是大肆宴请了六界君王与诸多有名望的人士。   就在众人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时,几道黑影掠过仙界上空,随即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某一处。   一道紫色魅影站在云端,看着漆黑如墨的天空,唇边泛起一抹冷酷的笑意:“这个天下,该到头了!哈哈……哈哈……”被妖化的容貌显得有些狰狞可怖,袍袖轻翻绝尘而去。   清晨,长留依然处于静谧祥和之中,白子画看了看昨晚送来的请帖,星眸微眯,施了个法术将自己的衣冠整理好便下殿了。   花千骨不在,他如今连这些最基本的也不想去打理了。   长留大殿中,摩严显然早已等候多时,身边还跟着竹染,落十一等人。   长留此番去的人并不多,左不过也就四尊掌门及其座下弟子与一众长老罢了。   当颐宁拖着还在打哈欠的笙萧默赶到时,一干人等已基本到齐。   白子画淡淡的,脸上依然没任何表情,摩严强压下心中骂人的想法,咬牙道:“师弟,你为何这么晚?”   笙萧默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一句:“睡过头了。”他一向都是日上三竿才起的,这次若不是宁儿叫他,他忘了这件事都是有可能的。   看着摩严黑得快要滴出墨汁来的脸色,白子画波澜不惊地开口:“师兄。”   摩严收敛了心中怒火,与众人一起往神界去。   一身玄色锦衣的杀阡陌斜坐在作为上与身旁的流烟说着话。身为未来魔后的流烟身着一袭水蓝色长裙,加上姣好的容颜显得格外楚楚动人。   轩辕朗与轻水也在,还有他们的儿子,人界现任皇帝。冥王与冥界少主,仙帝与帝后,再加上白子画等人,神界的面子果然是极大的。   东方彧卿含笑坐在一旁与神界众神打招呼。数万年前他也曾是上神,如今神界竟还有人能记得他。   神界不愧为神界,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一石都蕴含了无穷的灵力,随便吸一口气都可以让人提升几百年修为,难怪众神的力量为世间众生所忌惮,人人都想入得神界。   雕梁画栋,曲水流觞,碧波荡漾,道路两旁长满了六界极其罕见的植物,宫殿绵延,走不到尽头。   神族受天地约束,人数稀少,经过那场变故后,幸存下来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却事务繁多,即便身为神,终有一天也会厌倦这一切。   雪寒宫   花千骨正在殿内换衣服,衍道与夜紫在殿外吩咐事情。   “神界复苏宴会事关重大,难免不会有人来砸场子,六界那边要多盯着点。”   夜紫点点头,看向朔风:“瑾雪找到了么?”   朔风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还没有。她毕竟是个上神,想要找到没那么容易。”   衍道烦乱地蹙了蹙眉:“就不应该回来,神界果然是个是非之地,别让人捣乱。”   朔风无声应下,只要有人的地方不都是是非之地么?   花千骨从殿中走出,看到朔风与夜紫挑了挑眉,一言不发地向外走去。   宴会安排在神界专门辟出来的宫殿中,偌大一个宫殿摆满了宴席,宾客如云,表面上一片其乐融融,实则暗潮汹涌。   仙界当中大多仙人自视清高,自不愿与其余五界同流合污,倒是东方彧卿与神界众神相谈甚欢。   仙帝扬着一副谄媚的笑脸,笑眯眯地与长老阁打交道。   夜紫陪着花千骨在殿中隐秘之处看着,不屑地轻哼一声:“仙帝当真是觉得自己活得太长了,这么急着求死。”   花千骨淡淡一笑,看向衍道问道:“人找好了么?仙帝死了,总不能让仙界无人统领。”   衍道沉声答道:“找好了,神界刚刚复苏,还有些人闲着没事。”   花千骨不再应声,从后面转出,走至主座上坐下。   众人见她出来纷纷起身见礼,花千骨挥了挥手,含笑道:“此乃神界复苏之晏,诸位不必多礼,尽兴便可。”   她本就不喜欢这些事情,数万年前玩弄权术也是迫不得已。反正有长老阁在,如今这些事情也轮不到她来做,还有那么多大臣,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活的。   众人这才坐了下来,面上虽看不出来有什么,但是心底早已在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了。   整场宴会,都在一种略显诡异的氛围下进行。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众人在神界待的这几个时辰,凡间已是几个月过去了。   宴席至半,朔风踏上通往主座的台阶,在花千骨耳边低语了几句,顿时,花千骨唇边掀起一抹极冷的笑意。   果然,神界复苏之宴不会太平。   显然,白子画他们也收到了消息,众派掌门纷纷起身告辞离去。   不多时,原本还人流涌动的大殿恢复了一片清冷。   花千骨挥挥手将大殿打扫干净,这才看向衍道,问道:“之前没有半点消息么?太白门怎么会惨遭灭门?”   衍道凝眉思索着,半晌才道:“如此隐秘,下手这般很辣,不像是瑾雪的作风,莫非她身边还有人?”   花千骨眸光微闪,脑海中蓦地闪现出几个熟悉的身影。   莫非是他?   一旁的朔风开口道:“咱们也去看看吧,到时或许就会知道了。”   衍道颔首答应,身影一虚,便已不见。 ☆、蓬莱灭门   仙界一个门派覆灭,对于神界来说或许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无法查出凶手,这就不免让人起疑了,一时之间,在仙界也引起不小的恐慌。   当众人赶到后,太白山还保持着案发现场时的样子,甚至连尸体也没有挪动一下。   原本风景还算不错的太白山转眼间变成修罗地狱,场面触目惊心令人作呕。   白子画垂首正在检查这些尸体,东方彧卿也站在一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见到花千骨,白子画举步上前,见她正疑惑地望向他,他只是摇了摇头,并未多言。   花千骨清眸半掩,心中了然,这事没那么简单。   看来此番下手的人并非常人,也远在仙界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外。   花千骨看那些尸体已隐隐有腐烂的迹象,原本只是浅蹙的眉头皱得越发的深了,看向站在一旁的东方彧卿,两人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轻声对白子画道:“我们先回长留吧。”   白子画微微颔首,一言不发地带着她腾空而起。   长留大殿   笙萧默等人早已等在那儿。见到白子画回来,摩严一向古板严肃的脸不由缓和了一下。   花千骨被白子画拉到身旁坐下,不多时,衍道与东方彧卿等人也出现在大殿中,只是表情略显凝重。   良久,花千骨开口问道:“是他么?”   东方彧卿也不瞒她,点了点头:“没错,是他。”   一路上没说话的衍道冷着一张脸,沉声道:“没想到他居然还敢回来!”   “当年长老阁那场火本就烧得蹊跷,事态紧急,也没有人管他是不是故意为之。”东方彧卿冷笑一声,“只是他在六界中蛰伏这么些年,一朝回归,不知又会有多少人死在他手中。”   花千骨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厉声道:“东方!我不想再听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东方彧卿神色一凛,难得郑重地点了点头。异朽阁有的是办法让一个人在六界凭空消失,即便是上神。   只是抓起来比寻常人较麻烦点罢了。   在场之人都是聪明人,虽然很多事情都听得云里来雾里去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理解这件事的重要性。   白子画剑眉微蹙,以花千骨的地位和身份自然知道什么是喜怒不形于色,很少动如此大的怒气,只怕此事关乎的不是一点半点。   见没什么事,花千骨当先一步回了绝情殿,她才不要再被师父抓回神界呢。   于是,长留因为上神的到来成为整个仙界受神界众神光顾次数最多的地方。   成日里云雾缭绕,瑞气腾腾,不间断地有成群结队的神界大臣出入。当然,他们是冲着长留绝情殿去的。   而一向清冷的绝情殿也因为这些人的到来而显得门庭若市。   神界有长老阁管事,自然不需要事事都向花千骨禀告,但衍道那个老家伙死赖在仙界不肯回去,长老阁之首不在,他的重担就全落在她身上了。   所幸身边还有朔风可以帮她分担一点压力,她的日子才不至于那么难过。   在长留住了小半个月,杀阡陌派人送了帖子来,魔君大婚,大肆操办,宴请天下宾客。   花千骨大喜,一是喜这个疼她爱她的姐姐终于有了自己命中注定的佳人,二是喜她终于有理由可以摆脱那些人了。   当天夜里,花千骨就把所有事情推给衍道,拉着颐宁一起赶往魔界。   琉夏早早回了魔界打点一切,而身为准妹夫的竹染,也将长留的所有事务都扔给落十一,陪着佳人为自己将来的大舅子安排婚事。   到达魔界的时候,整个七杀大殿已装潢一新,没有往日的阴冷森严,绫罗绸缎将大殿的角角落落装饰得富丽堂皇,金碧辉煌。夜明珠柔和的光辉更是把所有阴暗的地方都照得一览无余。   价值连城的宝物更是数不胜数,数以万计地摆放在道路两旁,所有人都不得不感叹一句,不愧是魔君,这身家,让人望尘莫及啊。   杀阡陌一身红衣,华丽至极,上位者多年,除了本身的傲然,眼底更多了些凌厉与嗜血的光芒。   在花千骨面前,他永远是那个把她当亲妹妹疼爱,任她撒娇,将她放在心底,笑得温良无害、倾国倾城的姐姐。   而她,也只需要知道这一点。   杀阡陌是如何登上魔君之位的她不知道,这当中经历了多少鲜血与生命,她也不知道。但是如今,她的姐姐有了自己爱的人,是继琉夏和她之后真正想要保护,携手一生的女子,她是真心祝福他们能够恩爱圆满,不离不弃。   琉夏扶着流烟缓缓从殿中走出,艳红如血的长裙委地三尺,裙边上绣着大朵金丝牡丹,每一朵牡丹上更镶嵌着价值连城的珍珠。就连珠钗也用珍珠编织而成,可想,蓝雨澜风没少花功夫。   大红的盛装将流烟整个人照得格外亮丽,琉夏将她的手放在杀阡陌的手里之后便退到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在夜明珠柔和光晕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温柔。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不知他们这些人何时才能与相爱之人携手共度一生。   在魔界住了几天,再出来时,仙界又翻了一番,巨大的恐慌蔓延在众仙心中,直逼九重天上仙宫里的那一位。   蓬莱灭门,仙界第二大门派覆灭,旦夕之间,没有丝毫征兆。   太白,蓬莱,下一个会是谁?   未知的恐慌更加让人惴惴不安,不久之后,仙帝殁,死得不明不白,明白之人心中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仙界以后,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蓬莱中,昔日的人间仙境,修炼圣地显得空空荡荡,渺无人烟,死一般的寂静。   远处的小溪还汩汩流动,只是水的颜色红得让人晕眩,象征着生命的逝去,也令人想象到那场屠戮的惨无人道。   花千骨与颐宁并肩走着,周围的沉寂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每一件都让人焦头烂额,这样的屠杀看似毫无规律,手段却恶毒得令人发指,没有人清楚下一个会轮到谁。   仙界门派何止百千,如果再这样惶惶不可终日,只怕不用幕后主使动手,仙界就可以自取灭亡了。   究竟是谁,与仙界有如此大的恩怨?   花千骨揉了揉眉心,有些苦恼。 ☆、齐聚蓬莱   蓬莱大殿里不像外边那般死寂,人声鼎沸仿若闹市。   上至掌门下至普通弟子尽被杀害,如今蓬莱中幸存的就只有一些云游四海的蓬莱仙人与外门弟子。   两个仙派接连灭门,这是为什么?恐吓么?   “应该不是他做的。”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将沉浸在思绪中的花千骨拉回现实。   转身看向来人,秀眉轻挑,淡淡问道:“何以见得?”   东方彧卿依靠在一旁的柱子上,蓝袍猎猎,无端生出几分闲适来。   微微蹙眉,道:“他恨的是神界,祸及他人不是他的作风。最多把六界搞得大乱,让神界慢慢收拾,再攻个出其不意。”   颐宁看向东方彧卿,若有所思:“如此说来,应该是另有他人?”   “也不见得,几万年不见他的性子有所改变也不一定。”   正说着,白子画与笙萧默从不远处走来,看见东方彧卿白子画不悦地蹙了蹙眉,周身冷气冒得将笙萧默逼退了三尺。   东方彧卿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很识趣地走开了。   不是他不给小骨和别人相处的机会,这个东方彧卿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能成为这世上唯一让他白子画忌惮的,必有什么不可饶恕之处。   这固然是因为当初他为小骨做得太多,在小骨心中的地位丝毫不亚于他,更重要的是他的每一次出现都代表着有事发生,从而彰显着他的无能。   颐宁被笙萧默带走了,气氛瞬间冷清下来,却丝毫没有影响到早已将对方刻入骨髓,深爱的两人。   白子画缓步上前,将人儿揽至自己怀中,手臂禁锢在她腰间,如铜墙铁壁屹立在她身前。   伸手顺了顺她的秀发,将额前的秀发别至耳后,白皙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耳垂,竟停留了一会儿。   “这些日子,苦了你了。”低沉悦耳的声音萦绕在耳边,花千骨轻轻摇头,手抚上他的背,享受着这来之不易温暖的一刻。   眼前的这个男人背负了多少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她的责任,在于天地,而她,能做的只有陪他一起守护六界无虞。   她不是前世的那个花千骨,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与灾难,也有万千子民等着她去守护。等到这一切都结束了,她会回到他身边,一直陪着他,做他想做的事。   “子画,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就成亲好不好?”没有人知道她在参加杀阡陌和流烟婚礼时的心情,世上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爱了两世,守了两世,她也想要一个美好的结局。   “好。”白子画更深地将她搂在怀中,埋首于她的发间,贪婪地汲取着她发间的清香。   他的小骨说什么都好,她想要的他都会为她拿来,他只会宠着她,任着她。   唇边扬起一个满足的弧度,千年如冰雪般的仙界尊上看着怀中的小人儿,三分纵容,七分宠溺。佳人在怀,胜过于世间一切。   “殿下,尊上。”   人声鼎沸的蓬莱大殿此刻众仙齐聚,仙界中凡是有地位的仙人皆在此,聚在一团商讨要事。一个蓬莱弟子从门外走进,对着花千骨与白子画作了一揖,恭声道。   “何事?”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除了他的小骨,好像对其他的人多说一个字都是错上加错。   “蓬莱中已无人可管事,云游归来的长老们都不愿再接手派中事务,此非蓬莱幸事。仙界惟尊上马首是瞻,蓬莱愿听从尊上调遣。”   此言一出,众仙了然,这蓬莱就是一块烫手山芋,当年得罪花千骨得罪得狠了,是个人只要脑子没坏都不会干这种再得罪花千骨、得罪神界的事。   白子画看向那名弟子剑眉微蹙,刚想开口,一旁一道清丽的声音传了过来。   “眼下最重要的是重整蓬莱,仙界两大门派接连惨遭灭门,人心惶惶,若是再出什么差错使得人人自危,那对仙界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白子画不再言语,那名弟子闻言看向声音的主人不由一怔。   蓬莱曽害得她名声尽毁,流落蛮荒之地无人问津,人人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她如今还愿意再帮蓬莱,为仙界着想?   他对花千骨其实并无太多敌意与仇视,曾经听说她的故事时也唏嘘,扼腕叹息过,一个平凡无奇的女子将自己的一生演绎得这般传奇,能做收到的人并不多。   爱而不得,为爱而死,时间痴情之人数不胜数,能真正做到为了所爱之人放弃一切,甚至只为了他的一个念想而甘愿抛弃生命的又有几人?   她凄惨的一生完美地诠释了这一点,她为了所爱之人放弃了一切,甚至最后也在为他着想。那道不老不死,不伤不灭的诅咒看似是为了惩罚,惩罚他的不珍惜,惩罚他的想当然,可那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让他更好地在这世上活下去?   只是她低估了他对她的爱,低估了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低估了她对他的重要性,她若身死,他又如何再能活得下去?最终落得一个一死一癫的下场。   或许只有这样的女子,才可以得到众人的怜惜、众人的爱护。   也只有这样的女子,不才能让仙界尊上、魔界圣君、异朽阁主、人间帝皇为她奋不顾身,甘愿赴死。   她的故事,在六界中广为流传,有为她不值的,有说她妖孽的,但无论如何言辞,都无法抹杀她的存在,她的传奇,她的……爱。   她的死,在六界中曽掀起过一场轩然大波,有人开心,有人悲伤,有人癫狂,有人惋惜,有人感叹,但更多的,还是数不胜数的唏嘘。   这个女子一生所经历的,是旁人可能好几辈子都不会经历完的。   历史终究是历史,终将会被世间的风沙掩埋,被岁月的长河吞噬。而如今,她的回归,带着举世瞩目的光华,一切都会臣服在她的脚下,她是这世间最高的掌权者!   日落月升,将近傍晚,众人才各自回去。   白子画看着她略显疲惫的神色,心疼地将她横抱而起,看也不看身后众人一眼,往绝情殿而去。   徒留身后笙萧默一脸感慨:“师兄真是个好男人,都快把千骨宠上天了。”   正要御剑回销魂殿的幽若满眼鄙视地看着他:“你要是也能做到像尊上那样,宁儿师叔也会说你是个好男人的。”    ☆、故人到访   绝情殿中桃花千年芬芳依旧,不见颓势,满院满院的粉红,灿烂得好似天边的彩霞,亘古不变。   寝殿内,白子画斜支着头,倚在书案上,俊朗的容颜在夜明珠光辉的掩映下竟生出了几分邪魅,疑惑地看向花千骨。   花千骨疲惫的神情不改,她是真的有些累了,独一无二的容貌闪着耀眼的光芒,水眸微闪,只是眼中多了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怎么了。”白子画轻声问道。她今天在蓬莱大殿的表现很奇怪,不像以往的风格,他不得不担心。   花千骨扯了扯唇角,看了眼那张令天地失色的容颜,声音略显清冷:“我身边有奸细。”   白子画一怔,有些意外,却并未有过多的疑惑,像他们这样的人,身边有些不干不净的人是正常事,即便是他,也不能保证,长留就没有心怀鬼胎,居心叵测的人混入。他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人居然能安插在小骨的身边。   花千骨淡然一笑:“没关系。他碍不着什么事,我只是比较好奇他身后的人。”   白子画散去她头上的珠钗,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别想太多了,早点休息吧。”   花千骨浅浅的笑容在唇边漾开,静静的,像小溪一样流过白子画的心底,他按下心底纷飞的思绪,看着她明媚的娇颜,心神微微有些晃动。   如今仙界大乱,他无法给她稳定的太平盛世。再给他几年时间,只要几年,等他把所有的事都办妥了,等他把身上的重担都卸去后,他会带着她去隐居,再不问世间之事,只做游历天下的闲云野鹤。   翌日清晨,白子画依然去了长留大殿议事,花千骨仍然在绝情殿批阅神界大臣们送来的卷宗。   东方彧卿从门外走进,看了看埋在卷宗中不见头的花千骨扯了下唇角,道:“瑾雪找到了。”   卷宗里没有丝毫异样,甚至都没有挪动一下,半晌,才听一道清丽的女声问道:“她在哪儿?”   东方彧卿在桌边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水,漫不经心地道:“我们已经基本掌握了她的行踪,没有打草惊蛇。”   里面动了动,卷宗被移开了一部分,露出一张冠绝六界的脸来,温柔却又让人有些发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先盯着,我只想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东方彧卿看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就是太聪明了,什么事都看得太透彻,凡事少想一些,不就不会那么累了?”   花千骨苦笑一声,她也不想啊,可是这一切都由不得她。   正说着,本该在长留大殿的幽若跑了进来:“师父,衍道长老找你。”   花千骨起身,看了眼还坐在一旁兀自喝茶的东方彧卿,道:“去看看糖宝吧,她最近很想你。”   东方彧卿点了点头,长叹一声,姑娘大了留不住啊,胳膊肘立马就向外拐了。   长留大殿里,衍道看着眼前的男子,头一阵一阵地发晕,什么风把这瘟神吹来了?三尊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师父颇显无语,不就是一位上神么?这几天他们都已经司空见惯了。   倏地殿门被打开,一个紫色身影掠了进来,快到不可思议,所过之处飘过一阵香风,如碧波荡漾舒缓人心,但很快又消散在空中,徒留余香。   男子唇边扬起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迎了上去,一白一紫两道身影交织在一起,复又分开,几道银光闪过,转瞬之间,已是十招有余。   东方彧卿站在一边,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他们,衍道走到他身边,两人不时讨论几句,却无一人上前将正在打斗中的两人分开。   两道身影时而相叠,时而分开,衣袂晃得在场众人眼花缭乱,竟无几人能看得清他们的招式。没有刀光剑影,但这纷繁的招式就足以让众人看得目不暇接。   即使众人都知道这只是简单地闹着玩,没有痛下杀手的意思,但这凌厉的招式还是将他们的心逼到了嗓子眼,如此博大精深的掌法,一个不慎就能让他们这些人命丧黄泉。   “停……停……停停停,我找你不是来打架的。”倏而,两道人影又分了开来,男子立刻减弱攻势,伸手拂了拂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神情不变,只是眉宇间略带了几分不可见得赞赏,“许久不见,你的法术倒是精进了不少。”   花千骨淡笑:“你怎么不说是你退步了?几万年前你还能在我手里过百招,怎么,现在连几十招都接不了了?”   男子不在乎地笑笑,对她的嘲讽毫不上心,“我那是怕伤着你,你要是有个万一,那群老家伙那里我可不好交代。”   东方彧卿摇摇扇子打断了两人你来我往的讽刺:“少辰,你怎么来了?司乐上神的公子来仙界,那群老家伙居然也舍得?”   男子似乎这才发现还有外人在这,扬眉一笑:“自卿也在这?”   东方彧卿脸色僵了僵,难得的有些发黑,看着男子眯了眯眼,眸中迸射出危险的光芒。   男子却对他发黑的脸色视若无睹,看向花千骨道:“我来是找瑶儿的。”故意顿了顿,若有若无向白子画的方向瞟了一眼,见到对方明显沉下来的脸,唇角扬起一个完美的弧度,“二尊回来了。”   花千骨挑眉:“他们回神界了?”   “那倒没有。”男子道,“不过有在神界附近活动的迹象,而且人数还不少。”   衍道冷笑:“他们还敢回神界?还嫌六界被他们害得不够惨吗?”   男子的目光在花千骨身上转了一圈,“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花千骨唇边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将额前的秀发往后捋了捋,漫不经心地道:“他们能活着回来,我可没打算让他们再活着出去。”   无边的寒气让在场之人不由得有些战栗,衍道看着她的侧颜,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东方彧卿仍旧摇着扇子,好似刚才说的只是和明天早餐吃什么一样的无所谓。   男子往后退了一步,尽量离这个危险人物远一些,“你还不打算回神界么?就不担心时间久了那群老家伙架空了你的权力?”   “他们没那个胆子。再者,他们知道我的性子,得罪我没有好下场。”当年她费了大把时间整治神界,成果可不是那群老家伙可以破坏得了的。 ☆、小骨失踪   “姑奶奶,你不回神界能不能别拉我在那儿顶着啊,那群老家伙都快折磨死我了。”   “天下还有谁敢折磨你少辰上神?”花千骨笑道。   男子脸上没有一丝被拆穿了的尴尬,笑嘻嘻地说:“现在还有我帮你顶着,等哪天我被他们气跑了,我看你找谁去。”   花千骨幽幽瞪了他一眼,含笑不语。   白子画听着他们的对话蹙了蹙眉,看样子这人和小骨还有东方彧卿都是很熟的,说是朋友也未尝不可。只是他不喜欢小骨和除了她以外的任何男人说话。   花千骨看着他这个样子不由有些好笑,他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也是从小打到大的。少辰可是神界出了名的不务正业,他们几个在一起能发生什么事?   衍道怒瞪了她一眼:“你成天待在仙界,玩够也该收心了,再这样拖下去你就不怕他们干脆搬来仙界住?”   花千骨淡笑:“等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会回去的,不会让他们抓住把柄。”有些事情还是早点结束为好,她可不想成天被那群老家伙追着跑。   “你知道分寸就好,一切还是以神界为重。”衍道轻哼了一声,也不再多言。   长留还是四季如春,仙气渺渺,一片宁静平和。弟子们练剑的声音还远远地从校场上传来,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化。   而长留大殿却不似表面那么平和,幽若正襟危坐,静静听着下方执事弟子的禀告。   “仙界门派中已有多处发生内斗,更有多数门派惨遭灭门。求救书信已到达多时,请掌门示下。”   颐宁揉了揉眉心,连日来的疲惫让她有些力不从心。   这明显是有人想刻意挑起仙界大乱,先是毫无预兆地将太白、蓬莱两大仙派灭门,又故意挑起事端令小门派内斗,互相吞并、残杀,毫不费力地让一众仙派在六界中消失,瓦解这仙界几百年来表面上的和平。   门派内斗不是什么稀奇事,每个门派里都会有那么一两个不和谐的存在,但是如今他们不仅自己内部不和,甚至还扯到了别的门派,涉之甚广,牵一发而动全身。   好深的心机,这件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这里面的暗线至少埋了有数年之久。是谁,会用几年的时间做准备,只为了让仙界大乱?   众人心中有了底,这一次,他们遇到了一个可怕且强大的对手。   白子画端坐在一旁,眼睛微阖,寂静不语。花千骨知道他在做什么,也不去打扰。   她一向不信命,也甚少去掐算自己的命运以及六界中的大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切顺其自然,她若真想逆天改命,这世上又有几人能拦得了她?   仰头望向天空,眼底带着独属于她的王者气势,决绝与残忍,唇边扬起一丝极冷的笑意。   人,总要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的。   屠杀仍在继续,没有终点,也没有规律,不知道它何时会出现,越不知道它何时会结束。一切好像只跟随他们的意愿,一时兴起,就找两个小门小派来玩玩,没兴趣了,就任他们自相残杀。   他们想要的只是结果,过程如何,不重要。   而他们,仿佛只是他们的手上的玩物,生死掌握在他们手中,只能接受他们的安排,不能反抗。   这几天,花千骨静静地待在绝情殿,听着外面如雪花般不断传来的消息沉默不语,甚至连眼神也没有丝毫的波澜。他们还是这样,做事不留情面,喜欢把人逼到绝路。是以当初长老阁一朝覆灭,没有一人愿意为他们求情。   短短几天,仙界被屠戮的门派已达数十个,其中有八个惨遭灭门,其余的,都是自相残杀,或因内斗,或因吞并。   仙界内部一片凋零,此次的事毫无保留地揭示了仙界内在的腐败,若是众仙能够紧密一点,或许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这也更加加剧了花千骨整顿仙界的决心。   六界某处一不起眼的角落里,四个身穿黑衣的人围坐一团。三男一女,女子容颜艳丽,倾国倾城,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等,纤细的腰盈盈不堪一握,即便黑衣遮掩住了她大半的容貌,却还是无法让人忽视她的存在。   其余三名男子各有千秋,或丰神俊朗,或潇洒出尘,其中一人因妖化半边脸掩映在复杂的花纹之中,更添了几分诡异的美感。   “怎么样?能抓住她吗?”一个威严的声音问道。男子整个人被黑衣完全遮住,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语气里隐含的杀意让人不由得微微一愣。   “我看难,寂瑶的手段你我不是不知道,除非她自己愿意,不然很难抓住她。而且,她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男子冷哼一声,不屑地道,却也不乏有些许的沮丧和颓废。   “那就引她出来,想要做大事,就必须先除了她。”男子声音骤然变得冷冽,俊朗的面孔因为这阴狠的话语变得扭曲。   “寂瑶如何我不管,都是那个男的是我的,你们别想动他。”女子妖娆的声音响起,两名男子轻蔑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多言。   倒是她身边的那名妖化男子一把搂住女子的纤腰,声音带着几分讽刺:“就你还想去勾引白子画?残花败柳之身凭他的清高也会正眼看你?你还是好好待在我身边,别总是想着去上别人的床。”说罢,就朝着女子细腻光滑的颈间吻去。   女子到底脸面薄,顾忌着旁边还有人在,连忙将他推开;,不屑地道:“你不是也对寂瑶感兴趣么?那可是个尤物,也不见你能将她搞到手。”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怒气,眼神黯了黯,看了一眼女子妩媚的容颜,一手撕开了她的衣服,毫不留情地将她压在身下,吻如骤雨般落在女子光滑如丝绸的肌肤上,留下斑斑红痕。   自她死后,他再未对任何一个女人动过心,无论是美丽动人如花千骨,还是妖娆妩媚如眼前女子,都没能再让她的心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而作为一个男人,他很清楚如何能让一个女人心甘情愿地留在自己身边。   一旁的两名男子不耐烦地看了两人一眼,只提醒道:“别耽误了正事。”便离开了。   女子望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子,掩去了眼底的厌恶,任由男子在自己身上肆意践踏。   她若是还想报仇,现在就不能得罪他。   寂瑶,我不会放过你的。   渐渐迎合着男子的动作,四周充满了浓重的喘息和略有些刺耳的□□。   绝情殿书房中,花千骨看着今日送来的卷宗沉默不语。仙界的事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六界的安宁,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如此肆意妄为,是真当神界不敢处置他们,还是意在别处?   清眸半垂,掩去了其中复杂的神色与一闪而过的厉光。无论如何,他们的第一个目标肯定是她,此番作为无非是想引她上钩。   良久,她才放下手中正批阅的笔,银光一闪,一只纸鹤已破空而出。静静站起身来,看了眼周围,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既然他们这么急着见她,她又何必再躲着呢?   身影一虚,就此消失在绝情殿之中。   东海之上,雾气弥漫,四处白茫茫一片,几缕黑影飞快地穿梭其间,紧接着又消失在雾气之中。   裙角翩飞,花千骨安然站在云层之间,看着奔腾不息的海水寂静不语。   紫裙掩映在层层云雾之中,虚幻缥缈,看不真切。几缕黑影迅速从她身边经过,她纹丝不动,转眼间黑影便消失在天地之间。   旋即,越来越多的黑影围攻而至,将她包围其间,阵阵掌风掠过,凌厉的杀气激荡于天地之间,天边的云絮被扯成碎条,尽化作武器攻击对方。   花千骨仍然淡淡看着,清眸扫过不断在她身边晃动的黑影与潜藏在周围的人,眼波流转,流露出慑人的光芒。   裙角蹁跹,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在云层间穿梭,巨大的真气随着她身影的变换在天地间横扫,激起滔天海水,须臾,四周便有一半人影倒下。   倏然,一阵黑风掠过,翩飞紫色衣裙淹没在黑风之内,不见踪影。 ☆、失踪后续   长留大殿   “启禀掌门,幻尊失踪。”   幽若正在与长老们议事,一名弟子进来禀告道。她神色倏地一僵,很快反应过来反射性地看向坐在一旁的白子画。可白子画早在刚听到那话时便已消失无踪。   “怎么回事?”下方众位长老神色各异,她也没工夫去管他们在想什么,盯着那名弟子沉声问道。   “有人在东海之上见到幻尊与人打斗,之后便不知所踪。”话音刚落,就见眼前粉色身影一闪,很快掠出了大殿。   东海依旧如方才一样的雾气弥漫,到处迷蒙一片,很好地掩饰了众人的行踪。   而此刻的东海之上却聚集了很多人,花千骨失踪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播了出去,不知仙界各门各派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对待这件事的。   庆幸者有,惊慌者有,迷茫者有,彷惶者有,怀疑者有,犹豫者有,但更多的还是抱着看戏的态度看长留如何收拾。   长留山位于东海,神界之主在长留的地盘上失踪,不知神界会作何打算。   白子画仔细地检查了每一处角落,打斗的痕迹显而易见,人是被强行带走的。   “师父怎么样了?”幽若急匆匆赶到,扫了一眼周围众人,不由焦声询问道。   颐宁对她摇了摇头,“尊上正在查,还没有结果。”压下就要发作的幽若,沉声道,“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冷静,切勿意气用事。”   “朔风呢?冰晶呢?他们不是一直跟着师父的吗?”幽若的声音带了几分哭腔,众人这才意识到往常总是跟着花千骨的两人也不见了踪影。   “这说明他们应该还在一起,就没有多大的危险。”笙萧默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什么叫没有多大的危险?那就是还有危险了?师父,你在哪啊?你不要幽若了么?”声音哽咽,幽若刷的一声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地大哭起来。   当年师父就是这样,一离开就是三十年。好不容易盼到她回来,她还没有在师父跟前尽到这个做徒弟的责任呢,她不想放她离开。   当年的依赖早已成为习惯,她丢下她三十多年,如今还想再丢下她一次?   昔年她死时,她不是没有怪过他,她的爱,她的不舍与依赖她再清楚不过,她的努力,她的小心,她的隐藏,她都体会得到,可是她的努力为什么没有换回他的怜悯?而是无穷无尽的伤害?   七年相伴刻骨铭心,依赖您的不止他一人,师父,您的心愿幽若都会帮您达成,只是不要丢下幽若一个人。   笙萧默无奈地摇头,终究还只是个孩子,再看了一眼迷茫云海间已不见踪影二师兄,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总是这样,一遇到千骨的事就方寸大乱,平时的睿智冷静都派不上用场。   关键时刻人不在,笙萧默无奈回头对颐宁活道:“你先看着他们,我去找找。”   颐宁点头应声,一旁的幽若连忙喊道:“我也去!师父不在我不放心。”   “我更不放心你。”笙萧默制住想要起身的幽若,“小祖宗,胡闹了啊。现在长留比你师父更需要你,千骨那么厉害不会出什么事的,先跟着宁儿回长留帮着世尊看好仙界才是你应该干的事。你总不希望你师父回来后还要面对仙界那些人的事吧?”   依然是哄小孩子的口吻,可是笙萧默脸上却难得带了几分郑重之色。   幽若咬着唇点头,笙萧默看了她一眼后才对颐宁说道:“看好她。”说罢便朝云海之间掠去。   千骨失踪一事非同小可,且刚失踪消息就已传得满六界都是了,很明显是有人在暗中操控。最好能引得妖魔神三界对仙界兴师问罪,起兵攻打,同归于尽,如此才正合了他们心意。   以杀阡陌的性格若是知道了花千骨在长留失踪不直接率兵灭了长留就不错了,还跟他讲什么道理与心计?   所幸绝情殿一脉都是能担当大任的且对师父忠心无二,应该不会让自己有事。   白子画仍在四处搜寻着,神识放遍六界却仍一无所获。以他的修为如今已很少有结界与阵法能够逃过他的眼睛除非小骨自己隐藏气息,不然想要逃过这番上天入地的搜查的可能是很小的。   脑海中蓦然闪过一个身影,白子画浑身一震,祭出横霜剑朝那处疾速而去。   异朽阁中,一身蓝衣的东方彧卿悠闲地摇着折扇,看着来人挑了挑眉,不说话。   “小骨在哪里?”白子画盯着他,沉声道。   东方彧卿冷笑,“你护人不利,还好意思问我小骨在哪儿?白子画,你真当我异朽君是摆设吗?”   白子画怒瞪着他,厉声道:“别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快告诉我,小骨在哪儿!”   “我不知道。”东方彧卿依旧一副狐狸般的笑容,“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你自己无能还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无能吗!你若是不能好好保护她就趁早将她交出来,异朽阁有能力保护她无虞!”   白子画浑身一震,险些跪倒在地,是啊,是他无能,才会一次次将她置于险境。   他有些颓废地垂下了眸,再抬头时眼中已然充满了嗜血的光芒。   不!不会的!他不会让小骨有事,不会让她离开他,永远也不会!   看着白子画踉跄而去的背影,绿鞘从屋内走出,看了看东方彧卿皱眉不解地问道:“阁主你为何不告诉他?若是……”若是让他就这样离去,六界中只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东方彧卿摇了摇头:“时机还未到,这时候告诉他只会坏事,而且骨头现在随时有生命危险,我们冒不起这个风险。”   绿鞘了然,不再言语。东方彧卿略略扬起唇角,笑容如雪花般寒冷:“如今六界乱的很,我倒不介意他将这个六界弄得更糟。他们不是想要一个乱世吗?那就谁也别闲着!”   等到将来花千骨君临天下,死的人绝对会比现在更多。   一层寒气上涌,绿鞘看了眼眼前的男人,手不由得抚上了双臂。   他们都是这天地间小小的浮游,一枚棋子,身不由己命运由不得自主。但是他们却有改变棋局的能力,一盘棋局想要进行到最后,他们,缺一不可。   谁胜谁负尚未得知,鹿死谁手还未揭晓,刚开始的胜负不足以影响全局,笑得最欢的那个永远输得最惨,最后的胜利只会属于最顽强的那一个。 ☆、梦回从前   长留大殿   “怎么样?人找到了吗?”   笙萧默缓缓摇了摇头,摩严怒道:“上哪去了?关键时刻找不到人!还有那个花千骨也是,修为那么高还会被人抓走?”   笙萧默嘴角抽搐,就算修为再高,人家会不会被抓走也不一定吧?   “注意你的态度!”衍道从门外怒气冲冲地走进,“人在长留所辖范围内失踪,你不去看着仙界还有时间在这儿闲逛?不要等神界找上门了才知道事态的严重!”   摩严嘴唇动了动,衍道知道他的心思,不待他说话,又继续道:“别以为我这些年不在仙界不管事就不知道仙界变成什么样子了!   如果能够清明一些,此番大劫仙界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互相猜忌、提防,看似和平的仙界内地早已腐败得不像样!   瑶儿一早整顿长留是正确的,长老阁势大,若是有朝一日取代了三尊的位置,也不想想到时候该怎么办!   她在一开始就预料到今日的局面,是以尽量挽回,让长留上下一心,只有长留不倒,仙界才有可能继续!”   一段话听得笙萧默毛骨悚然,她是在什么时候盯上仙界的?心思之深,不愧是能够以一己之力覆灭整个神界长老阁的司水上神寂瑶啊。   当初花千骨整顿长留的时候,他还只是单纯地以为她觉得长留有些规矩不尽人意,想要改改长留的风气,没想到她真正的目的是在仙界。   难怪师父说她比三尊更适合执掌一派甚至是一界,这样的女人……真是可怕。   “以瑶儿和子画的修为他们不会出什么事,倒是仙界这边更需要注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算盘想要与神界联姻?”   衍道看着摩严神情肃然,没有半点闲话家常的意思,摩严不由点了点头,他的确是这样想的,只要子画能娶了花千骨,长留不仅多了个极为强大的助力,就连仙界以后也会有保障。   “不可能。”衍道不紧不慢吐出三个字,“神界不会把神界之主嫁到仙界,即便是任何一个神,也不会嫁到或娶仙界中人。”   “为何?”摩严疑惑道。衍道看了他一眼,摩严心虚,渐渐低下了头。   “为何?当年瑶儿是被谁害成这个样子的?这段时间若不是有她从中调和,以众神的怒气你以为仙界还有可能从神界复苏平安无事到现在?   堂堂神界之主在下界历劫时被仙界害成这个样子,遭到排挤,诬陷杀人,上诛仙柱,受销魂钉,绝情毁容,流落蛮荒,逼成妖神,直至最后身死,还是死在仙界手中,为了你们心心念念的天下连一副完整的魂魄都没能留下,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   神界能容忍仙界到现在,不是因为仙界,而是因为瑶儿。凭仙界这些年做的混账事不用神界出手就能自己把自己给玩灭了,还真以为神界有这工夫来理会你们?还替你们收拾烂摊子?   还是你真以为众神真的能够宽容大度到既往不咎?把自己的主子嫁给害他们主子的仇人?他们不是不想灭了仙界而是不能,魔族有神族制衡,妖魔二界也需要有人来制衡。   都是活了几十万年的人了,神界的水比其余五界的都要深,仙界……还算计不起神界。”   “师父,真的没有办法吗?”摩严还是不死心,衍道缓缓摇了摇头。即便不是为了仙界,单是为了子画个人,他也不忍心再看着他为情所困,求而不得。   “连你们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又何必强求他人?”   摩严苦笑一声,是啊,遇到了这样的事,即便再有理智也难免会有私心,何况是以花千骨这样的身份。   “果然是因果轮回,以前是他,现在是她,他们都身兼重任,同样的身不由己。”笙萧默摇头叹道。   坐在主位上一直不发一言的幽若眼神黯了黯,真的无可挽回了么?他们明明都一直深爱彼此,师父的爱没错,尊上的爱没错,究竟他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责任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如果当初尊上能早些认识自己的心,坦白自己的心意,抑或是仙界能够善待师父,他们还会是今日的处境么?   爱恨、情仇、责任,以及不可改变的信念,这一切的一切在最开始就将他们绑在了一起,在历尽千帆后,他们却不能得以相守,老天,你是不是太不公平?   可惜这世上从无如果二字。或许现在的她还不能明白,等到将来当她登上仙界之首的位置后,就会理解花千骨与白子画这时的心情了,以及那些不可舍弃的东西。   师父,你放心,幽若不会让你的努力白费的。   六界中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白子画于黑暗中醒来,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被人迷晕前所发生的事。   屋外狂风肆虐,尚未天黑,天空阴沉沉的,仿佛随时随地就要塌下来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离开异朽阁后,便在六界中乱转,就像三十年前她刚死后的那无数个日夜一般,总是走到哪找到哪,无论是喧闹沸腾的市井还是人迹罕至的阴森山坳,抑或是渺无人烟的偏远地区,往往都是沉底搜查一番再往下一个地方而去。   当时的他,沉浸在无边的痛苦、自责、愧疚、后悔之中,神志也是半清醒半疯癫,即便他知道长留在找他,许多人都在找他,可他还是仍旧喜欢将自己困在梦魇里,至少,在那里,他还能经常见到她。   无日无夜的搜寻,翻天覆地的寻找,却遍寻不到她的踪迹,他知道,在找她的不止他一个,杀阡陌、东方彧卿、轩辕朗,甚至是墨冰仙,他们都在找她,从未放弃过,好像她只是一个闹脾气离家出走的小孩,等气消了,自然也就回来了。   他时常这样想,等他找到她了,等她回来了,他要好好向她赔罪,请求他原谅他,即便不原谅他也没关系,他可以补偿她,慢慢的,慢慢的,她总会原谅他的。   他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抱着美好的希望,在入梦前将美好的事物再想一遍,好像第二天她就会回来一样。   只是他忽略了,自己将她伤得有多深,她还会不会回来,她回来还愿不愿意见他。   这一等,就是三十年。   一个凡人的一生有多少个三十年?可是他却有无尽的而是岁月可以挥霍,接受这惨无人道的折磨。   他不是没想过自尽,然后去陪她,可是每当他经过令人胆寒的自残过后却发现空荡荡的什么也没剩下,他才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了什么样的错误。   他很无能,连生死都不能由自己,只能被动地接受她对他的惩罚。   他不是没有怪过她,怪她不让他死,不让他去陪她,怪她那么残忍,在她离去之后,徒留这万千岁月让他独自度过。   他很后悔,在悯生剑没入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思念、后悔疯狂地折磨着他,日日夜夜啃噬着他的心肺。   多少个午夜梦回,她心冷的面孔,决绝的话语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那日的事情是他终生的噩梦,永无止境地残害着他,让他失望、心死、绝望。   三十年后,当他再见到她时,她却正遭受仙界众人的围攻,与她敌对的,是他守护了上千年的人们。   那一刻,他的愤怒、他的心冷,远胜于重见她的喜悦,连自己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他守护这些人又有何用?   挥手之间,便是大半生命消失于他的愤怒之下。   六界中人人避他如瘟疫,他穷极一生来守护的,甚至为此牺牲了他最爱的人,却只换来了这样一个结果。   值得吗?   不值得。   只是,这一切都是她所爱的,是她用生命换回的,他会替她守住,守住这一切。 ☆、魔族生死   瑾雪从门外走进,窈窕的身段被轻纱所覆盖,更显玲珑的曲线。青丝被一支珠钗松松地挽起,几缕发丝垂于胸前,酥胸微微起伏,若隐若现,致命的诱惑。   白子画的眼神淡淡从她身上扫过,雪一般的清冷,没有半点起伏,好似看的只是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物品,而不是一个绝代佳人。   瑾雪怒极,一把挑起他的下巴,逼他注视着她的眼睛,“白子画,你怎么会对我没有半点感觉?多少男人见了我不是神魂颠倒,为什么偏偏你不是!”   他眼神冷寂,连一点波动都没有施舍给她,好似正在承受着她滔天愤怒的不是他一样。   瑾雪瞪着他,但很快又放弃了,换上娇媚的笑容,袅袅婷婷地走到他面前,柔弱无骨的手臂如水蛇一般攀上他的腰,呵气如兰,喷洒在他耳边,飘过一阵淡淡的芳香。   “我究竟哪里比不上寂瑶了?之前在绝情殿的日子不是很好吗?你那么宠我,为了我甚至不惜让她试药。”   白子画终于抬头看着她,眸中闪过显而易见的愤怒与厌恶:“你觉得你有哪里是比得上她的?”   他的声音淡淡的,好似天山之巅的初雪,冷冷的,听不出半点喜怒。   瑾雪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说着:“我的容貌比她好看,也没有她凌厉的处事风格,我比她更懂得如何讨男人欢心,你怎么能不喜欢我呢?”   声音如水,缓缓抚过人心,动人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嗔怪,若不是以白子画这样的定力只怕早已迷失了心智。   如今身处何地他不知道,但是他清楚小骨的失踪绝对与他们有关系。他现在受制于人不得逃脱,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时机。   “真以为你仙界尊上下的封印无人可破?”瑾雪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缓声道,“六界中还真就有人如此了解你,把你的一招一式都琢磨得透彻。怎么样?我下的封印你破得了么?”   她唇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容:“这可是神界禁术,除了寂瑶那个精通禁术的丫头,这世上还真没有人能破得了我的封印。”   咣当一声,门被人从外推开,两名男子慢步踱进,也不看瑾雪一眼,径直走到白子画面前,有些好奇地道:“这就是仙界尊上白子画?”   瑾雪收起了方才的笑容,微微颔首,正色道:“没错。”临了还不忘加上一句,“他是画渊的转世。”   那男子似乎来了兴致,“他是画渊的转世?是挺像的,难怪寂瑶会一连三世都爱上他。”   另一名男子道:“这个人先留着,关键时刻还能派上用场来威胁寂瑶。”   瑾雪没有多言,只是看着他们点了点头。   只要不碍着她的事就好,寂瑶如何与她就无关了,她还是更看重眼前这个男人。   “你们把小骨抓去哪儿了?”待那两人走后,白子画盯着瑾雪沉声问道。   “你觉得呢?”瑾雪笑道,“只要你愿意顺从我,我就放了她怎么样?”   白子画厌恶地撇过头去,不理会她,瑾雪怒气上涌,揪住他的衣领,恶声说道:“不然我就毁了她,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应该还没碰过她吧?若是……”   “你可以试试看。”白子画的声音冷若冰霜,“她若是出了事,我必让整个六界为她陪葬!”   瑾雪闻言怔了怔,脊背不觉有些发寒,当年画渊也是这样,然后……   摇了摇头,抛去心中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寂瑶害她害得这么惨,她一定要毁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让她承受比她更甚的痛苦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白子画看着她面色不变,只是眼神里更多了些复杂的东西。   或许这个女子也不是原本的恶人吧,只是她太爱画渊,爱到不能自已,才会想要毁了他身边的一切。   可惜画渊的心不在她身上,更从未爱过她,才令她因爱生恨,走上不归路。而他的心,早在最初见到那个女子时就已变了,只是她不知道,她不知道,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   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画渊当初的感受了,她的坚强,她的执着,她的乐观,她的善良,往往最能打动一个人。   她这两世的命何其相似,同样是被逼上绝路,同样是用自己的生命换回了六界,唯一不同的是,寂瑶是天之骄女,一代天帝,执掌六界生死,而花千骨却是天煞孤星,命格诡异,受人唾弃。   她们,也是同样的受众人爱护,被人辜负。   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或许只是他不愿承认对她的那份爱,不愿面对,他把他对她的爱当作理所当然,当作一个师父对徒弟的关怀、责任,却不知道早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这份爱就已变质了。   或许,从来不是她先爱上的他,而是他先爱上的她。   他把她的爱当作理所应当,他敢这么做,不过是仗着,她爱他。   如果没有她的爱,他白子画还算什么?   最终,却还是他亲手抛弃了她,抛弃了他们之间的爱,亲手让她恨上了他,亲手……结束了这一切。   魔族   幽静的宫殿里,夜明珠柔和的光晕覆盖了整座大殿,窗外树影婆娑,星子寥落,为静谧的月夜添上了几丝迷离。   飞鸟扑腾着翅膀,落在树梢上,静静安眠。花香四溢,几株白梅在风中摇曳,静静地,洒落一地残花。   谁能想到,六界中令人胆寒的魔族竟也会有如此安静的地方,像是特意为谁所建一般,隔绝了尘世的一切喧嚣。   白梅正对着窗棂,榻上的人儿正在安睡,静静的,仿佛与世隔绝的仙子,褪去了往日的坚强与凌厉,露出了她本来的样子——一个柔弱无依的女子。   是的,她只是一个女子,即便她掌管六界生死,天下苍生,在六界中叱咤风云,即便她的手段再如何凌厉,即便她的故事再如何传奇,即便她再如何厉害、坚强,也不能改变她只是一个女子的事实。   一个在遇到困难时需要帮助,在疲惫时需要肩膀与安慰的女子。   她不是一个人,这个世上有很多爱她的人,有很多人都在保护她,而她,唯一能为他们做的,就是给他们一个太平盛世。   朔风坐在一旁,看着榻上的人儿,双眸中流露出点点欣慰,愧疚与担心。   她总是这样,坚强到令人心酸,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担着,永远为别人着想,即便自己粉身碎骨。   这次若不是他和冰晶及时找到她,为她运功疗伤,只怕此时躺在那里的就不是一个还活着的人了。   他们来到魔族已经两天了,她一直没醒,他们也无法和外界联系。 ☆、算计   魔族就像是个独立的空间,有日升月落,有花开花谢,温暖如常,与长留无异。殿里的布置也基本上是按着雪寒宫的布置来,可见主人是用了心的。   只是她却迟迟不醒,伤势虽然颇重,但以她上神的修复能力,再加上连日的真气疏导仍是如此就未免太奇怪了些。   六界中现在实是闹得是不可开交,神界魔界齐齐质问仙界,就连冥界也来插一脚,偏偏该出面的人却是一个不在,五方就差动手了。   杀阡陌宠爱花千骨人尽皆知,当初甚至不惜为了她与整个仙界敌对重伤昏迷。此番花千骨失踪,他不直接带人杀上仙界就已经算是给仙界极大的面子了,哪里还能奢望他高抬贵手。   冥君对花千骨也是极好的,曾经花千骨也在冥界住了数百年,又与冥界少主交情匪浅,无论是为了什么,冥界都得派人出面。   至于神界,神界本就看仙界不顺眼,对当年之事更是耿耿于怀,神界之主又在仙界失踪,想要让他们放弃更是不可能了。   一连几天,仙界都处于胶着中,魔界穷追不舍,神界虽没怎么说话,但对待此事的态度已很明显。仙界若是不给一个让他们满意的答复,他们是不会放过仙界的。   仙界尊上也在此时失踪,让面临数敌的仙界更是雪上加霜。   仙帝倒是没放过这个机会,夺回了仙界兵权,巩固了自己的地位,事出在长留,与他毫无半点关系,他自然幸灾乐祸地看着长留遭到数界敌对,对长留衰败给他带来的利益乐享其成。   而他的此番作为却只换来他们的一声冷笑。   在他人落难之时落井下石,会这样做的人不在少数,起初只是因为积威太甚不敢触其锋芒,如今一朝失势,来分一杯羹的人自然很多。   只是仙帝,这么不顾忌将自己的野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就不怕玩火自焚?   被利欲熏心可以理解,但神界还在,他这么做就不担心引他人猜忌?   布置典雅的房间里,白子画看着自己身上的禁制,一向淡漠的唇角扬起一丝不可见的弧度。   无人可解么?精通神界禁术的人岂会只有那么几个,即便众神忙碌,可能无暇修炼禁术,但都是活了上万年的人了,有心之人自然顾得上。   这几天,他们对他的看管松了些,房间周围的几处空地他都可以自由活动,就连瑾雪好似也忙碌了起来,除了时不时来这里转一圈,对他的待遇可以说是十分周到。   与其说是忙碌,不如说是利用,那两个男人也从未将她放在眼里,她之所以还能活着,不过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罢了。   被爱情蒙蔽了眼睛的女人,的确是最好的利用工具。   但他不会给予她半点同情,因为她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犯了他的底线,龙有逆鳞,凡触者,必亡!   她爱上谁他管不了,她想杀谁也和他无关,但她不应该动她,但凡威胁到她的人,他一个也不会留!早在三十年前她死的时候,他就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仙还是魔了。   门外有细碎的脚步声,上好的鞋子滑过白玉铺成的地板,在寂静的夜晚里激起一星细小的声响。   他倚靠在榻上,星眸半阖,墨发如瀑布一般从榻上泻下,垂到地上,俊朗精致的五官在夜明珠昏黄光晕的掩映下更灼人眼。   瑾雪站在门边有些失神,她很少见过他这副模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中却又带着丝丝致命的诱惑,令人进退两难。   榻上的人没有一点反应,好像没有看到她一样,仍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静静的,仿佛一座雕塑。   但是瑾雪知道,他并没有睡着,他只是不愿理睬她,不想和她说话,但是那又如何,过了今晚,她就是他的人了,他没有别的选择。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寂瑶重伤昏迷不醒,二尊已经去杀她了,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榻上的人依旧没有反应,好像没有听到她说话一般,神态安详,仿佛睡着一般。   瑾雪怒极,两步走上前去,到了他跟前步子却又慢了下来,轻轻坐在他身边,莹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描绘着他的轮廓,一寸寸滑过他的脸。   “寂瑶已经没用了,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就是不要我呢?她有什么好,你要死守着她?只有我才是最配得上你的。”   她浑然忘我地说着,唇边更多了些得意的笑容,看着他,手渐渐向他的腰际神曲。   “啊!”一声惊呼,瑾雪的手在接近他的那一刻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狠狠钳住,被迫压在榻上。   榻上的人应声而起,眸子里平静无波,一手制住了她的双手,另一只手利落地掐住了她的纤细的脖子。   瑾雪吃痛地皱眉,姣好的五官扭曲在一起,想要挣脱却不敌男人的力道,又显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却并未得到男人半分怜惜。   “你……你怎么……怎么会……”   “怎么会解开你的封印?”白子画冷笑道,“你以为神界精通禁术的只有你与小骨两人?早在三天前我的封印就解了。”   三天前,一处孤僻的角落里,两个白衣男子静静而立。   “你身上的封印已经解了,小心一些,不要让他们看出破绽。”   “她怎么样了?”   “她没事,那些人,还伤不到她。”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白子画盯着男子,沉声问道。   “你还不明白吗?”男子洒然一笑,声音中多了几分神采飞扬,“这只是一个局,他们自以为算计了别人,最终还不知道是被谁算计了。”   “是她安排的?”   “二尊想杀她,她将计就计,引他们现身,被人抓走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好放松他们的警惕。”男子冷笑一声,“就凭长老阁那些人的心计也想算计到她?真是异想天开。”   “让少辰上神亲自来一趟为在下解开封印,在下心中有愧,需要在下做什么?”   男子看了他半晌,唇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难怪瑶儿会看上你,仙界尊上果然名不虚传。”顿了顿,敛起方才的笑意,正色道,“瑾雪自以为精通神界禁术下的封印就无人可解了,殊不知早在我们还年少时就已对神界禁术了如指掌,运用自如了。” ☆、病危   “神界覆灭后,二尊在六界蛰伏多年,势力遍及六界。父神在六界中安插的眼线四处搜寻,清除长老阁党羽,却一直无法找到他们真正的藏身之地。他们的目标是瑶儿,是六界,一次次出手覆灭仙界众多门派只是为了诱她现身,好借机除之。奈何瑶儿身边高手众多,是以只有等她把风雨雷电都派出去后他们才能动手。”   “瑾雪现在对二尊已经完全失去利用价值了,我们现在要你做的,就是杀了她。”   白子画看着他,眼中绽出危险的光芒,这个人看似玩世不恭,不务正业,其实心机比他们都要深,若是这样的人再留着……   男子倜傥一笑,眼底却无半分笑意,脸上渐渐笼上了一侧鞥阴霾:“不必这样看着我,在神界,有几个是会不务正业,吊儿郎当的?诸如我,如寂瑶,如自卿,都是从小受到各种各样的训练,察言观色,揣摩人心,更是从小就会了的。”   “即便衍道再怎么给寂瑶灌输人心皆善的思想,以她的聪慧又岂会看不透神界的风起云涌,世态炎凉?活了这么久了,能在与长老阁斗争中活下来的,都是从权利斗争中趟过来的人,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   白子画心底有些发寒,那时的她,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生活在充满阴谋与黑暗的上古神界,在尔虞我诈的权力斗争中,踩着无数人的尸骨,一步步走上权利的最巅峰?   “父神死于那场斗争中,为了让瑶儿更好地活下去,他做好了一切安排,他一直都知道,能改变这一切的只有瑶儿。杀父之仇,那么多人的冤死,以及对长老阁的厌恶,她只有走下去,继续父神为她铺好的路,她必需用长老阁的血来祭奠整个神界,完成父神的愿望。”   白子画抬头看着他,眸子沉静,看不出半分喜怒:“需要我做什么?”   “任何战争都会有死亡,思想战争更是用千千万万的尸骨累积而成的。待到此事结束后,瑶儿会回到神界,君临天下,希望你能配合她。”   “好,我明白。这边结束后,我会回到长留,坐镇仙界,不会让她有后顾之忧。”   男子赞赏地点了点头,看着他,眼中的笑意也更真诚些:“不要让我们失望。”   瑾雪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不可能……不可能……他们……他们怎么会让你……不可能!我是神界的瑾雪上神,你不能杀我!”   “神界有神界的规矩,你以为你做了这么多事还能平安无事回到神界?”手指渐渐收紧,瑾雪的神情由惊讶变为惊恐,男人的脸在眼前放大,俊美的脸庞上是无尽的冷意与漠然,他没有给她再说话的机会,渐渐没了挣扎,最后无声无息,化作一缕轻烟飘散于空中。   白子画从榻上坐起身,看着周围的一切,唇角轻轻扬起一个弧度。   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魔族   离天并没有为难他们,反而衣食住行都安排得十分妥善,没有让他们有丝毫受制于人的感觉,一切都诡异得出人意料。   花千骨仍是老样子,用真气护养着昏迷不醒,伤势也不见好转,更有趋向恶化的状态。   即便他们再怎么着急也无可奈何,虽然离天也天天派魔医来给她诊断,但终是无果。   窗外的白梅随风摇曳,淡淡的香透过窗棂飘入殿内,轻轻地,像是怕惊扰了榻上之人一般。   魔医坐在榻边,布满皱纹的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渐渐闭上了眼睛,良久,才又抬起头来,苍老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姑娘中了一种极为罕见的毒,再加上旧伤复发,只怕,只怕已无力回天。”   “什么!”朔风一双眼睛已熬得通红,听了此话不由一愣,继而无力地跪倒在榻边。   不会的,不会的,千骨,尊上需要你,神界需要你,六界需要你,你不可以有事……   冰晶站在一旁,面上无多大动静,只是右手在不知不觉中已紧握成一个拳头,鲜红的液体顺着指缝流下,落在地上,洇出暗红印迹。   离天静静地仰着头,半晌,才吐出一句:“知道了。”   紧接着花千骨病危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遍六界。没有人知道这消息是从何而起,就像是凭空而出的一样,在六界中激起一层比一层高的波浪。   其中最为激动的就要数仙帝和各仙派掌门了,花千骨死了,长留肯定难辞其咎,只要魔界或神界任何一方灭了长留,那么仙界就不再是长留一派独大的情形了。只要长留不在,那属于长留的权力自然而然会落入仙帝手中,大家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他的美梦未免做得太早了些,神界没有放过长留的意思,也同样没有放过仙界的意思。当日,便派了人来到仙界,探讨神界之主在仙界失踪的相关事宜。   深夜,厚重的云层遮住皎洁的月光,给大地投下一片暗影。寒风呜咽,飞鸟的鸣叫声不时在空中响起,惹得人心烦意乱。   几道黑影飞快划过魔族上空,转瞬湮没在浓浓夜色中,不见踪迹。   白梅在夜风中沙沙作响,犹如鬼泣,在空旷的夜空中显得尤为诡异。暗影掠过树梢,落入院中,背影掩映在漆黑的夜幕里,看不真切。   “什么人?”朔风最为警觉,一下站起身来,朝殿外望去。动静也惊动了正在闭目休息的冰晶,飞快移到榻边,以保护者的姿态立在花千骨身前。   来这儿的不过三四个人,甫一进殿便和殿内之人动起手来,两个人缠住朔风,另外几个立即接近冰晶,也将他拉入了战局。   冰晶不愧是花千骨一手□□出来的,刚一加入便放倒了两个暗影,出手狠辣凌厉,令人胆寒。一个术法形成结界保护了榻上之人,朔风这才全心全意地投入战局。   越来越多的暗影围住他们,冰晶一个旋身解决了几个,立即又有人来替补围住他。他们都被带到大殿中的角落里,无法接近大殿中央,这让面临数敌的两人十分忧虑。   倏而,两名黑衣人突破禁制靠近榻边,眼看就要触到榻上之人,身陷战局的两人大惊,手法也更加凌厉,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主人!”   “千骨!” ☆、二尊之死   那只手刚碰到床榻就被一道白光震开,原本昏迷不醒的人儿迅速睁开了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下床,以绝对的优势避开了接近她的两人。   “法尊,道尊,好久不见。”   清冷的话语缓缓逸出,如天山之巅的初雪,可望而不可即,令人心生寒意。却如雷音般贯穿了两名黑衣人的耳朵,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你不是……怎么会……怎么会……”   女子轻笑一声,唇角勾起一丝极为嘲讽的笑意:“我没如你们想象中一样身死,两位很失望?若是不这样做,又岂能引二位现身?”   “你……你……”黑衣人瞪大了眼睛,另一名道,“你以为你今天能离开这里吗?寂瑶,连父神都不是我们的对手,你以为就凭你一个人能杀得了我们?”   “那要试了才知道!”女子冷道,“寒魄!解决他们!”语毕,身影一虚,与两人缠斗在一起。   殿外飞进一条银龙,长尾一甩,几个黑影就已化作飞灰。朔风与冰晶尚在震惊中还未清醒过来,直到此刻看见寒魄出现在殿中才发觉自己身在何地。   一道银光乍现,许久不曾出鞘的祭辰剑已然在手,似乎是受到主人召唤,这柄上古神剑显得格外兴奋,它本就是杀人的利器,此番饮足了血更是停不下来了。   女子白衣翩然,掌风凌厉,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不负她司水上神的称号。   两名黑衣人静静立在那儿,对周遭的一切不闻不问,目光深沉地盯着白衣女子,渐渐地抬起手,掌风如山倾袭而至,与女子的掌风撞在一起。   女子嘴角滑过一抹冰冷的笑意,略带一丝嘲弄地看着对面的两人。   杀父之仇,自她恢复记忆后便一直压在她的心底。她的亲人,她的朋友,有多少是死在他们手上的,她已经不愿去想了。早在父神死的那一天,她就已经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手中长剑挽出一个剑花,带着条条火龙,火焰雄厚,随手用力一挥,数条火龙带着不可抵挡的力量朝着两名黑衣人横扫而去。   携带着雷霆之怒的火焰仿佛有意识一般,直直追着他们,压过了两人的掌风,硬生生扭转了方向,向着两人席卷而去!   掌风掠过,激起了漫天灰尘,剑气袭人,天地间充满了凄凉的肃杀之意。   殿外已聚集了不少人,神族的神将已将大殿重重包围起来,只是碍于殿中形势不好贸然进来救人。   女子裙角翩跹,面上一片肃然,丝毫不见前几日苍白虚弱的病态。她装病装了这么多日,这场戏成功地骗过了所有人,如今……   父神,瑶儿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信手一挥,几滴白色的药末无声无息地混入了火焰当中,女子一个旋身,静静负手站立一旁,看着接下来发展。   两名黑衣人匆忙躲避着火龙的吞噬,周身有所波及也不管不顾,可那火龙却如地狱里来的恶鬼,撕咬着他们的皮肤,须臾,便是血淋淋的一块。   两名黑衣人倒在地上,一手捂住被灼伤了的手臂,哆嗦着,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你……你……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女子冷冷一笑:“没有人和你们说过本尊当年和神农学过许久的医术么?”   “你……”女足淡然一笑:“二尊不会当真以为本尊在下界的那些年都是在混日子吧?”   司水上神起初便是以医术闻名天下,被逼出神界的那些年更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法术都接触过,他们还真把她当成万年以前那个不喑世事,任人宰割的小丫头了?   早在当初受伤随师父进入神农殿后,更是潜心钻研神农的医术与毒神的毒术,她同样可以让人死得无声无息。   两人以痛得在地上打滚,心肺被千万条毒蛇在啃噬,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渐渐地,他们的双眼开始呈现出异样的红,嗜血的,耀眼的,妖娆的,紧接着便是仰天长笑,声音如同魔音,催得人心神激荡,脑中一阵一阵轰鸣,好似要裂开一般。   殿外之人都不由封闭了听识,再这样下去,他们或许也要变成疯疯癫癫的模样了。   女子却仿佛未听到这声音,仍是静静地站在那儿,清眸微掩,眼中是无尽的冷意。   她看着他们疯狂地攻击自己,仿佛感觉不到一般,刀剑不断地往自己身上挥,或是威力巨大的掌风,一点一点,看着他们被自己弄得伤痕累累,烈火焚身,最终化为一缕轻烟飘散于空中。   多年以前,父神也是这样死去的,死在他们手里。   殿外有许多人,他们恭敬地半跪在地上,看着她,眼中,是深深的敬畏,还有掩藏不住的恐惧。   女子的身影单薄,立在茫茫夜色当中,轻轻的,仿佛随时可能消散于空中。她的眸色复杂难辨,看不出是喜是悲,她的肩上好像有重重的担子,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却顽强地挺立着,任由风吹雨打,也不会弯曲一丝一毫。   因为她知道,她从来不是一个人,她的身后有太多太多的人,他们在看着她,信任着她,等待着她。   她突然觉得好累,大仇得报没有想象中的喜悦,也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肩头的重担也没有卸下一丝一毫,她真的好累。   夜色漆黑如墨,弦月挣脱云层的束缚,银色的光辉静静洒下,笼罩着整个大地。   这一夜,终究是不平静的。   女子的身影在夜色中移动,白裙缥缈,好似是这夜晚唯一的生物,她轻轻走到一个人面前,看着他,嘴角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谢谢你。”   男子回以一笑,“不用,得上神信任是魔族荣幸,我魔族无意与神族交恶。”   女子淡淡转过身,莲步轻移,身影就此消失于天地间。守在殿外的神界众神也一同消失了身影,融入茫茫夜色当中。   再出现时,东方已泛起了鱼肚白,渐渐地,一缕朝霞破空而出,渲染了东方的天际。天色随之大亮,鸟鸣声在耳边久响不绝。   三殿高高悬于空中,流光溢彩,形成一种无形的威压,让人望而生畏。   而此刻,大半个仙界的仙人都聚集在长留大殿之外的广场上,剩下的也在源源不断陆续赶来。   广场上,花千骨一袭紫裙静静伫立,洞察世事的双眸一一扫过下方众人,眉间复杂的印记象征着她无上的权力与尊贵。阳光洒在她身后,微风轻轻拂过她的青丝,纹丝不乱。   她刚从魔族出来就来了仙界,有些人,有些事,是该好好算算了。 ☆、五年之约   广场上鸦雀无声,乌压压站满了人,各派掌门、长老、弟子以及脸色惨白的仙帝都在其中,看着广场之上的女子,神情由惊讶疑惑、打量渐渐变为惊恐。   她先是秘密失踪,各界遍寻不到,紧接着又传来病危将死的消息,没过几天又安然无恙地出现在长留且眼中更多了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三尊兼掌门及其座下弟子也站在下方,静静看着她,等候着她的吩咐。   花千骨没有看他们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立,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神界众神站在她身边,没有多余的话语也没有疑问,只是站着,陪着她,一绝对保护的姿态立在她身边。   太阳移至中天,就在众人以为她什么都不做快要等到不耐烦地时候,花千骨突然看向天空,唇边勾起一抹冷笑,以不大的却刚好够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缓缓说道:“出来吧,我已经等你好久了。”   刹那间,全场寂静,安静到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仙帝双腿一软,险些栽在地上。   没有人说话,她也不急,只静静等着,下方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在众人以为不会有人应声的时候,空中陡然爆发出一串长笑,一个黑色身影迅速划过天空,遮蔽了阳光,给天地间留下一片暗影。   男子落在广场上,黑色斗篷掩住了他的面容,犹如鬼魅一般,看着广场之上的女子,眼神略带嘲讽。   “我就知道神界那三个人根本不中用,这么快就被你玩死了。”男子放肆的声音在广场上回响,如巨石投入海中,引起一阵不小的波动,渐渐又归于平静。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待到场上安静下来,男子才继续问道。   “从一开始。”花千骨轻声答道,自始至终都没有看男子一眼。男子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从最初的仙剑大会看到你使用长留禁术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注意你了。”   男子仍旧没有说话,花千骨继续道:“看得出来你对她已情根深种。”   “你没这个资格跟我提她!”男子怒道,“她死在仙界手中,我要用整个仙界来为她陪葬!”   “所以你就勾结神界二尊,一起为祸报复仙界?”顿了顿,“你的心智已经沾染上了魔性,神界禁术不是那么好修炼的。”   “那又如何?只要能为她报仇,即便我灰飞烟灭也心甘情愿!”   下方白子画的手不可见地抖了抖,为爱成魔,当初她死时,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为所爱之人牺牲一切也无怨无悔,不惜以天下为代价只要能为她报仇,即便你爱的那个人并不爱你。   或许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她会同情他,赞赏他,甚至可以谈得上是知音。但如今,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威胁到六界,她不会手下留情。   “够了吗?”花千骨淡淡问道。   “早在我做这一切之前我就已经预料到自己的下场了,想要治我,先打得过我!”语毕,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在场中穿梭,不一会儿就在众人视线中消失。   众仙界高手立刻追上前去,也消失在众人视线当中。   花千骨站在广场之上冷笑,清眸微阖,下一瞬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掠上空中,裙角翩跹,墨发在空中随风飘荡,素手轻轻一扬,一个人影在空中猛然落下。   男子旋即在空中稳定住身形,右手虚空一抓,一把宝剑骤然出现在手中,默念咒语,一条火龙迅速蜿蜒而上,向着花千骨猛地一甩。轰的一声,长剑顿时被火龙所吞噬化作长虹疾飞而去。   花千骨没有丝毫退后,手中也没有拿断念或是祭辰,右手虚虚一指,一道无形屏障已然出现在身前。火龙击在结界上,化作点点火星飞溅,顺着云层落下,在下方燃起一场场大火。   黑衣人不紧不慢又挥出一剑,剑气纵横,如水隐隐化作一道丝线切割在结界上,略微深入,结界应声而碎,花千骨疾速后退,而黑衣人则已跳到百步之外。   黑色的斗篷被风吹起,隐隐可看到黑衣人隐藏在斗篷之下因妖化而更显诡异的脸。   花千骨一指向前点去,动作不再带半分犹豫,磅礴的真气席卷而至金色的符文在空中闪烁,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道剑光,在身边盘旋飞舞,如冷风拂过,清晰异常地在空中展现而出。   金色的符文化作金色的绳索将黑衣人牢牢捆住,随着花千骨落在地上,黑色斗篷被揭开,露出一张显得诡异而妖冶的脸。   “赵屹!”长留弟子中发出一阵动乱,就连三尊也是惊了一惊,没想到策划了一场仙界动乱的幕后主使就在长留之中。   长留弟子中也不乏有蓬莱的弟子,指着他怒声问道:“你也是蓬莱弟子,何以最后竟也灭了蓬莱?!”   赵屹不动声色,冷声嘲笑道:“蓬莱?当初若不是蓬莱将她送来长留她就不会死!”   花千骨退到后面,蓦然瞥到一个身影,眼波微微动了动:“我不会为难你,我欠他一个人情,你如果想离开随时可以。”   冰晶看着她,微微一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抑或是,你从未相信过我?”   花千骨垂眸望着自己的手:“刚开始并没有,直到我离开异朽阁的那一日东方现出我额间印记时,你眼神中并未有半点起伏便开始怀疑了。”   冰晶苦笑:“原来这么早,只是没想到你竟还能不动声色让我跟在你身边这么久。那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了?”   花千骨淡笑:“魔族的二君主,离天的亲弟弟。”   冰晶倜傥一笑:“没想到终究是我输了,神界司水上神果然名不虚传。”沉默了一会儿,“我魔族愿与神族结为盟友,百年之内绝不兴兵动乱。上神意下如何?”   一边的摩严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笙萧默按了下去,花千骨淡然一笑:“传我旨意,神族从此不得找魔族挑衅生事,违者,按神界律法处置。”   五年后   花千骨坐在苍穹殿中,静静翻阅着大臣们送来的卷宗,眼神变幻莫测。   五年前,仙界一事结束后,神界正式入主仙界,接管仙界一切事务,而她也真真登上了六界之主这个位置。   仙帝暴毙,有心之人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是以即使神界入主仙界众仙也没有多说什么。   而白子画也已在三年前对神界俯首称臣,他的这个决定代表了长留的决定,或者可以说,也代表了仙界的决定。   花千骨无奈叹息,或许这是师父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神界不会让她嫁去仙界,这也许是唯一的办法。转瞬想起那个约定,唇边笑意更深,快要到期了,她可不能让她失望。 ☆、莫失莫忘   五年前   绝情殿   蓝衣男子走进绝情殿的书房,淡淡看了一眼伏案奋笔疾书的白衣男子,心思飞快地转动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怎么样了?”出于各方面的原因,如今这个让他最为忌惮的男子已经可以出入长留如入无人之地了,甚至是绝情殿。   蓝衣男子叹息了一声,手中的白玉茶杯轻轻转动,半晌才道:“她在镜心湖畔等你,你去吧。”   白衣男子手中的笔蓦地一顿,抬起头来看着他,眸中神色复杂难辨,白袍掠过堆在桌上的高高卷宗,一转眼,人已到了书房门口,就在身影将要消失的时候,清冷的话语瞟了进来:“谢谢你。”   蓝衣男子低头苦笑,或许这是最好的结果吧,看着她得到幸福,多年宿敌难得能坐在同一个屋檐下心平气和地说话。   镜心湖畔烟雾袅袅,清冷的月儿挂在树梢,,梅枝在雪地上投下疏疏落落的树影。梅林中的空地上,却见一个人儿在这月光下翩翩起舞。   她一袭浅紫长裙,墨发轻挽,宽宽的广袖轻振,急促回旋中浅紫的长裙也飘洒了开来,像一朵盛开的花,更衬得她纤腰楚楚,不堪一握。   月光投下她清淡的影子,她长袖曼舞,柳腰灵动,忽然越转越慢,然后便停住了。却见她云袖轻抬,对着他回眸盈盈浅笑,伴随着那沁人肺腑的梅香,宛若花中而来的精灵。   他缓步走上前去,她顺从地偎进他怀中,清眸微阖,尽是笑意,“你准备好了吗?”   白衣男子松松揽住她的腰,低声道:“无论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许久,女子的声音才在寂静的夜中响起:“给我五年时间,待我处理完这一切,我会回到你身边。那时,你可愿为我抛弃这一切?”   “好,我等你。”男子的下巴贴在女子光洁的额头上,“待你归来,我带你去人间游历,放弃功名利禄,只做闲云野鹤。”   女子轻轻应了一声,仰头望着他,四目相对,男子微微低下头,在她嫣红如棠的唇边轻轻印下一吻。   我等你,等你归来,我们在一起。   五年间,长留在幽若的带领下一步步走向巅峰,白子画也渐渐放手,将长留交给幽若一个人打理,自己则退出了仙界视线范围之内,只在幽若不能决断的时候提点几句。   而幽若,无论多忙,每天都会抽出一些时间去神界与花千骨讨论仙界未来走向。有了幽若做帮手,花千骨很快便将仙界收服,甚至还改了不少仙界旧条例。   朔风与夜紫,笙萧默与颐宁,竹染与琉夏,落十一与糖宝也都成了亲,这几场婚礼几乎是他和她这五年间接触最多的时候。   摩严带着梓凌去了人界隐居,世尊之位由竹染接任。落十一与糖宝也搬到了长留山脚下过平常人的生活,只在长留大典或比较忙的时候去帮一些忙。   笙萧默也带着颐宁回了倚梅居,一向不喜拘束的他放下了重担与心爱之人一起在红尘间逍遥。   而如今,唯一还未修成正果的只有他们了。   “可以了。”朔风从殿外走进,早已成婚多年的他尊重了夜紫的意愿,与其一起留在神界,只在花千骨有事吩咐时才下界一趟。   花千骨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卷宗站起身朝门外走去,就在将要出门的那一刹那,她回过头来,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地方,眸中神色复杂难辨。   正是这里,一切的起源,父神的死,她的两世,成千上万的生命,都与这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道路旁古木参天,幽静的笑道尽头,一潭清澈的碧水轻轻荡漾,在阳光下泛着五彩的光芒。待到靠近,才发觉祥瑞的神界中唯有这里有着丝丝戾气,碧波荡漾,却好似会嗜血一般,带着令人不敢逼近的浊气。   这是浣灵池,在她初回神界时这里便被设为禁地,除了神界之主特许的人以外,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这里原本为神界众神受刑或历劫的地方,所以常年带着瘴气与下界丝丝污浊之气。自从被封之后,更没有人再来过这儿,是以无人看守才有了如今这番幽静之貌。   花千骨静静走上前去,双手合一,檀口轻启,默念着什么,紧接着,金色的符文从口中逸出,飘到半空中,形成一道屏障,右手虚虚一指,结界应声而碎,浣灵池旁出现一座翠竹小楼。   神界建筑或金碧辉煌或古色古香,这样的建筑倒真是独一无二。   一个布衣男子从楼中走出,看着她,微怔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花千骨唇边含笑:“大叔,几万年不见了。”   男子似乎怔了一会儿,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是啊,几万年了,从神界覆灭到现在已经有几万年了。   “你想好了吗?”一行三人移至楼中,刚沏好的茶水冒着热气,男子的整张脸在热气的氤氲中看不真切。   半晌,男子才抬起头来,看着花千骨,声音沙哑:“瑶儿,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但是你要知道神界之主的位置只能是父神一脉,这是神界众神的期望,也是父神临终前的愿望。”   花千骨低下头,眼神晦涩不明,良久才低声道:“我明白。”她不喜欢这一切,也同样不希望她的孩子承受这一切。但是,她是父神的女儿,她没有选择,她的孩子,也一样。   “这么多年也够了。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像我一样面对我曾经面对的一切,大叔,你愿意帮我吗?我不想让他背负那一切。”   男子苦笑:“瑶儿,谢谢你,当初没让我铸下大错,这里是个安逸的所在,我会守好它。”说罢,男子起身,屈膝跪在地上,以神界大礼向这个他一直疼爱的孩子行了迟来许久的礼。   “这是?”出了竹楼,朔风与花千骨并肩走在小道上,看了看消失在背后的小楼,问道。   “上神,北冥。”花千骨静静答道,看着朔风惊讶的神色,她淡然一笑,“昔年妖神之战,我还是没能下手杀了他,只封印了他的法力,将他禁足在这里。至于小月,他只是我用法术做出来的一个假人,给了他北冥的相貌和记忆,以及把北冥身上的妖神之力渡给他,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当初我根本没有时间安排之后的事,结束妖神之战后就匆匆忙忙去补天,剩下的事也都是神界重启后才安排的。”   朔风默然,她的胆量真是难以想象,如果不是真心相信,她或许根本没有这个能力去赌这一局。赢了自然是少一个受害者,若是输了,赔上的就是整个六界。   花岛   难得的,杀阡陌所钟爱的花岛在这一日聚满了人,幽若、南弦月、竹染、琉夏、杀阡陌、流烟、落十一、糖宝、笙萧默、颐宁、火夕、舞青萝、夜紫、东方彧卿、白子画,甚至连云游天下的衍道与定居在外的摩严、梓凌都在这儿。   本就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的花岛因为这一群仙气飘飘的仙人似乎显得更为生机勃勃。   天边彩云翻滚,花千骨一袭紫裙掩映在云层之间,似梦似幻,美得不切实际。她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花岛,唇边渐渐漾出一丝笑意。   五年了,她很想他呢,如今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她也该兑现她的承诺了。   花朵随着她的脚步起伏,紫色的裙摆在地上划过,只余幽香阵阵,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天空上如镶金边的落日,此时正圆,光芒四射,刺人眼膜,如梦似幻,好不真实。最后一丝残阳打在地上与漫地花瓣融为一体,寂静的小路上,轻柔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来,踏着夕阳微弱余光漫步而来,四周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花香。   他负手而立,万千繁花在他身后似乎都失了颜色,天地浩大,仿佛只有他一人。   依旧是那纤尘不染的容颜,他的目光如此清澈,如此悠远,似乎还是那么无情,却又似乎包含着这世间的一切情感。   他看着她,一向淡漠的唇边勾起点点笑意,触动人心,像是初绽的桃花,淡淡的,柔柔的,如流水一般,流淌过她的心间。   月色微凉,繁星点点。   倏地,一声巨响,天空骤然明亮,瞬息万变的焰火,曼妙地打开夜幕的璀璨,美不胜收。宏大的焰火在空中绽放,花瓣如雨,纷繁掉落,美得好像触手可及。   他伸出手来,修长的手指棱角分明,温润如玉,在夜幕下散发着莹白色的光泽。   她怔了一怔,漫天焰火在他们之间绽放,她看向他,唇角微弯,漫天焰火刹那间黯然失色,漫步向他而去。   清风掠过,带着百花的香气,幽幽的沁人心脾,萤火虫环绕在她身边,一点点微弱的光漂浮在四周,衬着她的娇颜,如坠幻境。   一步步,走过他们的过往,走过他们的曾经,走过那些令人心碎的记忆。   一步一微笑,一步一伤心,一步一劫难,一步一痴情,由前世开始,她便一步一步走向他,无法诉说的爱恋,无法逃避的过错,无法逃离的伤害,无法长伴的相守,这一切的一切,却又迫使她一步一步远离他。千转轮回,如梦一场,对对错错,恩恩怨怨,终敌不过岁月无声,水过无痕,前世心中的种种恩怨早已烟消云散。由爱生嗔,由爱生痴,由爱生念,重生后,嗔恨痴念,所有的一切早已化为寸寸相思。   他看着她,千言万语仿佛凝在嘴边,却只化为微微一笑。   他是个迟钝之人,亦是个隐忍之人,数百年岁月匆匆而过,他已习惯了沉寂,习惯了心如一潭静水,不敢承认她早已将他的心撬出一丝缝隙。他太理智,认为早已没了俗尘里的七情六欲;太自信,自认为可以随心所欲地压抑一切情感。直到一日一日,那缝隙越来越大,叫嚣着冲破他的身体,揉碎他的理智,他才知道,他一直隐约惧怕着的那一场万劫不复,原来早已避无可避。   那一年,他们初见,她变作小虫,从天上掉落,落在他的酒盏之中,他饶有兴致地将她从酒盏中提起:“不小心掉下来了吗?”   他的声音如玉碎一般,直击人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让人生生世世永难遗忘。   她失足沦陷,从此,万劫不复。   长留殿上,他收她为徒,从此他单调的生活有了颜色。绝情殿内,不再冷冷冰冰,她说亲自打扫,才有家的感觉。   也是在这里,她为他解毒,放出洪荒之力。他坚持错了就是错了,十七颗销魂钉,一百零一剑,刺在她身上,刺在他心里。   长留海底的那十六年的陪伴,终究是他无能,没有余力挽回这一切,生生让她已然伤痕累累的心再次破碎,亲手葬送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一阵清幽的箫声忽然响起,曲声空灵,飘逸幽幻,仿若九霄雨露,碧海云波,听在耳中,似见渊海浩淼,万里碧浪,层层波潮缓缓推进,风起天阑,越涌越急,其后狂涛森然,白浪如山,以雷霆万钧之势,合城扑下。   最终,东海之上,悯生剑没柄而入,她望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唇角微勾,说不出是讥讽还是自嘲。   爱又如何?恨又如何?她这一生,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对又如何?错又如何?是是非非,对对错错,不过都是过眼云烟,一切都会结束。   她来到他身边,将手放在他手里,他紧紧握住,四目相对,相视而笑。   愿放下功名利禄,与你携手共看山河。   片片花瓣自空中掉落,零落如雨,月光皎洁,萤火幽幽,他看着她,眼神极尽温柔:“小骨,我爱你,你可愿嫁我?”   女子看着他,目光温和,将这五年来的杀伐果决尽数掩去,只余下对眼前之人的浓浓爱恋、深深依恋。   只要你还在身边,千载万载,短暂不过弹指一瞬。沧海桑田,我心依旧。   一步一微笑,一步一伤心,一步一劫难,一步一痴情,尽管记忆再悲伤,只要你还在,我便微笑着,不愿遗忘。   风从身旁两侧划过,泪水脱离了眼眶的束缚,随眼角划出,晶莹的泪珠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最后消失不见。   她轻轻一笑,很娇艳,带着两行泪珠,宛如春雨后的桃花,却又带着一种坚定,让她的笑容变得璀璨。   曾经的错爱,曾经的飞蛾扑火,曾经的付出,曾经的伤害,曾经的伤痛,都已经变成了所谓的曾经。   “我愿意。”   我愿意。再没有比这更动听的话语,万言千语,只化作这一句,她愿意,便足够。   痛,前世的劫难太沉痛,让他们背负了太多的苦楚;   苦,前世的记忆太凄苦,让他们差点遗失了最爱的人。   而此刻所有的痛苦烟消云散,留下喜,只有喜,喜他们终成眷属,长相厮守。   谢谢你,给我的生命带来色彩,谢谢你一次次选择原谅,谢谢你沧海掠过,仍愿与我长相厮守。   千言万语,道不尽的,她都懂。   伊人如旧,岁月静好。 作者有话要说:  到此,《卿之所至,吾心归处》就结束了,感谢各位一年多的陪伴。这篇结束后小蕊会重拾最初写的一篇文《一念间》,冷风缪与洛樱雪的爱情故事,有兴趣的朋友欢迎阅读,咱们别的地方再见!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